第六十一章 狩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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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裏逃生的今川良真眼睜睜地看著本來可以將自己數千大軍置於死地的今川義元軍草草退去,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隻覺得有些不真實。
而遠在90多裏外的富士川畔,北條家在富士川西岸設置的本陣幕府內,北條家的要員們齊聚一堂。
“真狠啊,幻庵。”北條氏綱念著自己出使遠江、尚在歸途的弟弟,“明知道富士川畔是疑兵,明知道去遠江的是今川家的主力,卻硬是不告訴今川良真,讓他蒙在鼓裏一頭撞上去送死。”
“至少叔父的計謀為我們拖住了今川家的主力。”北條氏綱的養子北條綱高卻是興奮地躍躍欲試,“今川良真去和今川義元的主力拚命,我們就可以兵不血刃地越過空虛的富士川了。”
“我不覺得這是什麽好計謀,等幻庵回來了,要親自問問他。為什麽要力排眾議,堅決執行這個計謀。”北條氏綱眉頭緊鎖,發出了幾聲不滿的輕哼
“如果隻是要把今川義元的主力拖在遠江,完全可以在計劃成功後,提前半天告訴今川良真。告訴他今川宗家的主力可能往遠江去了,讓他小心提防不要中伏。幻庵又何必把盟友往死裏整?今川良真一蹶不振了,日後遠江對駿河形不成威脅,我們可就要單獨麵對今川宗家的全部兵力了。實在是損人不利己。”
“隻可惜富士吉田城和都留郡的那麽多領地了,還有白送給武田家的海鹽。”想起被割讓的那些土地,北條氏綱的三子北條為昌仍然是忍不住連連惋惜,“為了和武田家停戰,把之前辛辛苦苦打下的領地割回去了。”
“萬一武田家不滿足呢?”北條氏綱的四子北條氏堯忍不住提醒道,“我們主力全來了駿河,剩下的人也要防備兩上杉,可沒有多餘的兵力應付武田家了。若是他趁勢入侵相模和河東,可就不好辦了。”
“武田家不是傻子。”北條氏康滿不在乎地拍著胸脯,大大咧咧地道,“他若是真的敢繼續進軍,我們北條軍也隻有回去和他血戰一場,對他有什麽好處嗎?武田和今川可是世仇,他巴不得我們和今川家大戰一場呢吧?他隻要按兵不動,就能看到我們和今川家兩敗俱傷,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也是為父想問你的,千代丸。”北條氏綱把嚴肅的目光投向了北條氏康,“為什麽你這段時間力薦這一計劃,寧可把都留郡白送給武田,隻為了換取一個進軍中駿河的機會?你不是也知道這可能會和今川家兩敗俱傷,讓武田家漁翁得利嗎?”
“都留郡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民風還彪悍,有什麽甜頭?割了就割了。”北條氏康再一次滿不在乎地道,“哪裏比得上富饒的駿河?而且打武田家什麽時候都可以打,但打今川家的機會可不多啊。現在趁著今川家主力不在,一舉吞下中駿河,兵臨今川館。江尻港、興津港這兩塊肥肉,不就在我們嘴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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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今川義元正率軍飛馳在東海道的官道上急著去富士川畔支援。然而對於古代部隊的行軍速度而言,90裏的路程即使再快,也要兩天。更別提今川家剛剛長途跋涉去遠江,連夜進入陣地,早晨又大戰一場,體力也消耗嚴重。估計三天能趕到河東,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天文五年(1536)9月26日晚,大軍回到駿河國地界,進駐島田城休息。第二天淩晨,天還未亮,今川義元就催動著部下再次趕路,與中午時分抵達了今川館。一路上,各家家臣緊急從領內征調來的士兵也作為補充兵員編進了部隊。奉命在今川館留守的三浦氏滿、安倍元真和鵜殿長持也趕忙向今川義元匯報了從富士川畔傳回的完整戰況
9月26日淩晨,富士川流域就爆發了戰鬥——今川義元根據時間推算,那甚至是在自己伏擊今川良真之前——難道北條家早就看破富士川畔的今川家大營是疑兵了嗎?既然如此又為什麽不告訴今川良真呢?
