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願得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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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用力一點,嗯,嗯,就是這樣,再用力。”
黑暗中,元莒犁的聲音帶著快樂與慵懶,好似房事時的呻吟。
“我說,就是給你揉個肩膀,不需要喊得這麽嫵媚吧?”
劉益守無奈的歎息了一聲,當好人真特麽的難。
“行了行了,我氣消了,可以了。”
元莒犁也不想弄得太過分。她隻是想讓這位算無遺策的帥哥吃癟。
“爾朱榮入洛陽,我弟弟登基以後,你會得到很多好處,對吧?類似於從龍之功。
金銀絹帛,豪宅土地,高官厚祿,應該都不會少吧。”
元莒犁有些吃味的說道。
“美嬌娘也不會少,估計得有個十個八個吧,但是我不會要。”
聽到這話,元莒犁心中暗喜,聲音有些不自然道:“也是,那些財帛什麽的,可以作為聘禮,跟洛陽某家權貴結合,那麽你就有了助力。將來的路會好走很多。
到下一代,開枝散葉,光耀門楣,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女人麽,隻是點綴而已。”
世家們通過聯姻的方式,吸收青年才俊,壯大自身,這是常規操作。
不過元莒犁顯然對這個世道已經亂成什麽樣,缺乏直觀的概念。
“我是說,金銀財帛那些,我也不會要。我的目的,隻是救人而已,爾朱榮想讓我甘為馬前卒效力,他還不配。”
劉益守的話語裏滿是堅定與自傲!
“救人?救什麽人?你不會說是救我吧?”
元莒犁簡直要懷疑人生,沒有哪個傻子說要救人才做這麽危險的事情,捫心自問,大家這麽折騰,誰不是為了能更進一步啊。
就是她自己,也是為了彭城王府一脈而奔走。把郡主的頭銜變成公主。
劉益守的話,聽起來才像是瘋言妄語。
“救誰?當然是此次天子權力交替過程中不應該死的那些無辜者。如果混亂的政局可以平息,河北那邊的叛亂,也就能被快速撲滅,如此一來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有誰會死?”
元莒犁感覺莫名其妙,聽不懂劉益守在說什麽。
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
劉益守無法跟元莒犁解釋這一波會死多少人,史書上說洛陽變成了陰森鬼城,河陰之變當時死的人並不多(也就兩千多朝臣),但事後洛陽的餘波和大清洗,卻是讓這座城變得家家有人死,戶戶有人亡的絕地。
大量民眾四散奔逃,在路上又是成千上萬的死。
這些劉益守要如何跟元莒犁說?難道說他能預測未來?
可能是察覺到說錯了話,元莒犁有些無奈的問道:“就算如此,就算你救下很多人,那些人也不會認為是你救了他們,而是認為命該如此。
你這麽做,對自己有什麽好處?”
人終究是趨利避害的。
哪怕你不貪財好色,哪怕你不奪人妻女,哪怕你不助紂為虐,亂世的時候苟一下,人之常情吧?
“當葛榮在河北濫殺無辜的時候,你當做沒看見,胡太後禍亂朝政的時候你當做沒看見,爾朱榮草菅人命的時候你當沒看見。
那麽假如有一天,他們將屠刀放在你脖子上的時候,所有人也會學你之前那也,當做沒看見,因為已經無人替你出頭了。世道的壞,就是從人心崩壞開始的。別人怎麽樣我不管,但是我既然看到了,就不會當做沒看見。
你願意過那樣的日子麽?”
劉益守沉聲問道,語氣裏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
“如果世間隻有你一人如此,即使你做得再多,又有什麽意義呢?”
元莒犁忽然有些為劉益守感覺心疼。
他明明那麽才華橫溢,機敏睿智,有勇有謀。
無論是投奔爾朱榮,還是跟著哪位權貴,都可以混得很好。財富,權力,美人,唾手可得。
但他卻選擇了一條幾乎不可能走到最後的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世道雖壞,但我一定不會去跟著做壞人。我堅信這世道終究會好起來。”
劉益守抬頭看天上一輪明月,目光堅定。
元莒犁想起馮娘子對劉益守那種完全不講道理的迷戀,飛蛾撲火一般的癡狂,若有所思。
某些人明明很蠢,直覺卻出奇的準,運氣卻離譜的好,可以用錯誤的論據和扭曲的判斷方法,推理出正確的結論。
馮娘子的推理模式就是:長得帥所以就是好人,救了我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所以結論是我已經是非他不嫁啦。
明明是九成九都會被渣男騙財騙色的結局,竟然真能讓她遇到個好的。
正如“好姐妹”馮娘子妒忌元莒犁美豔絕倫一樣,此刻元莒犁也很羨慕馮娘子的運道和直覺。
“你看世情看得如此透徹,那你認為我以後會怎樣呢?”
