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彘奴絕唱,周天噬靈

字數:8345   加入書籤

A+A-




    “你沒有在逗我?”

    蘇景一陣惡寒,狐疑的看了一眼身旁衣袖飄飄,宛如神仙中人的樓少遊。

    樓少遊無奈點頭。

    蘇景哼了一聲,道:“聖人世家,竟然藏汙納垢至此。”

    樓少遊苦笑,解釋道:“噬靈大劫之前,如此世家,僅有落日魏家,噬靈大劫之後,如此世家,內海之中更是絕無僅有。”

    不過看蘇景的樣子,就知道他顯然沒有相信,搖了搖頭,又是繼續為之講解。

    自那次相見之後,魏彘奴就成了魏少欽的禁臠。

    而魏少欽是那代魏家家主最為傑出的孫子,一出生,便是百脈具通,六歲開始修煉,到了十歲便已是貫通了任督二脈,距離打開天地之橋,也僅有一步之遙。

    如此人物,這份天資,放眼整個內海,堪稱第一,別說在當時,就算是往前往後各推一百年,也是少之又少。

    可魏少欽卻極為頑劣,仗著祖父與父母的寵愛,在府中為所欲為,橫行無忌。

    直到他遇到了自己的“親哥哥”。

    從那之後,魏少欽便轉了性子,整日圍著魏彘奴轉,給他吃天下絕無僅有的美味,穿最豔麗的衣服,帶最明豔的首飾,無數侍女,躬前侍後。

    可魏彘奴卻沒有哪怕一個表情。

    魏少欽不解,多方打聽,終於是知道了魏彘奴的“身世”,他這才恍然大悟,很是果斷的搬離了自己父母的院子,甚至還與兩人斷絕了關係,並將魏彘奴的母親接了過來,視若己母。

    魏彘奴生父為此氣的砸壞了所有珍藏的玩物,吳氏嘔了三大口血,從此一病不起。

    機關算盡,反為他人作了衣裳。

    這還不算完,作為魏家家主最為看重的孫子,魏府將來的繼承人,魏少欽小手一揮,將曾經欺辱過魏彘奴母子的人,通通淩遲。

    血腥味在魏家彌漫了整整三個月,足足百日,魏府之中日日哀嚎,魏氏奴仆,十去其三。

    魏彘奴這才展顏一笑。

    這一笑,星月失其容,百花失其色,魏少欽徹底沉淪其中,那一刻,他聽到魏彘奴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我要學武。”

    魏少欽自無不從,將他學自魏家的絕學傾囊相授,甚至於還因為魏彘奴資質不如自己,去懇求自己的祖父,也就是魏家家主,讓其進入魏家蛻凡池中洗練肉身。

    蛻凡池是魏家重地,百年方才聚成一池,非魏家嫡係不可入,非資質絕頂者不可入,其功效如其名,能替人蛻去凡體,凝煉一身仙骨。

    上一個百年,進入池中的,便是魏少欽的祖父。而這個百年,魏家家主心中進入池中的最佳人選,則是魏少欽。因此對於他的請求,魏家家主自是不允。

    魏少欽並未強求,也未如其祖父所願,進入蛻凡池,而是與魏彘奴一起潛心練武,一年乃入凝碑,自蛻凡體,之後又再次找到祖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魏家家主又是震驚,又是無奈,隻得同意。

    魏彘奴得以進入蛻凡池,之後三年,蛻凡池池水幹涸,魏彘奴也洗盡了一身凡體。

    那一年,魏彘奴十七,魏少欽十四,兩人同出魏府遊曆,名震內海。

    魏少欽是絕世天資之名。而魏彘奴,則是“豔”名。

    出了蛻凡池的魏彘奴,美的不似凡人,令人無法直視,魏少欽不喜彘奴二字,替他改了個名字,喚作“月傾”,取魏彘奴容貌之絕色,傾倒明月之意,兩人外出僅一年,“魏月傾”便成了內海第一美人。

    而這個名頭,惹來了第二個改變魏彘奴命運的人。

    這個人就是魏彘奴的授業恩師,當時的內海魔道第一人,柳乾陰。

    柳乾陰同樣是個怪人,天生陰陽同體,上半身是個女人,下半生是個男人,而對於男生女相的魏彘奴,他是打心底裏喜歡,恍如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於是他便收了魏彘奴為徒,將一身魔功傾囊相授。

