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時作壁上觀，本質上跟支持守舊勢力沒有什麽區別，他們隻是想等事情有了更明了的走向，再從中獲得好處。
    “等佛主蘇醒……”
    他意識到，支持新佛法的人，其實……並不太多。
    這些菩薩、羅漢們平時都高高在上，養尊處優，所關心之事也全都隻與佛法相關，俗世的政務軍事之類的瑣碎之事，是從來都不關心的。
    從城主私軍到舍衛國的正規軍團，都是站在新佛法的對立麵。
    許多菩薩、羅漢都迫不及待對支持新佛法的僧侶動手，掀起一陣陣血雨腥風。
    其實這並不難理解。
    如果當初青獅羅漢、聚賢菩薩能聽他的勸，不要把他帶到舍衛國，也不至於搞出這麽一出事故。
    如今惹來了麻煩，不僅他自己遭殃，舍衛國也亂成一片，這個黑鍋，究竟該誰來背？
    當然，蘇文並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了什麽。
    “大乘佛法，就是比小乘佛法更適合……”
    作為一個堅定的儒家弟子，蘇文置身事外，品鑒著大小乘佛法的優劣。
    但這話在銀光羅漢麵前，他卻不敢大聲說出來。
    畢竟銀光羅漢也是小乘佛法立身，也沒聽說他聽了《金剛經》之後有新覺醒，隻能算是中立勢力裏偏向聚賢菩薩一方的超凡者。若是不小心說錯了話，將他推到了敵對勢力那一方去，那可就要欲哭無淚了。
    “銀光羅漢，您說我此時離開佛國，是不是一個好主意？”
    沉吟片刻，蘇文決定試探一下銀光羅漢的想法。
    “灑家以為，這恐怕不是一個好主意……”
    銀光羅漢略作思索便說道：“且不說聚賢菩薩邀你來佛國的目的，此時就是讓你離開……難道麻煩就會斷絕了嗎？”
    “這倒是真的……”
    蘇文倒吸一口涼氣。
    如今他身在聚賢菩薩的道場，尚且有人要謀害於他，離開舍衛國，出現在大沙漠之中，會有多少菩薩、羅漢會對他下黑手？
    當然，他的確可以憑借暗影之門離開，可是……狂熱的教徒，可不會因為他離開就會放棄追殺，日後必然會有源源不斷的麻煩找上門來。
    “留在這裏，或許可以一勞永逸……至少可以削弱一些敵意。”
    經過權衡之後，蘇文最終決定，一動不如一靜。
    “哪怕琉光佛主認定我是異端，那又如何？”
    蘇文嘴角浮現了冷笑。
    聚賢菩薩是預言了佛門的命運，才將他帶到佛國的。
    也就是說，聚賢菩薩對他宣講佛法之後所帶來的契機，是挺有希望的。
    這樣一來，聚賢菩薩絕不可能任由他人殺害他，斷了新法的推行的可能。
    哪怕對方是琉光佛主。
    “聚賢菩薩……看到了成為聚賢佛主的希望……怎麽可能會白白斷送這個機會，這種可能？”
    蘇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僅聚賢菩薩。昨天夜裏，那些出現在神威羅漢道場裏幫忙的大能們，都懷有這樣的心思。
    如果不是從新佛法裏看到了希望，他們怎麽可能會那麽直接，那麽快就下了場？
    “咳咳……”
    蘇文清了清嗓子，上下打量了銀光羅漢片刻，說道：“明德羅漢等人，聽說新法之後心神不定，以至於種種魔障叢生，需破除心中陰魔……嗯，說到心中陰魔，銀光菩薩，你可知道，人心有五十陰魔在覬覦，一不小心就會被外魔所侵，不知銀光羅漢，對五十陰魔，可有所了解，知如何防範？”
    “五十陰魔？”
    銀光羅漢眉頭一皺，便說道：“敢問其詳？”
    “……這又是一部經文了。”
    蘇文臉上有為難的神色。
    “但說無妨。”
    銀光羅漢目光一凝，隨即說道：“灑家不是那些偏頗之人，汝之說法，哪怕與灑家的大道不契合，也動搖不了我的道心。”
    言下之意，哪怕蘇文說的邪魔外道的言論，他也不會將蘇文一棍子打死。
    但很快，銀光羅漢便環視左右，歎了一聲：“此處……的確不是傳經講道之地，我們換一個地方……”
    他一搭手，抓住蘇文小臂，蘇文便覺腳下一輕，眼前一花，很快就出現在了一處高台之上。
    “這……”
    蘇文心一驚。
    他對這處高台是熟悉的。
    這是聚賢菩薩開壇布道的地方，一般來說，隻有聚賢菩薩才有資格在此地開壇說法，門下弟子，路過這個地方都隻能側身經過，行注目禮。
    銀光羅漢卻把他帶到了這裏，讓蘇文心中頗為惶恐。
    “咚！”
    鬆開蘇文，銀光羅漢走到一旁，以手中的禪杖往一旁的大鍾用力一敲。
    “咚！咚！咚……”
    鍾聲一連九響，悠揚地傳遞到遠方。
    蘇文更是發現，鍾聲裏似乎帶著某種神異之力，在他心湖之中激蕩。
    他仔細感悟，便意識到，鍾聲可以在整個舍衛城的超凡者心裏響起，並且能夠循著鍾聲找到此處。