元莒犁把劉益守的肚子當靠枕,眯著眼睛問道。
“爾朱榮就是你的歸宿,沒有什麽好說的。”
劉益守趁機將對方扶正,防止這妹子借機揩油。他對女人就是這樣,你要好好談戀愛,那就來,別搞什麽曖昧勾搭之類的東西。
“爾朱榮?”
元莒犁像是彈簧一樣站起身,腦袋直接撞到了劉益守的鼻子。
“我去,你這是要殺人啊。”
劉帥哥疼得欲仙欲死,幾乎要昏厥過去。可是元莒犁被嚇得驚魂未定,等他恢複過來以後,這才拉著衣服問東問西。
“我會嫁給爾朱榮?為什麽?憑什麽?”
也不怪元莒犁嚇傻,而是劉益守這個答案太可怕了。
“爾朱榮容貌白皙俊美,精通兵法,老實說,除了老一點,配你綽綽有餘。他可不是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那種莽漢。”
劉益守無情的暴擊了元莒犁。
“呃,那倒不是,隻不過……”元莒犁腦袋懵懵的。
“元子攸說…會撮合你我在一起,他怎麽會又選中爾朱榮?”
不能說有多愛,但是劉益守作為結婚對象來說那是極好的。人年輕又帥,還有才華,心腸也好,古道熱腸。跟這種人成親,元莒犁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但是爾朱榮那就…不說也罷。
“你弟弟要當天子,跟爾朱榮之間必須要一個扭帶。
你是庶女,又是家裏最美的,你不出馬,誰出馬?
至於我,我是什麽德行你也看出來了,你弟弟將來不踩死我就算他開恩了,你不會以為他真想我做姐夫吧?
豈不聞此一時彼一時這句話?新人入洞房,媒人踢過牆,他跟爾朱榮接上頭後,不捶我就謝天謝地了。”
劉益守對元子攸是什麽性格洞若觀火,從來都不留一絲僥幸。
元莒犁無語了。
雖然好像是這麽一回事,但是,元子攸也可以娶爾朱榮的女兒啊。
這嶽父變姐夫,爾朱榮不是吃虧了麽?
元莒犁也不傻,發覺了劉益守話語裏最大的漏洞。
“看上去爾朱榮是吃虧了,但是床上多一個美嬌娘,生的孩子還有元氏血統,可以更好的控製朝政,而且女兒還能留著再去聯姻,怎麽看都是血賺好吧。
有時候男人是下半身的動物,看到你美若天仙,而你弟弟也希望你去做爾朱榮夫人,會千方百計製造機會,爾朱榮隻要腦子還正常就知道要怎麽選。
有這麽多人推動,你一條細胳膊擰的過大腿麽?”
劉益守就是這樣,有時候說話不打一點折扣。黑暗中元莒犁看不清表情,隻是用無奈的語氣問道:“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個人的嘴很欠揍?”
“有。”
“是誰?”
“就是你。”
好吧,跟這個人吵架,那確實是吵不過的。
“我想喝酒,陪我喝!”
元莒犁的脾氣上來了。
不過劉益守卻是搖搖頭道:“寺廟裏戒酒戒色,你哪裏去弄酒呢?”
“廚房灶台旁邊有一壇,做菜用的。”
元莒犁不動聲色說道。
好吧,這都被你發現了。劉益守歎了口氣道:“去拿吧,少喝點啊。畢竟我可是聖明寺的和尚呢,你總不能說讓我幫你去拿酒吧。”
看得出來,元莒犁已經是放棄治療了。
妹子出了禪房,並未發生任何意外,很快就回來了。
“來,喝吧,你一口我一口。”
元莒犁拿起壇子就想對著嘴喝,卻是被劉益守抓住了手腕。
“喝完這頓酒,我們就會在這裏,如同兩隻失去理智的野獸一樣放縱,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你覺得這樣好麽?”