在富士川西岸的今川軍顯然也沒料到北條家居然會出動上萬大軍進攻——因為北條家明明還需要防備關東的兩上杉和甲斐的武田,沒道理能抽出這麽多機動兵力。後來才有消息傳來,北條家很有可能是和武田家秘密達成了和議。富士川一帶的今川軍總數不到1500,幾乎沒有阻止北條家渡河的能力。太原雪齋試圖率部撤往蒲原城內固守,卻率先渡河的北條氏康率領北條家旗本攔下,不得已退入臨時修建在富士川邊的岩砦——富士砦堅守。也就是在那時,太原雪齋派出了土原子經突圍西向求援。
隨後不久,全麵渡河的北條軍就將蒲原城和太原雪齋所在的岩砦包圍起來,北條家的忍者和斥候也快速向西推進,形成了一道強大的情報屏障。今川館方麵就此和蒲原城、富士砦失去了聯係,也不知道富士川邊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不過橫山城留守的興津家家老匯報,他們目前還沒有偵察到北條家繼續西進的動向,這說明蒲原城和富士砦應該還在堅守。
得知消息的今川義元一句話都沒有多說,立刻率軍繼續向東增援。不僅如此,他還把留守今川館的三浦備、安倍備和鵜殿備也全部帶上,也不顧家臣們的勸諫,帶著8000餘大軍,幾乎空國而出地殺向富士川。
天文五年(1536)9月27日晚,今川軍抵達了橫山城,距離富士川不過20裏的路程。今川義元想要繼續連夜趕路,卻被朝比奈泰能、岡部親綱、瀨名氏貞等老臣聯手攔了下來。
“殿下,這次是真的急不得了。”朝比奈泰能非常堅決,甚至都提著酒瓶攔到了今川義元的馬前,製止他繼續行軍,“步卒奔走多日,又大戰一場,體力已經瀕臨極限。明日與北條家主力必有一場惡戰,不休息好就是必敗無疑。”
“誰知道富士砦能頂到什麽時候呢?萬一就是今晚淪陷了呢?”想起太原雪齋的安危,今川義元竟然急得紅了眼眶,幸好在夜色下看不清切。
“那就是大師命不好,誰都沒辦法。但如果殿下執意要連夜行軍,就是去送自己和全軍的命。”岡部親綱同樣不由分說地進諫道,話說得很是難聽。
“殿下啊,月黑風高的夜裏,即使打著火把,在下還是連路都看不清。像在下一樣,晚上看不清路的士兵本就多。”瀨名氏貞幾乎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但是那昏花的老眼在光亮如此不好的夜裏還是不行,“更何況前麵全是險要山路,黑夜中可如何行軍?”
瀨名氏貞說的不錯,駿河國本就是以山地為主的令製國。富士川以西的駿河,除了西南地區肥沃的平原,幾乎全是山地。自今川軍所在的橫山城以東的道路更是險阻通向關東的路就隻有一條並不寬敞的官道,北邊是崇山峻嶺,南邊則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除了這條路外再無其他坦途。因此,這段官道上總是擠滿了通過東海道往來於關東和近畿的商人,也給今川家帶來了大筆關稅收入。不過當軍隊通行時,這段通行量非常有限的道路卻是一場噩夢。
“我知道了。”今川義元心裏清楚家老們說得對,最終無奈地應了下來,“紮營休息吧,明天淩晨,天色一亮到支持行軍,我們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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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五年(1536)9月28日寅時四刻,今川義元卻比想象中更早地被早阪奈央叫醒了。
“殿下,有緊急軍情。”早阪奈央有些焦急地搖著今川義元的肩膀嗎“您快出來看看。”
今川義元草草起身,早阪奈央在他身上披了件衣服,便把他扶出帳外。隻見已經有不少人圍在瞭望塔邊,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麽。見到今川義元來了後,他們讓開了一條路,讓今川義元親自爬上了瞭望塔,向東邊望去——
一束狼煙在朦朧的天色下隱約可見,而且在以劇烈的幅度變換著姿態。
“蒲原城的方向。”早一步抵達的那古野氏豐拿著地圖比對著,緋村羊羽和赤井黑高也是點了點頭。
“十萬火急……”赤井黑高念出了這個狼煙信號的意思,隨後對今川義元道,“殿下您聽,隱約能聽到那邊攻城的聲響吧?北條家在連夜攻城。”
“蒲原城快守不住了嗎?”今川義元深吸了一口氣,吩咐早阪奈央去安排部隊準備起床出發。然而就在他離開瞭望塔的前一刻,遠處的東方再次隱約地騰起了一抹狼煙——來自蒲原城東南幾裏地外的方位——那裏是富士砦所在的地方,是太原雪齋被困的地方。
而狼煙傳遞的信號是——
“不要靠近。”
赤井黑高和緋村羊羽兩個人怔怔地念出了狼煙的含義,“雪齋大師讓我們撤退。”
在古代戰場上,通過狼煙這一簡陋粗糙的手段遠距離傳遞的命令裏,通常無法包含太多信息量,而隻能是簡單的指示。
但對今川義元而言,這一命令的信息量卻讓他幾乎流出淚來。
“臭老爺子,天天就知道對我說教,誰要你管啊?”
今川義元無視了富士砦發出的信號,率領著今川軍拔營而起、向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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