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半,土家阿妹民宿裏所有人都在堂屋中聚齊了。
    圍著火塘，大家都沉默無聲，表情多少有點恍惚,每個人的目光在同伴身上晃來晃去。停留在零導懷裏的目光最多。“嚶嚶。”一團雪似的小白狐狸被乙零抱在懷裏，自欺欺人的把臉埋起來,蓬鬆的大尾巴纏著身體一圈。和它相比,同樣被乙零抱在懷中的佟和歌就顯得落落大方——他變成了一根人參，整個人都直了,沒辦法動彈。準確的來說，佟和歌變得人參真是很有人樣，就像傳說中的人參娃娃一樣,玉雪可愛，頭上長著一簇翠綠色參葉，還別著一串紅彤彤的參籽，把它抱在懷裏隻覺得身心舒暢，周圍空氣都變得沁人心脾,感覺聞一聞就能清心淨肺,吃一口就能益壽延年。但相比於參和歌，乙零還是更喜歡小狐狸！或許是因為年紀小吧,小白狐狸體溫很高,抱在懷裏燙燙軟軟的一團,隻會細弱的嚶嚶叫,和大白老虎比起來又是另一種風味。讓乙零心情也很不錯,難得誇讚道：“鬱教授真是青年才俊。”這小白狐狸明顯還是幼崽，就算加上減去的歲數，鬱和慧人形時恐怕也極為年輕——真看不出來，從他成熟儒雅的穿著打扮再加上教授的名頭來看,起碼應該三十歲吧。萬向春目光發直，腦子在‘啊？不可能！我教授比我都小？？’和‘應該是變狐狸和人的年齡不對等吧，不是都說狗一歲等於人七歲……’兩種想法中反複橫跳。而在場眾人基本上沒一個精神狀態比他好的。“咱們這個團，現在可真年輕。”王澎湃恍惚道，忍不住嘀咕：“這咋整的，昨天我還覺得除了小樂小春跟苗妹子，大家都是同齡人，怎麽今天，今天一看——”真是草了，隊裏原來就他和安隊是鐵定的三十多歲嗎？？哦，百飛白倒也上三十了，就是要小那麽一兩歲，現在看起來臉都比他倆年輕。那汪玉樹乍眼一看人高馬大的，現在都成高中生了！現在他們站在火塘邊上，放眼望去，安雪鋒和王澎湃一看就是成年人，一十多歲吧，王澎湃胖子還顯得年輕。他倆之後是百飛白，也保準是一十來歲的成年人了。再往後可能是鹿書橙——王澎湃隻是憑感覺，鹿書橙年輕後看起來真是活力四射青春逼人，有種見誰都想上去揍一拳的氣勢，而從汪玉樹開始就明顯小了。汪玉樹、萬向春這倆人看起來那真都成了十幾歲高中生，茅小樂更不必說，直接九歲起步，一臉稚氣，連適合他穿的衣服都沒有，耷拉著臉裹著件大外套。鬱和慧跟佟和歌更不必說了，一個成小狐狸崽子一個成了人參娃娃。昨天大家還都是共同經曆生死的戰友，今天一下過渡到帶小孩春遊，王澎湃真是一時半會緩不過勁來。“目前來看，大家都年輕了十歲左右。”安雪鋒聲音聽起來也年輕了，但仍舊沉穩，一下子就拽住了向消沉迷茫滑落的氣氛：“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影響，實力並沒有倒退回到相應的年紀，也暫時沒發現其他的負麵效果。”“跟老廩君和鹽神雕像比起來，在山神注視下隻發生這種變化，可看出我們已經足夠幸運，而且山神並不算針對我們。”老廩君已經成了剝皮洋蔥，鹽神雕像更是到現在都跟死了似的，汙染都沒半點，完全是個大鹽珠子。這兩位的實力無疑比他們在場大多數人自認為的實力都更強大，但下場可比他們殘酷絕望得多。人最需要比較，覺得自己夠慘的時候旁邊有人比你還慘，心情就會釋然很多。安雪鋒這樣一說，大家順著他的話想了下，那種忐忑焦慮的心情自然而然緩解了不少。當安雪鋒自然而然下令，指揮隊友去燒熱水，清洗準備早飯食材，將背包手提箱等要帶走的行李收拾好拿下來堆在堂屋角落。安雪鋒原本計劃著盡早出發，路上簡單解決早飯，但現在人心惶惶，一味追求速度反倒會出現各種意外。因此他放下了原本的計劃，就站在堂屋裏，火塘邊，和零導低聲交流，有時還把變成狐狸的鬱和慧抱過來檢查。無論誰經過堂屋，都能看到安雪鋒高大的身影，好像無論多危險的時候安雪鋒都一如既往，如鬆柏般屹立不折，讓人見之心安。看到他一如既往的平靜，眾人心裏的焦躁恐懼也減輕了一些。尤其是看到零導在笑著仰頭和安雪鋒說話時，想起他剛才說的‘標記影響接下來變化都不會那麽多’‘越接近烏螺山造成的影響越小’，即使理智上知道這位拜山教的向導仍舊神秘莫測，性格很有惡趣味，說的話要斟酌著聽，但感性上不少人卻偏向於相信。“汪樹人，你沒帶移動電源！”