劉益守輕聲問道。
元莒犁的手慢慢垂了下來,將酒壇放在地上。
“既然你知道,為何剛才不阻止我?”
元莒犁很懷疑自己下藥的事情是如何被劉益守知道的。
“放縱可能會帶來一時的快活,但那不是真正的快樂。不過你難得鼓起勇氣去做一件事,如果我攔著不讓你去,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劉益守轉過身看著窗外說道:“真正的快樂,是經得起時間拷問的。哪怕你多年後回憶起來,也會感覺到這段記憶甘甜無比。那才是真正的快樂。你現在這樣,不過是在自暴自棄而已。”
“你說得對,無所不能劉哥哥,魅力四射,無人能擋的大善人。”
元莒犁哀歎一聲,像條鹹魚一樣趴在草墊上,雙目無神的看著窗外的明月。
人生中悲哀的一件事是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但更悲哀的是,連放縱都有人攔著你。
“其實呢,如果你是馮小娘呢,說不定我就咬咬牙,閉閉眼,將這酒喝了。第二天醒來,馮小娘才不會去想以後要不要嫁爾朱榮,她隻求現在開心就行了。
我並不是食古不化的衛道士,如果那也真能給她快樂,我也不介意來一發。可是你不一樣。”
元莒犁看不清黑暗中劉益守的臉色已經嚴肅了起來。
“你是個後知後覺的人,又喜歡多想,還常常會後悔。
爾朱榮當然不介意你不是處子之身,但他也是男人,恐怕會在意第一次睡你的那個人是誰,死了還是活著,對你還有沒企圖。他到時候肯定會弄死我。”
“那麽再假設爾朱榮求才若渴,不想把氣撒我頭上,那麽這股脾氣要發出來,必定是選擇那種無法抵抗他屠刀的人。
到最後,因為你今夜的放縱搞不好要死好些人,甚至你們家的人也會受牽連。那時候你回想今夜,會不會心痛?會不會後悔?請問這是真正的快樂麽?”
元莒犁不說話了。
“聯姻,都是犧牲個人利益,去成就家族利益啊。不過換個角度看,爾朱榮要亂殺人的時候,你出來勸一勸,就能救活不少人,這樣想,心裏是不是平衡了呢?”
劉益守勸說的角度相當刁鑽。
“確實…如你所說。”
元莒犁完全沒法否認對方的話,哪怕這真的很殘忍。
“所以說,你毫無報酬的勞碌,我犧牲自己成就家族還能拯救部分人命,我們都挺偉大的對吧?”
元莒犁的俏臉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可惜黑暗中劉益守完全看不見。
“雖然我以前沒這麽想過,但是聽你這麽一說,好像確實如此。你弄得我現在都有點飄飄然了。”
劉益守躺到了元莒犁身邊,他連放縱都拒絕了,自然不在乎睡覺睡一起。
有沒有那種心思,別人不清楚,自己還不清楚麽,他問心無愧。
元莒犁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這是什麽意思?”
劉益守有點無奈,他又不是工具人。
“我隻是想感覺感覺下,對你有沒有動心。”
元莒犁的聲音有點抖,可能她自己都沒察覺。
“那麽你感覺出來什麽沒?”
“完全沒有,果然是完全沒有。”
元莒犁口是心非道。她按著心髒,懷疑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那種強烈的緊張感,是她從來都沒有過的。
“這就對了。別玩了啊,睡吧,公主就應該跟惡龍在一起的,就像是爾朱榮那種。我這種鹹魚,不該出現在你的視野裏。”
劉益守翻個身背對著她,這幾天他用腦過度,明天估計馮令華一定會上門來,計劃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這洛陽越來越危險,還是早走早好。
草墊的另一半,元莒犁好久才平複下緊張的心情,她在剛才那一瞬間明白了一件事。
她愛上了一個偉岸的男人,但自己卻要嫁給另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此等命運,現在看來無解。
“如果我不姓元就好了。”
元莒犁喃喃自語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