    又兩年,得了兩大傳承的魏彘奴打通了天地之橋,凝結了命碑。

    三年期滿,魏少欽與魏彘奴同歸落日島,而剛一回府,兩人便得到了一個消息。

    一個拉開了內海浩劫的噩耗。

    魏彘奴的生母瘋了。

    她是被吳氏折磨致瘋的,先是被鞭打了三天三夜,隨後又被喂了催.情藥物,丟進了牲畜籠中,裏麵的每一隻牲畜,同樣被喂了催.情的藥物……

    魏彘奴再次見到自己的母親時,她正衣衫不整的坐在魏彘奴出生的那間院子中,癡癡的傻笑。

    魏彘奴再次露出了那傾國傾城的笑容。

    他阻止了想要報仇的魏少欽,並告訴他,一日不成魏家家主,他們便一日無法報仇。

    於是魏少欽三年而入神意,參透了魏家得自長生刀中的一式刀招:北冥。

    北冥有淵,不知其幾千萬裏,能容天地萬物。

    魏少欽用這一刀,為魏彘奴殺了自己的祖父,掌握了魏家,之後又以鯨吞之勢,令落日島上的八大世家,盡皆臣服。

    從此當時的內海第一大島落日島得到了統一,而落日魏家,名震內海。

    魏彘奴微笑著投入了自己親弟弟的懷抱,在他最誌得意滿的時候,用“北冥”吸幹了他,從而一舉進階神意。

    終於,魏彘奴開始了自己的複仇。

    他恨這片天地,認為老天不公,才讓他“男生女相”,身為魏家血脈卻遭受奴仆欺辱。於是他在整個內海掀起了腥風血雨,以整個落日島之力,攻伐四方,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他恨東洲的神朝帝君,認為正是因為神朝崩壞,才讓遠離神朝的內海紛亂,各島世家統治各島,無法無道。於是他做了整個內海都不敢做的事,斬斷了東洲皇旗,造反自立。

    他恨自己的祖父,於是讓魏少欽親手殺了他;他恨吳家為吳氏撐腰,於是將其子弟奴仆,不論老幼男女,盡皆屠戮一空;他恨自己的生父,於是將其殺而食之;他恨吳氏,於是將其***,玩膩了之後,讓其與牲畜交合而死,並將她的屍首剁成了肉醬,親手喂給了自己的母親。

    他甚至還恨整個魏家唯一對自己好的魏少欽,因為他從來不把自己當成一個男人,他愛自己深一分,魏彘奴便恨他多一分。於是魏彘奴用他悉心傳授給自己的“北冥”,將其吸成了人幹。

    他還恨對自己恩重如山的柳乾陰,恨他傳了自己一身魔功,讓自己武功大進,有了報仇的希望,斷了自己的退路。於是魏彘奴將其誘至落日島上,同樣以北冥斬殺。

    天地君親師,無一不恨,魏彘奴一一報複,終成一代妖魔。

    他足足奴役統治整個內海三十年,期間無數世家門派覆滅,淫威之盛,到了言出法隨,無敢不從的地步。

    而在他魔功大成,天劫降臨,即將突破神意境之時,整個內海所有的聖人世家,仙家門派終於看到了機會,連同內海神朝派出的討逆王師,齊攻落日。

    魏彘奴自知必死,也不想求生,祭獻了整個魏家,布下了周天噬靈大陣,與四方來敵鏖戰,唱響了自己人生的最後絕響,劫雷滾滾而下,無數生靈喪命於噬靈大陣之中,神意境足足隕落了一十三位,凝碑境更是死了不知凡幾。

    “那一天,太陽自落日島落下,便再也沒有升起,過了足足十年,無數禿鷲才敢落下救食,而那濃重的血腥味,與生靈的哀嚎,至今都沒有散去,落日島也改叫了蒼鷲島……”

    當兩人趕到秀山城的時候,魏彘奴的故事終於結束,樓少遊踏入城中,滿是唏噓的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此時的秀山城徹底亂了。

    這座庇護於齊家之下千年的內海名城終於露出了自己軟弱的一麵,無數慘叫與喊殺聲回蕩其中。

    夜幕之中,上百道光柱衝天而起,而其中最粗大磅礴的,赫然位於秀山城的正中,那是秀山齊家的位置。

    蘇景麵沉如水,靈覺探出,籠罩四方,忽然是出聲,道:“樓兄你的這個故事有個漏洞啊。”

    “事實上在今晚之前,我這個故事的結尾,還要在加上一句,‘噬靈老魔魏彘奴被人圍攻,在劫難逃,亡於天劫之下,噬靈大陣也就此失傳’。”樓少遊啪的一聲打開折扇,眼神不住閃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可惜啊,誰又能想到,當年那麽多高手圍攻,再加上神意天劫,魏彘奴竟然都沒有死……”

    “若非如此,你我又豈能見識到如此大陣。”蘇景望著離兩人最近的一道光柱,滿臉的凝重。

    “那是劍鋒島四平門的一處秘密據點,其中坐鎮的是其門四大門主之一的孫聞海,是個凝碑……”

    再說出凝碑兩個字後,樓少遊忽然就愣住了,接著口中不停念道:“凝碑,凝碑,凝碑……”

    蘇景不解,看了他一眼,正要開口詢問,卻突然聽見啊的一聲慘叫,於是便循聲望去。

    隻見光柱之內,有一個中年男子渾身光芒大方,左突右衝,不斷地調動天地元氣,玩命似的攻擊光柱,想要衝出其中,隻可惜他的每一次攻擊,都隻能打得光柱一陣扭曲,卻始終無法將之擊破。而他每出手一次,自身真氣精血便被吸去一分,直到他再也打不出任意一擊,渾身皮膚通紅,最後慘叫一聲,砰地暴成了一團血霧。

