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花自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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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軟簾的那一刻,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漸漸攀升、縈繞在整座大殿內,宮人們低聲啜泣的聲音好似纏綿陰雨窸窣不止,雖輕卻足以撥動人的心弦。在眾人淒切哽咽,跪地埋首間,元成帝眸色晦暗地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緊閉的房門,每一步,他的腦海裏都會如走馬燈一般,浮現出曾經的那個女子。
那個曾經,也讓他為之心動、溫暖過的女子。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便錯了。
“吱呀——”
隨著門口宮娥低頭哀戚地推開門,那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伴隨著淡淡的茉莉花香頓時襲麵而來,屋內層層垂下的軟煙羅隨著這一番動靜細微地飄動,猶如一縷縷漫天煙霞,為這淒清的環境平添溫暖,也讓他隻能依稀透過它看到那個模糊的身影。
耳畔哭聲連綿不止,猶如盛夏夜晚的薄衫,浸在身上黏膩難安。元成帝沉默地掠過一層一層飄蕩的紗幔,當立在最後一層紗幔前,卻是莫名頓下了腳步,隨著修長的右手猶豫探出,紗幔劃過指尖帶來了酥麻的觸感,而在紗幔後元成帝看到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麵容。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幾乎不存在的腳步聲,床榻上的淑妃艱難地睜開眼,一點一點移過目光,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泛著異樣蒼白的唇畔輕而縹緲的溢出了破碎的話語。
“陛下——”
“我在。”
聽到一如從前般溫柔的話語,靜靜躺在那兒的淑妃卻是笑了,那一刻好似有一束光落在她的臉上,為她氤氳了一層柔和的暖意。
為了留下最好的一麵,也是最後一麵。
淑妃已在玉宵和宮娥的服侍下,換上了幹淨的衣裙,原本因著疼痛而被冷汗浸濕淩亂的發絲也被梳得端方得體,相比於命懸一線時蒼白近乎透明如瓷的臉上,此刻氤氳著春日桃花般的潮紅,好似她初見他時,低首間的那一抹女兒嬌羞。
“總算,還能在最後一刻見到你,不至於淒淒離去,對嗎——”
聽到宮娥們努力抑製地哭泣,看到立在那兒的玉宵紅著眼不敢看她,看到那個溫潤如玉的帝王停在榻前,眸中卻是寫滿了沉默,淑妃苦笑著,一向沉靜的眼眸中浸著幾分自嘲。
麵對淑妃深深地凝視,元成帝瞳孔裏浮現出些微的傷痛,但也隻是一瞬,輕的好似蝴蝶掀開蝶翼,便側首不動聲色地避開她的目光,語中低沉而喑啞道:“淑妃到底如何了,為何還不用藥,朕要你們一幹人又有何用?”
年輕帝王的聲音仍舊是那般溫和,可語氣裏夾雜的冰冷與絲絲怒意已是隨著這短短數語施壓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讓人不寒而栗。
“陛下恕罪——”
看到眾人在元成帝的逼視下,齊齊跪地誠惶誠恐哭地更加不能自已的樣子,淑妃失落地闔上眼,唇邊明明是笑的,一滴一滴的淚卻是從眼角滑落下去。
從前她以為她嫁給了這世間最溫柔的男子,如今她才恍然明白,在他溫柔的軀殼下,卻是沒有心的。
一個沒有心的人,她又為何會為他難過?
“陛下,淑妃、淑妃這是產後血崩,血流不止,臣等雖用了止血湯劑,施以針法,卻是,卻是無能為力,是臣等無能——”
跪在數層帳幔外的孫仲始終不敢抬起頭,隻是謙卑地俯首於地,顫顫巍巍道出了這一切,更是激起了榻前一眾尚藥局女官的驚惶,皆俯首懇求,唯恐眼前這位帝王因為淑妃的死而遷怒於她們。
“陛下,他們盡力了,放了他們罷——”
聽到淑妃氣若遊絲的聲音,元成帝抬眸看去,淑妃卻是並未看他,隻是側首平靜地看著那跪了一地的眾人道:“我,想和陛下說說話。”
“好。”元成帝低垂眼瞼,靜靜走上前溫柔地坐到了床榻邊。
看到這一幕,承德立即轉過頭,眼神示意間便領著眾人疾步退了出去。
靜默中,淑妃看著那些如蒙大赦匆匆逃離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卻是極為努力地想要撐著頹敗的身子坐起。
元成帝見此原本想伸手勸阻,但看到淑妃眸中的那份倔強,終究是溫柔扶著她坐起,細心地替她在背後墊上了軟枕。
看著近前這個眉目如畫的男子攜著繾綣溫情地替她做著這一切,淑妃沒有說話,也沒有躲避,甚至是沒有一絲怨恨,隻是如欣賞一副絕世畫作般,近距離地盯著他,感受著二人之間逐漸交匯的氣息。
“陛下,我剛剛配合的好嗎?”
短短一句數語,卻是足以消弭一切溫情,凝結周遭所有的空氣。
看著元成帝如玉的容顏一點一點褪去溫和,變得沉默,直至抬眸的那一刻,如一個陌生人般冷靜地看著她,淑妃沒有絲毫退卻,反而帶著勝利者的姿態般,促狹甚至是戲謔地回看著他。
“你是從何時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