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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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眾說紛紜,常言道,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這件事很快傳到宮中,傳到太祖皇帝耳中。

    任何一個君王都不會願意看到他的臣子肆無忌憚的樹立威信,而直接威脅到中央權力。

    太祖皇帝武匡胤當然不例外,雖然僅是人雲亦雲的傳言,這件事卻像根刺一般深深紮在這位開國皇帝的心中攖。

    不久便尋了個理由,將他貶為信陽侯。然而,事情並未因此結束,蕭育深知太祖畏懼他的才能,所以從此常常稱病不參加朝見或跟隨出行。蕭育並未真正領會當日相士的一番話,時日久了,心中日益產生怨恨,在家中悶悶不樂。對於自己與幾位不及他功勞才能的同僚處在同樣地位甚至感到羞恥。

    又一次,太祖武匡胤與他談論朝廷各位將軍才能的高下,認為各有長短。而當太祖問蕭育“像我的才能能統率多少兵馬?”

    蕭育不假思索的說“陛下不過能統率十萬大軍。”

    太祖又問道“那麽你呢?”

    蕭育毫不掩飾內心的得意,笑道“臣當然是越多越好。”

    太祖心中不悅,麵上卻笑著說道“愛卿越多越好,那為什麽還被朕轄製?償”

    蕭育並未意識到太祖眸光中掠過的一絲冰冷,笑道“陛下不善於統領士卒,而善於領導將領,這就是臣被陛下轄製的原因。況且陛下是上天賜予的,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後來,雲貴滇三藩王領兵造反,他們都是蕭育一手提拔的將軍。起兵前曾經寫信給蕭育,勸他與三人一起圖謀大業,並稱願意追隨蕭育。蕭育手持密信避開左右侍從,獨自在庭院裏漫步,仰望蒼天歎息“陛下,莫怪臣違背誓言,是你逼我成為謀逆篡位的不忠之臣!”

    誰料,本來裏應外合,計劃周密,卻因為蕭府一名下人出府辦差與人發生爭執,無意間說出蕭育準備釋放囚犯攻打皇宮的事,並恰好被經過的步軍統領冷奉賢聽到。

    冷奉賢立刻將此事告訴姐姐——當時是太祖皇帝的冷婕妤,冷婕妤當機立斷,把蕭育謀反的事稟告皇上。

    可是皇上顧忌蕭育在朝廷內外以及百姓間的名聲威望,不敢輕舉妄動,畢竟謀反之事需要真憑實據,僅憑一介家奴所言尚不能將他名正言順捉拿。

    正在躊躇不定,束手無策,一籌莫展時,素日溫順賢淑的冷婕妤,向太祖皇帝提議道“可以請程三思將軍親自去一趟蕭府,程三思於蕭育有知遇之恩,隻要程老將軍肯出馬,接下來的事情交與臣妾,臣妾一定會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複。”

    太祖皇帝本來苦於無計可施,此刻聽到冷婕妤信心十足,沉思片刻,終於下定決定,吩咐冷奉賢去程府請程三思。

    冷奉賢本來能言善辯,再加上昔日程三思被人彈劾時,朝中大臣多數避之不及,惟有冷奉賢待他如故,像往常一樣登門拜訪,二人飲酒對弈,切磋武藝,或談論兵法,成為忘年之交。

    冷奉賢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終於勸服程三思。

    有一句話叫‘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用在程三思於蕭育身上再合適不過了,程三思為人耿直,剛正不阿,當他告訴蕭育皇上下旨宴請開國元勳時,他幾乎沒有一絲猶疑,爽口答應。盡管之前,他一直假稱有病,不去上朝,在昔日恩人麵前,他卻不好再推脫。

    當蕭育在內侍的引領下,踏入紫薇殿時,大殿的門突然關閉。多年領兵打仗的經驗讓他立刻意識到危機,不及細想轉身欲衝出大殿,卻被早已埋伏在殿內柱後的禦林軍侍衛攔住,蕭育拚力反抗,三拳五腳很快將幾個侍衛打倒在地,而隱藏在殿後的十幾名壯士在冷婕妤一聲令下,一擁而上,將蕭育摁在地上,用繩捆住,並未向太祖皇帝回報,冷婕妤便下令將蕭育亂棍打死。

    當太祖皇帝走入大殿,看到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蕭育時,又驚喜又憐憫。而這時蕭育用最後一絲力氣緊緊抓住程三思的袍角,冰冷的目光充滿憤怒與怨恨,程三思心中不忍,緩緩蹲下身,附耳上前,耳畔傳來蕭育微弱的卻陰狠的聲音“程……將軍,蕭育……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程三思渾身猛地一顫,隻覺陰森寒意自腳底直衝上心頭,多少次浴血戰場,九死一生,他從未有過害怕,更不會膽怯,但是這一刻,不知為何,一種莫名的恐懼籠罩著他,令他揮之不去,無法擺脫。

