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元宵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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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利益驅使下的一對盟友罷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趙翌這樣一位聲名顯赫的實權藩王,可不像是一個會耽於兒女情長的尋常人。
更何況,是與她。
想到此,李綏不由暗自笑著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個莫名蹦出的念頭。
當馬車行至平康坊,滿街的花燈將這一座長安城妝點的猶如仙境天宮,因著大周民風開放,因而許多的小娘子都陪著自己的阿娘,亦或是金蘭們手提兔兒燈,魚兒燈結伴賞燈。青年才俊們也借此成群出遊,以對詩猜謎為由,吸引女兒家們的青睞。
匯入人群中,李綏陪著楊皇後買了許多宮裏不曾有的玩意兒吃食,熱乎乎湯汁鮮美的餛飩,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形象各異的糖畫,以及一根一根酥酥脆脆扭成麻花狀的油饊子。
正當一行人走至一處花燈聚集,人聲鼎沸處,便瞧著許多人正圍在一閣樓前。在熙攘的人群中,李綏隨著前麵並肩而行的楊皇後夫婦一步一步走著,卻是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擁擠推攘。
當李綏詫異地向四周看去時,才發現不少的小娘子臉上皆紅雲翻飛的看了過來,不自主地躲在一旁窸窣說著悄悄話。
但也僅僅在目光落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原本雀躍甚至是些許躍躍欲試的眼神頓時失望下去。
這一刻,順著她們的目光,李綏才隱隱注意到,前行中趙翌始終以雙手似有若無地撐著,替她在緊湊的人群中辟出了一方安全的空間,將那摩肩擦踵的人群隔絕於外。
未曾想,趙翌這般不解風情的人也會有這般細膩的一麵。
倒像極了看到一個手握長刀的將軍,突然撚起繡花鞋做女紅一般,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就在這短暫的腹誹中,李綏念著念著不由低頭一笑,然而就是這一時的走神,卻害得她腳下忽地一歪,還不待她本能地低呼出聲,一隻溫熱而陌生的手卻緊緊握住她的手,不假思索地將她拉近。
直至臉頰緊挨著一個結實而溫暖的胸膛,李綏感受到耳畔傳來富有節奏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仿佛要跳入她的心裏。
“小心些。”
聽到聲音,李綏本能地抬頭,卻是正正對上趙翌低垂下來的目光,這一刻,二人近的她幾乎能感受到他衣衫上的寶相連珠紋路硌在她的臉頰上酥酥癢癢的,甚至還有屬於他獨有的男子氣息——
想到此,李綏頓時僵硬地站起身,直至看了眼前麵,發現楊皇後夫婦未曾看到她的窘態時,適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氣來。
“多謝——”
眼看麵前的李綏轉身便快步跟上,沒有絲毫答話的意思,趙翌也未曾多想,便再次跟了過去。
然而沒想到,就在身旁人好似有鬼攆一般速速前行時,他卻突然聽到再短暫不過的兩個字。
轉頭間,趙翌看著身側一臉平淡,沒有絲毫表情的李綏,倒似是他幻聽一般。
但他也知道,那絕不是幻聽。
“郡主見外了。”
聽到自己提到見外二字,身旁人明顯頓了頓,但也沒有再說下去。
趙翌見此不由低頭淡笑,身邊人如何知,方才自一下車,周圍那些個年輕少年郎便頻頻朝這邊看,狀似賞花燈,但以他老道的目光看,隻怕看得不是花燈,而是看花燈的她。
因而他刻意將她與旁人隔開,想著如此有意無意的暗示,也總能讓那些人知難而退。
未曾想,卻是正好注意到了她的窘態,想到方才那一幕,趙翌隻覺得愈發憋不住笑來。
正此時,已到了閣樓前,在李綏的示意下,玉奴率先進去瞧了,不久便出來笑道“這家店主邀請丹青客為花燈作畫,畫作最佳的可得這店內今年獨推的琉璃綴寶的十二美人燈。”
說話間,李綏一行看去,果然瞧見二樓處懸著一璀璨明亮,可亮如白晝的美人明燈。
相比於他們平日所見的寶貝,此物的確並不尋常,但若在民間,卻當真算得不小的手筆。
“表兄敢不敢也為阿姐贏一贏這花燈?”
聽到耳畔傳來李綏的促狹聲,元成帝笑著對上李綏看好戲的眸子道“那有何難?”
“倒是翌郎平日箭無虛發,戰無不勝的,今日又敢不敢與我一比?”
