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變故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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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上推至的氛中,李綏一身胡服襆頭,與同樣作男子打扮的秦王妃出場,高坐馬上,環看四周,這賽場依舊是從前那般樣子,可今時今日對陣球場的大郎卻是不再了,&nbp;&nbp;高坐天子金帳中的帝後也不再了。

    這般物事人非的感覺,不知不覺將李綏拉入前世的回憶之中,有那麽一瞬間,她好像覺得,自己似是做了一場夢,一場永遠也走不出的孤獨的夢。

    “郡主?”

    聽到身旁傳來低喚,李綏偏頭看去,&nbp;&nbp;便見玄色胡服的趙翌正看著她。

    李綏眉眼笑了笑,&nbp;&nbp;緊了緊手中韁繩道:“沒事。”

    趙翌溫和頷首,這才與她一同縱馬聚集球場中央,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也從一方催馬而來時,李綏率先望去,與他笑以頷首。

    麵對一如既往打招呼的李綏,見她不似那些或避之不及,或冷眼相觀,或落井下石的人,好似無論如何變化,於她而言,他們依舊與從前那般。

    陳之硯捏住韁繩的右手細微收緊,看向李綏與趙翌時,亦是那般溫潤而美好地寒暄回應著。

    “禦陵王,王妃。”

    在趙翌抱拳拱手之時,李綏含笑抬杆道:“難得你我同一陣營,今日當放手一決。”

    看到麵前明媚依舊,灑脫依舊的李綏,便是心如壓著累累磐石的陳之硯也不由受到感染,&nbp;&nbp;難得放鬆地笑出聲來,&nbp;&nbp;抬杆擊打在李綏的球杆之上,聽到砰砰一聲響,李綏看了眼一旁的趙翌,趙翌也會意地揚杆而起。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也破空而來。

    “還有我們!”

    “還有我們——”

    此起彼伏的朗笑聲中,秦王楊徹、秦王妃沈青琅、越王楊鎮、蜀王楊昭皆熱絡地趕了過來,烈日當空之下,七人的球杆舉起碰撞在一起,一如從前般凝心聚力,落下一片喧鬧而和諧的影子來。

    隨著開賽的鼓聲起,李綏與眾人一起鼓足氣奮力疾馳,那小小一枚球頓時成為了場上英勇男女們爭相追逐的對象,在場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李綏攜著許久不曾噴薄的熱血,與趙翌、楊徹、陳之硯默契至極,這一場友誼賽仿佛真的無形成為了他們之間的友誼升華,彼此坦誠、信任,願意將一切贏的機會交托給對方,不在乎究竟這定勝負的風光一球由誰來出。

    在這般團結一致的信心決心之下,&nbp;&nbp;場上每一個人都在這廣闊的球場上肆意追逐著,&nbp;&nbp;不再有所保留,將自己隱藏於最深處的潛能皆發揮了個淋漓盡致。因而即便突厥擅馬疾奔,球技絕佳,麵對大興朝的這些貴族子女們,終究不敢小覷,漸漸認真起來。

    就在萬眾矚目,不肯眨眼錯過這一場好球之時,同樣安坐帳內的天子楊崇淵也是不由緊握右拳,帶著與有榮焉的笑意,與身旁的李皇後共同期待著決勝的那一刻。

    “娘子,奴婢求您,這這——”

    漸漸地,帳外隱隱傳來漸行漸近的嘈雜聲響。李皇後聞聲與同樣皺眉的楊崇淵看去,當看到在帳外宮人層層圍繞的乞求勸阻中,賢妃曹氏不知為何,竟然會出現在這兒。

    隻見賢妃穿著素白的衣裙,雖然妝扮得體,卻是癡癡然如孩童般,於烏泱泱的人群中倉措尋找著什麽。

    而那素白的顏色,落在此刻盛裝華服的帝後麵前,無疑是刺目不妥極了。

    然人人皆知,賢妃曹氏自寧王楊晉壯烈殉國後便患上了失心瘋,終日裏迷迷糊糊,沒了清醒的時候。

    愛屋及烏下,當今天子楊崇淵對於曹氏著白衣素服之舉向來未放在心裏,反而還對曹氏所居的綾綺殿加派人手,親自囑咐一幹宮人、護衛、太醫務必好生侍奉賢妃,更是時時詢問太醫對賢妃的診治情況。

    因而此時麵對突然出現的賢妃,帳外的宮人皆不敢行驅趕之事,隻如芒在背一般,意圖苦心將其勸慰回去。

    “晉兒、晉兒,我的晉兒——”

    層層人群中,賢妃癡癡然一邊尋找,一邊呼喚,看得座上的李皇後也是心驚肉跳。

    要知道今日各國使臣皆坐於場上,更有無數臣民,現在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看著他們,若此刻賢妃在這裏瘋瘋癲癲、行為失常地鬧出事來,便將整個大興朝的臉都丟到四海各地了。

    “怎麽回事?”

