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會極門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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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猶如在深海之中投下一枚重磅炸彈。在場的文武百官聞言無不驚駭萬分,全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舉著笏板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朱由校突如其來的發問,徹底打亂了文官集團的部署,他們原本想著借機發難,卻被皇帝了先。
不過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馬前卒。
一位年輕的禦史率先站出來應答,“啟奏萬歲,臣以為建奴集結大軍攻擊錦州,後方必定空虛,正是東江鎮長驅直入的大好時機,東江鎮總兵毛文龍卻按兵一動也未動。”
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這隻是一個試探性的攻擊,大家都在等待著朱由校的表態。
朱由校眉頭緊皺,一臉不耐煩的說道:“朕,現在問的是如何光複錦州的事情,你們扯到東江鎮去幹什麽?”
又一名禦史站了出來,“啟奏萬歲,談錦州繞不開東江鎮。東江鎮是抵在後金心髒上的一把刀,而這把刀卻握在毛文龍的手中。
此人好大喜功,經常變著名目的管朝廷伸手要錢,卻不聽兵部的差遣,要是此時他能伺機而動,定會取得豐碩的戰果。
一個不聽話的臣子在一個如此重要的位置,臣提議撤掉東江鎮。”
嗡嗡哄哄……文武百官們騷動起來,整個朝會變成了菜市場。
太常寺少卿曹欽程趁亂眼珠滴溜溜亂轉,他在觀察朱由校和群臣的反應。
他見朱由校並沒有順著他們預想的方向前進,而那些下級文官們似乎也一時沒有摸清魏忠賢的意圖。
那些文官們全都是官場的老油條,他們深諳為官之道,知道說的早不如說的晚,與其不清楚意圖的情況下貿然發言,還不如不說。要是沒踩對點子便貿然開口,丟了官職還好,丟了性命可就慘了。
崔呈秀覺得事情推進的有些慢,輕輕的咳嗽了兩聲。
曹欽程立刻心領神會,抱著笏板出列,慷慨激昂的說道:“臣,複議!聖上,後金不足為慮,毛文龍才是心頭大患啊!”
朱由校看著道貌岸然的曹欽程心中冷哼一聲,他可不是以前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天啟帝,雞賊如斯的他一眼便看出其中的貓膩,這他娘的實屬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黨同伐異之舉。
“哦,朕知道了!”
朱由校臉上不露聲色,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既沒有說要懲治毛文龍,也沒有說不懲治毛文龍,他要看一看這文官們今天究竟要唱哪一出。
曹欽程一表態,這就是魏公公出的一道送分題啊,所有的文官們心裏就跟明鏡兒一樣,今天這是擺明了要搞掉毛文龍啊。
就連稍微反應遲鈍的武將們也都是官場上的老油子,稍微一咂摸便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要說專業技術他們是不行,可拉幫結派絕對有一套。
朱由校的話音剛落地,文武百官們便開啟了彈幕般的狂轟亂炸,一個勁兒的數落毛文龍的種種大不敬之舉。
群臣們越說越激動,這股火趁著群情激奮,在人有意無意的引領之下漸漸地就燒到了登萊巡撫袁可立的身上。
開始那群跳梁小醜還藏著掖著的噴袁可立,隨著參與的人越多越多,到最後直接變成了明目張膽噴。
問題現在有些大了,這群臉紅脖子粗的文官們不但要殺東江鎮總兵毛文龍,還要殺登萊巡撫袁可立,仿佛與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美髯公兵部尚書崔呈秀見時機差不多了,輕咳一聲,舉著玉製笏板站到了朝堂正中間,總結道:“聖上,北聯蒙古,東有朝鮮,三麵夾擊,後金不足為慮。
群臣所言真知灼見,毛文龍殺俘冒功,恃寵而驕,目無王法,儼然以土皇帝自居;袁可立軍法不嚴,聽之任之,放任不管,釀成今日尾大不掉之禍。此二賊不誅,不足以正綱紀,不足平民憤。
唯有殺此二賊,方可震懾邊關武將竭盡全力,其後錦州不攻自破。”
朱由校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總算是聽明白了這幫狗日的要幹什麽,感情他們今天沒黨爭是在當著他的麵給他挖坑,他們想讓遼東大亂,徹底的牽製住他的步伐,讓他沒有心思找他們的麻煩。
魏忠賢危而不倒,給了魏黨信心,讓他們來爭取利益最大化。
東林黨這個禍害,今天純屬要把水攪混了,好趁機摸魚。
盡管朱由校不能說錦州失陷是魏忠賢的報複之舉,但從群臣的今日的驟然發難紮堆兒攻擊毛文龍和袁可立判斷,他不能排除這不是魏忠賢在複仇。
群臣們的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就是他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老朱家的江山好,朱由校今天要是不下令斬殺毛文龍和袁可立,上對不起列祖列宗,下對不起天下蒼生,中間還對不起他自己。
朱由校心裏跟明鏡兒一樣,歪著頭指著崔呈秀笏板上的一點紅色,輕聲問道:“王安,他們人人的笏板之上都有一點紅色,那是何物?”