    “此乃佛語晨鍾，九響代表由大能宣說最新的佛法感悟，所有菩薩、羅漢，阿修羅，夜叉乃至餓鬼道者，都可來此聆聽無上佛法。如今舍衛城中殺氣正盛，汝若能說出正法，降服眾人心魔，便是大功德一件。”
    “……”
    蘇文聽到這話，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銀光羅漢也忒不靠譜！
    他不過是想讓銀光羅漢聽聽佛法，可不是想對著全城人一齊說！
    要知道，整個舍衛城裏，想弄死他的人，起碼超過三分之二！
    將眾多超凡者引來此處聽他講述佛法，那等於是把他當成一個靶子樹立起來讓人攻擊！這可不是言語上的攻擊，而是物理意義上的攻擊！
    佛法無邊，或許遠遠就有大能一巴掌拍過來，將他拍死講台上。
    “銀光羅漢，玩笑不是這樣開的……”
    蘇文扯了扯身上的錦斕袈裟——袈裟經過簡單的偽裝，就像一件普通麻衣披在他身上。然而厚實的錦斕袈裟，也無法給予他太多的安全感，心裏滿滿都是不安。
    “灑家一個出家人，怎麽會跟你開玩笑？”
    銀光羅漢扯了扯嘴角：“灑家就希望你們有爭執便開壇論道，道理從來都是越辯越明，何必打打殺殺？”
    “善哉，禪師又要宣講新佛法了嗎？”
    晨光之中，神威羅漢後腦勺散發著一團金輝，第一個出現在高台之下。
    錦斕袈裟送給了蘇文之後，他身上換了一條土黃色的袈裟，上麵還沾染著些許未幹的血漬，金燦燦，紅彤彤，一看就知不是一個人的血液。
    神威羅漢手臂上還有刀傷，簡單地包紮了一下，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聚賢菩薩也隨後出現，還有幾位菩薩、羅漢，散發著濃濃的佛威，不言不語，湊到聚賢菩薩身邊，盯著銀光羅漢看了一眼，隨即望向蘇文：“蘇文禪師，今日開壇講法，可是重新講《金剛經》？”
    看到這些大能出現在聚賢菩薩身邊，蘇文便知他們是共同陣營的，心裏便鬆了一口氣，微微搖頭說道：“不是《金剛經》。”
    “哦？”
    神威羅漢也大吃一驚：“《金剛經》我等尚未參悟徹底，敢問新經為何？”
    “咳咳……”
    銀光羅漢重咳一聲：“蘇文禪師方才聽說有大德高僧因聞新法而亂了心神，被心魔所趁，因而做出種種惡行，便準備說一部降服心魔，陰魔之法，以鎮心猿意馬，是這樣嗎？”
    銀光羅漢望向蘇文。
    “大致如此，但我說宣說之法，破魔不過隻是其中之一，其中還有禪定修習；護持心性之法。”
    “大言不慚！”
    此時高台周圍，陸陸續續又出現幾位菩薩、羅漢，一個個殺氣騰騰地看著蘇文。
    “看你如何說法，若怠慢佛經，褻瀆真佛，看我如何懲戒汝！”
    一位菩薩目光如刀，落在蘇文身上。
    蘇文與之對視了一眼，頓時覺得兩眼有些刺痛。
    “紅蓮菩薩，不得無禮。”
    聚賢菩薩攔在對方麵前，為蘇文擋下了鋒芒。
    “還請禪師上台高坐，為我等宣說精妙佛法。”
    神威羅漢單手持禪杖，護在蘇文身旁。
    “橫豎都是死……”
    蘇文苦笑起來。
    聚賢菩薩能保護得了他一時，但絕不可能保護他太長的時間。
    “……”
    聽此言，蘇文心裏便一陣發涼。
    他從銀光羅漢的語氣裏聽到了一些不祥的征兆。
    這意味著，蘇醒過來的琉光佛主，能一言定他生死。若對方說他宣講是佛法是偽法，他必然會被那些守舊派視之為褻瀆佛法之人，除之而後快。
    哪怕被承認……那些守舊派也一樣會認為，是蘇文壞了他們的佛法根基，蘇文一樣吃不了兜著走。
    銀光羅漢遲疑片刻，最終還是說道：“具體來說，是等琉光佛主蘇醒，他閱經無數，掌握許多古經。”
    更多沉默的大能，冷眼旁觀著。
    “如今之計，越早離開舍衛國越好……”
    蘇文心裏長歎一口氣。
    而時局更艱難的一點是，舍衛國的守舊勢力並不少，支撐城主府的菩薩、羅漢們也不少，更不必說他們統領之下的羅刹、夜叉們。
    隻是雙方此時都還處於相對的自製狀態，並沒有撕下臉皮，徹底決裂。否則舍衛城裏的混亂，將會放大十倍，百倍！
    在平時，這都是無關緊要之事。畢竟有城主府以及其他的政務係統，可以將日常生活維係得很好。
    可當這一套係統變成了反對者之後，聚賢菩薩們自然手忙腳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現在這種狀況，還能維持多久？”
    從銀光羅漢的一番解說中，蘇文嗅到了濃濃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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