    一代凝碑高人,就這麽被周天噬靈大陣活生生煉死了。

    蘇景倒吸了一口氣,而這時身旁的樓少遊突然發瘋似的向齊府衝去,同時口中大喊道:“凝碑,凝碑!我懂了,我懂了,好一個齊家,好一個聖人世家啊!竟然如此狠毒……”

    起初聲音很大,到最後幾個字已是低不可聞,蘇景隻來得及喊了一聲“樓兄”,視野中便失去了他的聲音。

    這還是蘇景第一次看到如此慌亂失措的樓少遊。

    ……

    時間再往回推到周天噬靈大陣剛剛開啟之時。

    天秀河,醉花船。

    百敗道人靜靜的立在甲板之上,望著秀山深處,默然無語。

    不一會船艙的門打開,無數喝醉了的酒客被扔了出來,落入河中,又過了一小會,一個紅衣美婦踩著蓮步,身子搖曳的走了過來,立在了百敗身旁。

    過了好久,紅衣美婦才微微張口,看著道人的眼中似有哀求,柔聲道:“徐叔叔……”

    百敗抬了抬手,打斷了她的話,笑道:“怎麽,舍不得這天秀河上的無邊勝景?”

    紅衣美婦點頭。

    百敗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放聲大笑,接著猛地一揮手,醉花船竟然衝天而起,踏月而去,眨眼間就在夜色中消失了蹤跡,隻留下了一個聲音在天秀河上回蕩:

    “小雲瑤,你的徐叔叔可擋不住魏彘奴的周天噬靈大陣啊……”

    ……

    天秀河另一邊,一張小船之上,一個瘦小男子正一張一張點著手中的銀票,絲毫不顧及整個秀山島上的變故以及天秀河上的紛亂,每點一張銀票,嘴角上的笑容便濃厚一分,臉上全是得意之色。

    可待這個瘦小男子遠遠聽見那個聲音之後,忽然是停了了下來,接著煙頭晃腦的說道:“走嘍,走嘍,師叔你老人家都擋不住,更別說我了……”

    聲音漸不可聞,那一葉小舟,在無數慌亂的花船之間來回穿插,沒一會就消失不見。

    ……

    月隱船上,馬老大誌得意滿的從一個雪白玉體上爬了起來,穿好衣服,又在那位已經意亂情迷的女子身上狠狠抓了一把,接著走出船艙,看著甲板上瑟瑟發抖的齊二公子,哈哈大笑起來:“來啊,小的們,頭湯咱們喝了,是時候讓這天秀河再亂一些了。”

    正在月隱船各個船艙中淫樂的海盜轟然允諾,隨後在猙獰的狂笑聲中,熊熊的烈火,燃燒了起來。

    ……

    秀山城中,一間位置隱秘的閣樓,一個女子憑窗而坐,她望著城中一道道突起的光柱,聽著裏麵的怒吼,眼中滿是嘲弄。

    “秀山齊家,手筆不小啊。”

    似是等的有些百無聊賴,女子輕語一聲,隨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展現出了美好的身段。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忽然出現了一道紅光,女子的嘴角便輕輕翹起,有了明晃晃的笑意。

    女子攤開手,那紅光落下,化成了一隻血色蝴蝶,微微振翅,一躍升空,既而化為了三個大字:“長生刀!”

    女子嘴角的弧度愈發迷人,巨大的喜悅與興奮難以遏製,慢慢發出聲來。

    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逐漸變大,在閣樓中回蕩,可她沒有察覺的是,整個閣樓,忽然是亮起了點點光亮……

    光芒快速凝聚,刹那間刺眼無比,陡然間一道光柱衝天而起!

    那迷人的笑聲戛然而止。

    ……

    “一,二,三……”

    秀山島外,三千青龍戰艦最中央,一個三十歲左右,身穿玄色龍袍的高大男子立在船頭,手扶腰間刀柄,眼中一片虛無,望著秀山島,口中輕輕的數著。

    秀山島上,一道道光柱衝天而起,不知過了多久,才停止了增加,這幾百道光柱籠罩了整個秀山島,匯聚向最中心,於高空之中隱隱相連。

    而這個時候,龍袍男子口中冷冷的吐出了最後一個數字:“三百六十五!”

    周天噬靈大陣,成!

    “周天噬靈大陣,天秀齊家,可千萬不要讓孤失望啊。”龍袍男子輕聲自語,隨後輕輕抬起了手臂。

    他身後一個錦袍中年男子肅然躬身,隨後打出道道法決,半空中的四杆大旗頓時隱去。

    “殺!”

    錦袍中年男子大吼一聲,聲音響破夜空,三千青龍戰艦隨即散開,包圍了整個秀山島,無數凝碑級以下的海盜衝殺了上去。

    “你也去吧。”龍袍男子麵色不變,又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他身後另一個麵色蒼白的玄衣青年聞言舔了舔自己幹枯的嘴唇,無聲的笑了笑,隨後身子化作了一道閃電,衝入了秀山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