王安立刻彎腰輕聲答道:“主子爺,那是‘鶴頂紅’,有名‘丹毒’,老百姓俗稱砒霜。隻要舌尖一碰,立刻涅槃。通過此物表明他們品德高尚,為了真理即使是皇帝,他們也敢於直言不諱。”
朱由校不屑的撇了撇嘴,悄聲說道:“屁啊,沽名釣譽的手段罷了。他們就是怕朕突然給他們來個皇恩浩蕩,留個全身用的。不過朕估計,那玩意兒十有八九是個擺設,他們要是有那羞恥心,現在就不應該這麽多人站在這。”
一直站在朱由校身後威風凜凜的大漢將軍們忍俊不禁,可旋即意識到這是莊重的場合,笑意一閃而過,立刻一臉嚴肅起來。
崔呈秀一班同黨全都偷瞄著朱由校在那跟王安竊竊私語,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似乎在就如何處置毛文龍和袁可立聽取他建議。
就在此時,一直一言未發的禮部尚書孫承宗站了出來,舉著笏板朗聲說道:“啟奏聖上,臣以為建奴之患不可輕視。毛文龍瞞報軍功之事需要核實,不可單憑三言兩語便取其性命。
且不論是毛文龍所犯罪過否屬實,東江鎮孤懸海外,如此一來正中建奴下懷,不亞於把這支奇兵推入敵人的懷抱之中。
這樣後金後方再無後顧之憂,他們必定會更瘋狂到我大明境內來劫掠貨物和人口。”
他十分的羞於與這幫隻顧著自己利益的官員為伍,這個關頭殺毛文龍那不是扯淡麽,沒了東江鎮在後方牽製建奴,不事生產以劫掠為生的他們還不變本加厲的劫掠大明。
最最讓他擔憂的是一旦惹怒了毛文龍,他一氣之下率部歸順建奴,那建奴等於擁有了水師。
如此一來,建奴以東江鎮為跳板,南可攻擊騷擾朝鮮,東可走海路劫掠大明,無論如何看是弊大於利。
更何況陸路上的劫掠越來越讓邊軍疲於奔命,再加上海路,兩路夾擊恐怕更是難以招架。
朱由校衝著孫承宗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冰冷的心在這殺氣騰騰的朝會上略微感到了一絲暖意。
“臣,複議!”
吏部郎中楊嗣昌也站了出來,這個時刻保毛文龍就是保袁可立。
然後便是無盡的安寧,大家都對這兩個破壞東林黨和魏黨暫時大團結的人恨之入骨。他們以己度人,覺得這兩個標新立異的家夥,十有八九是在拿著自己的仕途博取一個流芳百世的清名。
朱由校點了點頭,環視在場的文武百官,不怒自威,“那麽,諸位‘愛卿’,我大明三十萬子民就白死了嗎?難道,一兵一卒不發?”
崔呈秀認為朱由校他最近雖然一直在折騰些新奇古怪的東西,可無一不是猶如孩童兒戲一般。
正在訓練的京營新軍雖然猶如鐵桶一般密不透風,外人對於裏麵的情況不得而知。但依照慣例,沒有個三五年是成不了軍的。
至於朱由校倍加推崇的‘電’,除了照明一無所用,多點擊支蠟燭完全可以取代他的作用,簡直就是畫蛇添足。
那方形的鐵疙瘩更是白扯,難道還能頂替江南工場的幾十萬熟練織工不成?
所有的事情歸根結底離不開人,需要人去執行,歸根結底文官才是大明真正的主人。
魏黨的頂級智囊崔呈秀都如此認為,更遑魏黨們。
在這個問題上東林黨和魏黨的意見倒是空前的一致,朱由校所做的革新就是孩童的兒戲,等他折騰夠了也就到此為止了。
一座錦州城就讓年輕的朱由校陣腳大亂,崔呈秀心中暗中得意,大概是以為把他逼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竟然哭喪著臉說道:“哎呀,萬歲,朝廷衛兵各司其守,缺糧少餉,本就是捉襟見肘苦苦強撐的局麵,除了熊廷弼熊都督的兵,已無可用之兵了。”
曹欽程想著魏忠賢事先允諾給他的吏部尚書,以為朱由校臨朝不過是一時興起,以後還不是魏忠賢的天下。
這個奇葩他那會放過這麽好的邀功機會,頭腦一熱朗聲說道:“萬歲爺,那三十萬百姓的死就是天譴。”
全朝嘩然,知道內幕的人都罵曹欽程不要臉,為了巴結魏忠賢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能說出口。
朱由校聞言臉色陡變,從龍椅上竄了起來,衝到曹欽程的麵前左右開弓就是一通狂扇,暴跳如雷的邊扇邊罵:“我艸你麻辣隔壁,天譴你麻辣隔壁,你全家橫死才是天譴!”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了,距離朱由校最近的王安都沒來及做出反應。
被扇的七葷八素的曹欽程捂著腫的高高隆起的臉蛋子傻眼了,群臣們也全都傻眼了。
皇帝站在朝堂上可是百年難見一回,一言不合直接動手就更是千年難得一見了。
王安一個箭步從龍椅前竄到了朝堂之上,揮舞著手中的浮塵,尖聲叫道:“護駕,護駕,護駕……”
駱思恭緊隨其後,與王安一左一右護衛在朱由校的身旁,警戒的巡視著群臣,已經出竅的繡春刀警告的意味不言自明。
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轟”的一下竄了進來,三下兩下便放倒曹欽程把他踩在了腳下,寒光閃閃的繡春刀直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鮮血往外直滲,隻消朱由校一聲令下,保準他身首異處。
會極門下刀光劍影,剛才還呱噪不止的群臣們全都噤若寒蟬,全都向後猛退,生怕做出不軌的動作被錦衣衛斬殺當場。
朱由校放聲狂笑,笑聲極盡悲楚,伸手指天,聲嘶力竭的咆哮道:“朕是大明的皇帝,是大明黎民百姓的皇帝!沒有一兵一卒,朕也要禦駕親征!”
一大章,沒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