    聽到楊崇淵問詢,侍奉賢妃的宮女連忙走了進來,戰戰兢兢地道:“回陛下,今日看到綾綺殿外有人放老鷹的紙鳶,賢妃娘子便突然讓奴婢們也找了同樣的紙鳶出來,要去花苑放紙鳶,原本在花苑放得正好,但娘子卻不知從何處聽到球場這邊在打擊鞠賽的事,便急著要——”

    那宮女說著有些為難地頓了片刻,隨即才小心翼翼道:“說要來球場看寧王比賽——”

    此話一出,楊崇淵已是明白了,大郎還小的時候,他曾親自與大郎一同父子聯手做了個老鷹的紙鳶,所以大郎自小喜歡鷹,這一路走來賢妃皆是看在眼裏的。

    賢妃分明是看到了那老鷹的紙鳶,想起了前塵往事,念起了大郎了——

    “奴婢,奴婢雖勸阻,但——”

    看著麵前宮娥不知是急的還是怕的,分明含著淚卻不敢落下來。

    可在場的人,包括楊崇淵皆知道,賢妃是主,更是楊崇淵親自千叮嚀萬囑咐要求他們綾綺殿一幹人等要好好伺候的人。

    賢妃雖瘋了,可楊崇淵從未要求將其禁閉,腿既在她的身上,她若想去哪,又豈是這群宮人敢攔、能攔的。

    想到此,李皇後看了眼同樣沉著臉的楊崇淵,側眸看向劉守成,當即低聲嚴肅道:“還不快先將賢妃請進來,難道還要我與陛下親自去麽?”

    聽到李皇後語中的慍怒,劉守成不敢溫吞半刻,連忙應聲退了出去,親自去請。

    然而就在此時,賢妃聽到了身後縱馬疾馳,陣陣喧鬧撫掌聲,回首間看到馬上小郎君們風姿的那一刻,賢妃黯然無光的眼眸好似突然亮如星辰,幾乎是瞬息落下淚來,淒苦而激動地道:“晉兒,我的晉兒回來了,我的晉兒回來了。”

    刹那間,賢妃便徹底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顧地要朝那駿馬奔騰,來往穿梭的球場上奔去。

    “快,快將賢妃攔住!”

    李皇後見此大驚,立時脫口而出,幸好有人反應及時,才總算是將賢妃“請”進了金帳內。

    “晉兒,我要我的晉兒,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眼看賢妃怒目圓睜,雙眸赤紅,已然呲牙咧嘴對身邊阻攔她的人拳打腳踢,撕打啃咬,楊崇淵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若是當真鬧得不可開交,便真的成了天下的笑話。

    雙拳緊攥下,他的目光從李皇後、崔德妃、劉婕妤身上掠過,終究是落在了早已趕過來,跟著宮人們小心勸阻的太子妃寶纓身上。

    皇後此刻坐鎮金帳,與他接待各國來使,受萬人矚目,不得輕易離開,惹人猜疑。德妃崔氏原本與賢妃曹氏麵和心不和,又向來性子嬌矜,未必能耐煩將賢妃勸阻安撫。婕妤劉氏更是軟弱無主見,不堪大用。

    唯有太子妃楊氏,溫和端方,能識大體,隻有將此刻犯症的賢妃交托給她,才能既不傷及賢妃,亦能平息此刻變故。

    “太子妃——”

    寶纓聞聲轉身得體地行禮道:“兒臣在。”

    “賢妃身體不適,你將其送回綾綺殿好生安置罷。”

    聽到楊崇淵的話,寶纓自然頷首有禮地回應道:“兒臣遵旨。”

    方回話,寶纓轉身間便與宮娥合力,小心勸說道:“賢妃娘子,寧王此刻正在受陛下命與突厥對戰擊鞠,為咱們大興朝爭光,我帶您去休息地兒等著,一會待寧王得勝了,就派人請他親自來向您報喜。”

    聽到寶纓誠摯的話,賢妃茫茫然看過來,漸漸安靜下來,看著寶纓柔軟的目光,良久才遲疑如孩子道:“真的麽?”

    看到寶纓與眾人點頭,賢妃又看了看場上博得陣陣掌聲的颯爽英姿,終於平靜下來,高興地道:“對,對,晉兒在為我們爭光,為陛下爭光,好,我等他,我等他回來。”

    聽到賢妃的話,寶纓一邊順著話勸,一邊向宮娥使眼色,將賢妃攙扶著小心翼翼朝著來時的路而去。

    “晉兒打完了球,你們一定要請他過來,一定要——”

    賢妃漸漸遠去,期待甚至是乞求的聲音卻是響在楊崇淵的耳畔。

    看著那個不複往昔的身影,楊崇淵磐石一般堅硬的心還是會不忍而動。

    他這一生,都欠大郎的。

    他這一生,都補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