見這兄妹的矛頭突然對上了自己,此刻的趙翌笑了笑,先是看了眼身側的李綏,隨即道“郎君相邀,那便唯有勉力一試了。”
看著沒入人群中的二人,李綏也拉著楊皇後一齊擠了進去,茫茫人海中,看著身側阿姐無憂無慮的笑顏,李綏的唇邊也不由流露出久違的一笑。
感受到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楊皇後看著身側的李綏,姐妹二人默然一笑,隻期盼這一刻能夠靜止。
一直以來,李綏雖未看到過疆場上的趙翌,但在她的心中,趙翌都是那個執劍跨馬,一劍可劈開蒼穹,斬斷荊棘的將軍。
但此刻在眾人聲聲驚歎中,李綏卻是又一次,看到了另外一個不一樣的他。
隻見揮毫潑墨間,元成帝隨手揮就出了一副山水田園圖,淡雅秀潤、傅染淨麗,無論是暈染的崇山峻嶺,還是流紗般的小溪春澗,亦或是浣洗歸來,素手纖纖的浣紗女,皆一齊匯聚出了超脫世俗的清雅,讓人不由興起歸隱山林,種菊南山的念頭來。
而與之全然不同的是,身側趙翌凝眸潑墨間,竟是以短短一柱香的時間畫出了一副萬裏江山圖,若說元成帝筆下的山水圖如一汪碧波清潭,趙翌筆下的萬裏江山圖便如驚濤駭浪,卷起山門一般高的深海巨浪。猶如力斧劈下的陡峭山峰上,一輪紮眼金日霍然初升,極盡光芒,其中的曲徑,棧道,小舟,和浩浩江水中穿梭不息的旅人在這天地間寥寥幾筆,猶如滄海一粟,明明是一副字畫,卻是有巍巍壯誌浮出紙麵,讓畫外人也儼然將自己視入畫中,變得渺小極了。
這一刻莫說是眾人,就連李綏也為之震撼。
若說旁人執的是畫筆,唯獨趙翌卻是依舊執的劍。
結果出人意料,因著眾人對這兩幅畫的爭論僵持不下,究竟那美人燈花落誰家反倒成了謎團。
就在此時,李綏看了眼身側的趙翌,隨即笑著開口道“表兄先於完成畫作,這花燈當屬表兄。”
聽到這一番解釋,趙翌自是自然而然接過李綏遞來的梯子,順勢而下道“阿蠻說的是,四郎,承讓了。”
原本還有所猶豫的楊皇後見麵前一對璧人配合默契,心下頓時泛起蜜一般的甜意來。
“既然如此,四郎,那我們就卻之不恭好了。”
當元成帝笑著接過美人燈遞到楊皇後麵前,待她接過,一群人一路誇讚著就要離去,未曾想那店家也看出他們不凡的身份,卻是追了出來,將他們繪就的花燈也一並奉上。
待到提著燈朝回走時,楊皇後環掃周圍隨即道“此前常聽阿蠻說這平康坊有一家水盆羊肉館,做出的羊肉湯極好,不如趁此嚐嚐。”
聽到楊皇後遞來的笑眸,李綏自然知道楊皇後指的是七夕夜她與趙翌相逢所去的那家。
既是楊皇後的提議,元成帝自然不會拒絕,一行人這便又在李綏輕車熟路的帶領下來到了店前,依舊是那門外支起的攤子。
端上來熱氣騰騰的羊肉湯不曾變,酥脆的饢餅也不曾變,獨獨圍坐在一起的人,還有此刻的心境卻是變了不少。
看著細心替楊皇後擦了筷箸,遞上饢餅的元成帝,李綏知道他今夜毅然違反祖宗規矩,隻是因為愧疚自責,補償阿姐的一種方式而已。
但在湯碗上繚繞泛起的霧氣中,李綏看著楊皇後幸福無疑的笑靨,卻是願意在此刻陪著元成帝粉飾太平,哪怕隻給予阿姐這一時的快樂。
就在此時,一雙筷箸也無聲地被遞了過來,李綏隨意地接過,未曾想遞來筷箸的不是念奴、玉奴,卻是近旁坐著的趙翌。
看著趙翌將疊好的帕子收入袖中,隻一眼李綏也能明白過來,想著上一回端上碗便大快朵頤的趙翌,再看此刻如元成帝一般為她細心擦拭的趙翌。
李綏卻反而覺得不適應起來。
“你今夜,似乎怪怪的。”
聽到李綏湊上前悄悄在他耳邊說了這句話,趙翌先是看了眼對座的元成帝夫婦,隨即才正襟危坐的悄悄側首正經道“今夜你阿姐是想要借機看看我這個妹夫還稱不稱心,若是表現得不好,毀了你我的盟約,那我便違約了——”
聽到這番回答,李綏又側眸看了眼身側板正耿介的人,倒不像是拿玩笑誆她。因而也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埋頭吃起羊肉湯來。
殊不知,身旁人低下頭端起碗喝湯的那一刻,掩在陰影中的眉眼卻滿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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