汪玉樹和茅小樂的房間中，汪玉樹正收拾兩人行李，茅小樂裹著外套坐在床上，手裏拿著針線眉頭緊皺，給自己簡單改一身能穿的衣服。他從小跟師傅住在山上，也接觸過針線活，衣服雖然改的醜陋但能穿就行，而且他真是天才，剛上手一會就有模有樣了，還有心思罵汪玉樹。汪玉樹一早上心不在焉渾渾噩噩的，收拾東西都丟三落四，茅小樂知道他擔心什麽——如果每次年齡都倒退十年，明天再這樣倒退，茅小樂的歲數可就要變成‘1’了。人可沒有負數的年紀，等待他的將會是死亡。汪玉樹這人感情太充沛，很能共情，想的也多，而且思維時不時就往悲觀的方向滑落。這一早上他眼圈一直都是紅著的，光是茅小樂注意到的就抹了好幾次眼淚，還要旁若無事，笑著安慰茅小樂。 這實在讓茅小樂又暴躁又難為情，背後直發毛，他自己都沒覺得怎麽樣，汪玉樹先哭上了。他可說不出安慰汪玉樹的話，煩惱一會幹脆拋到腦後，就按平時相處模式，罵罵汪玉樹丟三落四，把一些細碎像充電線耳機之類很容易忘的東西扔給汪玉樹。這樣反倒更能讓汪玉樹的情緒緩和下來，忙忙碌碌收拾行李的他回身看了眼茅小樂掃過來的移動電源，直接道：“這是零導的移動電源，一會還得還給他——小樂！你抱著它吧，這可是零導的東西，能帶來好運的！”汪玉樹精神抖擻起來，神神叨叨：“零導之前就救了你，昨天又救了苗芳菲，他肯定不會坐視咱們就這麽無解的被山神劇情殺——所以說明天你肯定不會死的，就像他說的，注視造成的影響會逐漸減弱的！”“我從來就沒覺得我明天會死，蠢蛋！”茅小樂沒好氣道：“再說了，隊裏也不是我問題最大，最著急的也不該是我啊。”“你說的對，鬱和慧跟佟和歌兩人肯定更害怕，他們都不是人了啊。”汪玉樹點頭讚同，茅小樂……茅小樂斜了他一眼，懶得多說。鬱和慧跟佟和歌問題雖然也很大，但總體來說也是遵循年齡變小規律的。隻是有可能鬱和慧跟佟和歌身體裏有還沒覺醒的特殊力量，所以被山神注視刺激到了，才發生了奇妙的變化？他們隊裏安雪鋒能變老虎，鹿書橙能變狼人，變成動植物並不出奇。而且鬱和慧也掉了張狐狸皮，佟和歌也掉了不少參片，總體來說他們和其他人也差不多。最有問題的其實是……想到剛才在堂屋裏看到的每人的麵孔，茅小樂手裏動作頓了頓，又繼續改起衣服。安隊和零導應該都注意到了，安隊肯定會問到的。“苗芳菲情況特殊，是因為金蠶蠱嗎。”堂屋中，安雪鋒站在乙零身邊，低聲問到。苗芳菲情況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安雪鋒當時上一樓敲開她門的時候就知道了。安雪鋒的虎皮是掉在身邊，王澎湃和大多數人蛻的皮是穿在身上，而苗芳菲跟每個人都不一樣。她臉上身上也有很多灰白色，一縷一縷的泥屑，波浪紋似的，像水衝過的沙灘，看起來很可怖。但洗一洗臉，那些泥屑就都不見了。她的皮膚反倒變得瑩潤有光，精神奕奕，狀態看起來比之前還要好。就像修仙小說裏凡人吃了洗髓丸，排出了身體裏的雜質一樣。而且苗芳菲的年齡並沒有變小……看起來年輕些，那是因為皮膚狀態變好了。本質上無論從身高還是從聲音來分析，她的年齡並沒有倒退。這種‘正常’，才是如今隊裏最需要重點關注的不正常點。“苗芳菲情況是很特殊。”乙零把參和歌塞到安雪鋒懷裏，自己一直抱著小狐狸。也不覺得累，感受到安雪鋒凝重的心情，他笑了笑，簡單說了幾句：“不過山神是不會害她的。”“相反，烏螺山山神非常期待苗芳菲前往大山。”他意味深長道，滿意看到安雪鋒陡然嚴肅起來的表情，乙零知道安雪鋒能聽懂。半小時後所有人坐在火塘邊上，百飛白翻出民宿保存還算好的掛麵滿滿當當煮了一鍋，再往裏麵加了土豆，鹵蛋，火腿腸，榨菜，幹辣椒等，大家暖暖呼呼端著飯盒吃早飯時，手腳暖和起來了，胃裏有了食物，整個人狀態就都恢複得差不多了。“目前來看，除特殊情況外，蛻皮和個人年齡倒退是掛鉤的。”在大家都冷靜一些，能聽得進去分析後，百飛白推了推眼鏡開口道：“老廩君僵屍蛻了五層皮，每層皮分別代表不同的僵屍階段和他身為人的階段，大體也可以看出，蛻皮會讓人自身出現‘倒退’的變化。”“一旦倒退到退無可退，那結局就是死亡。但我們和老廩君不同的是，老廩君隻蛻了一層人皮後就死亡了，我們蛻皮後卻還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