    當看到緊握住袍角的手緩緩鬆開,垂落地麵上時,他的心猶如墮入無底深淵,冷汗不住的冒。

    惶惶不安中,他回頭,看到太祖正立在不遠處,麵色沉靜如水,幽深的眸子裏波瀾不驚,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

    這種冷漠的眼神曾經何時也注視在他身上,心中不由毛骨悚然起來,慌忙上前向太祖皇帝俯身請安,太祖冰冷的目光中掠過一絲心滿意足的笑意,而程三思在這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裏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與心寒。

    狡兔得而獵犬烹,高鳥盡而強弩藏,自古開國帝王,可與共患,難於處安。當年範蠡功成身退,棄官經商,到了陶地改名換姓,叫做陶朱公,得以善終。而作為謀臣,和範蠡一起,幫助勾踐打敗吳王夫差立下赫赫功勞的文種,卻自覺功高,不聽從範蠡勸告逃離越國,而隻是稱病不朝。後來有人趁機進讒言,誣告文種要造反作亂,勾踐聽信讒言,賜給文種一把名為屬縷的劍,並命人傳話說道“卿當初給朕出了七條對付吳國的策略,朕隻用三條便打敗了吳國,剩下的四條在你那裏,你用這四條去地下為寡人的先王去打敗吳國的先王吧!”於是,文種自刎而死。

    此時此刻,程三思真正體會到無論是春秋時期到死仍執迷不悟的文種,還是慘死在眼前的蕭育,他們都是‘王者之道’與‘人本性’不可共存的必定結果。

    幾日後,程三思便以家有老母需要侍奉為由,向太祖皇帝遞上辭呈,太祖再三挽留,程三思執意離京返回故裏。太祖見他心意已決,也不再挽留,準了請辭奏折,並賜他良田大宅,程三思一一婉拒。當天趁夜攜帶家人乘馬車離開京城,當太祖皇帝後悔放他離開後,派人到他家鄉尋找時,發現程三思與其家人根本沒有回家鄉,自此便失去行蹤。太祖多次派人四處打探尋覓,無奈天下之大,五湖四海,哪裏還有程三思的影子。

    而蕭育的死不但令程三思大徹大悟,得以全身而退,還成就了兩個人。

    這人就是在除去蕭育整個事件中起著至關重要作用的冷婕妤與她的同父異母弟弟冷奉賢。經此一事,太祖對冷婕妤自是另眼相待,而冷奉賢被擢升為禦史大夫,幾年後,太祖原配孟皇後因難產而亡,已是貴妃的冷氏順理成章被冊封為繼後,自此,冷氏家族成為武羅王朝權勢最煊赫的外戚家族……

    翌日黃昏,一頂普通的銀頂皂色蓋帷四人抬轎子悄悄停在大司馬府門前。

    府中管家聞聲迎出門,抬頭看到馮若全站在轎子旁邊,頓時大驚失色,慌不迭的跑進內院。

    頃刻,端木浩率領闔府老少急匆匆的奔出來,齊刷刷跪在轎子前,恭聲道“臣攜全家老少向皇上請安,不知皇上駕到,有失禮數,請皇上降罪!”

    聲音剛落,一身明黃的俊美男人從轎中出來,隻眼梢輕輕一掠,目掃全場,已是氣勢懾人,眾人大氣都不敢喘。

    “平身!”武元徹目光注視著跪在眾人前麵的端木浩,沉聲說道“朕此次前來,是專程看望大司馬,所以,你們不用如此誠惶誠恐。都起身吧!”

    端木浩拱手領命,眾人紛紛起身,卻無人敢抬頭,一個個屏息斂氣,垂手侍立,端木夫人雖然是誥命一品夫人,卻也不敢有絲毫怠慢,規規矩矩的領著家人跟在皇上身後。

    房間光線有些暗淡,卻未掌燈,端木浩親自掀起簾子,引領武元徹走入室內。

    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麵而來,武元徹微微蹙了蹙眉,很快神色恢複如常,端木敬德本來躺在床上,聞聲起身,端木浩走至床前,扶住父親,低聲道“父親,皇上親自來府中探望您了!”

    端木敬德一聽,微微閉著眼睛倏然一亮,慌忙推開端木浩,起身下床,跪倒在明黃身影前,聲音微顫“老臣……參見皇上,不知皇上駕到,老臣……”話未說完,眼前一黑,暈厥過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