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女子不如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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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日不在府上了,她都差點兒忘記了,她還有一個糟心的大伯。
這一日,蘇瑞祥喝了一點酒,跑到凝翠館門口便是破口大罵。
“蘇清玖,你個小賤人,你害死我母親,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蘇清玖感到好笑,金老太太都已經倒台了,蘇瑞祥不知道夾起尾巴做人,反倒如此囂張,恐怕是腦子裏進了水。
春兒死死地皺著眉頭,小聲道:“姑娘,自從您停了大老爺的月銀之後,大老爺就沒錢出去揮霍了,整日在家裏喝酒,喝醉了就來門口鬧事。我去把他趕回去。”
見小丫頭不再傷心,蘇清玖會心一笑,說道:“無妨,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不過,大伯如此不像話,總是要管管的。
“去,給我找身衣衫來!”
身上的藥剛剛擦好,傷口還沒有包紮。
春兒哪裏肯依她,不去尋衣衫,反而是認真地再替她纏繃帶。
這丫頭,別扭起來的時候,有一股子狠勁兒。
蘇清玖也隻能感到無奈。
過了好半晌,身上的繃帶才纏好,春兒拿出一身月白色的鈴蘭紗裙給蘇清玖套上,兩人相攜出了門。
這一路,春兒深怕她的傷口裂開,小心地在前麵給她掃除障礙,可愛極了。
這個時候,大門口已經十分熱鬧。
“他每日都來鬧事,說的都是什麽?”
蘇清玖向春兒打探道。
春兒小聲回道:“姑娘,您別生氣。大老爺的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來。他也無非是想來訛幾個錢去喝花酒。”
蘇清玖輕輕地應了一聲。
一個習慣了揮霍無度的人,一時間沒了金錢來源,確實是會不大習慣的。
不過,對於蘇瑞祥來說,這是咎由自取。
還好,父親的院子離得遠,或許沒有聽見,不然驚動了兩位,就不好了。
冷僻的院子門口,站著雪霽、雪晴兩個丫鬟和三個婆子,幾個人試圖在勸蘇瑞祥,但那蘇瑞祥卻仍舊不停的往外冒髒話。
什麽有爹生沒娘養,什麽賤貨騷蹄子~
汙穢不堪的詞語都盡數往蘇清玖身上砸。
為了幾個銀子,竟喪心病狂道如此地步。
婆子們勸:“大爺,您少說幾句吧,三姑娘她……她也是您的親侄女啊!”
婆子們溫和,兩位丫鬟眼裏揉不得沙子,恨不得拿棒槌打死這個胡言亂語的。
“大老爺,如今我們三姑娘是府上管事的,您若是再亂說,小心三姑娘把你趕出府去。”
“她敢!她要是敢把大爺我趕出去,就要背負不孝的罵名,到時候整個金陵城都是她的笑話,我看有什麽人家敢娶她。”
這番話說得倒是有水平,不像是蘇瑞祥這個草包能想出來的。
蘇清玖倚著那門框子看了一會兒,笑著道:“大伯,姨娘叫你來說這麽一通話,自己怎麽不來?”
“她憑什麽來見你?”
蘇清玖更是覺得無奈又好笑。
就金氏這兒子,能活著已經是奇跡了。
蘇清玖無奈道:“大伯,罵也罵累了吧。回去歇著吧,何必吵得大家都睡不好覺。”
“你……”他突然詞窮了,幹瞪著眼睛,又不甘心就這樣讓蘇清玖占了上風,不住地囁嚅著嘴唇。
那樣子滑稽又可笑。
眼前的大胖子醜態畢現,尷尬地低下頭去。
過了一會兒,忸怩道:“小蹄子,我那屋裏冷冷清清,什麽擺件都沒有,這要是傳出去,別人都會說你苛待長輩的。”
這話把蘇清玖都給逗笑了。
雪晴深怕自家小姐被騙,忙道:“姑娘,你可千萬別給他錢,他前些日子,把自己屋子裏的擺件全都拿出去典當了,也不知揮霍在何處了。”
他們那屋子以前也是金磚堆砌出來的,這麽多東西,能賣不少錢呢。
蘇清玖懶懶地說道:“我記得大伯屋子裏有一件玉麒麟,是用正宗的新疆和田籽料雕刻的,那麽大一塊,也是個稀罕物件了,放在珍寶閣拍賣,起碼能賣到這個數!”
蘇清玖比了個五的字樣。
“五千兩?”蘇瑞祥的眼睛都瞪大了,表情苦大仇深。
蘇清玖搖搖頭,笑著道:“是五萬兩,而且是底價!”
蘇瑞祥頓時火冒三丈,什麽籽啊山的,他當時根本聽不懂啊,就聽那當鋪的掌櫃說,這玉麒麟雕工差,而且是幾年前的老款式了,沒人喜歡,所以出了個一千兩就給當掉了。
五萬兩,這……這……
他氣得快暈厥過去了。
蘇清玖卻不肯輕易放過他,故意道:“我看大伯屋子裏的東西可都是精品,以前老太太在的時候,沒少把好東西放在你那裏。那價值隨隨便便加起來,也有幾百萬兩之數,大伯既然當了,不知道當了多少銀子?”
蘇瑞祥支支吾吾,隻說,自然有幾百萬之數。
蘇清玖點破卻不說破,淡笑著道:“既如此,大伯想必是看不上幾兩銀子的月銀了,我吩咐賬房,以後這一筆就不用出了。哦,還有姨娘的也是。”
“你——”蘇瑞祥一口氣上不來,怒視著道:“小蹄子,你敢……”
這些東西,他可統共就隻當了一萬兩白銀,而且去聚財樓沒玩兩把就輸光了,現在哪裏還有錢用?
“大伯可是有幾百萬身家的人,我這院子小,可容不下您這尊大神,趕緊回去吧!”
雪晴、雪霽掩著笑,暗道姑娘使壞。
蘇瑞祥又出了個大醜,越發不悅,放下狠話:“小蹄子,這蘇家都是我一個人的,有你一個卑賤的庶出什麽事兒,你且等著,這些我都會一一拿回來的,到時候,且看你如何?”
打發走了蘇瑞祥,蘇清玖笑容便淡了下來,小聲吩咐道:“去外院調幾個人過來守著,日後不許這些瘋話傳揚進來。”
院子外,僵直地站著一個人,著著實實地看了一場好戲。
這種戲碼,每一個大宅門裏多多少少都要唱上幾出,實在是單調又乏味。
他記得在姑蘇白家,也常常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記得,白家二房的院子門前有一條甬道,冬天裏會積著厚厚的白雪。
一行小腳印通向洞開的大門口,有個人影常常跪在那裏。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那人長著一張小小的包子臉,身上都被凍紅了。
正房的屋子裏,時常會潑出一盆洗腳水來,溫熱的水將他淋透了,一開始是舒服溫暖的,到後來就成了無限的冰冷——直叫人戰栗的那種冰冷。
以前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那人分明這麽聽話,還是要被懲罰,要被人不喜歡?
後來漸漸明白了。
不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別人欺負你也不需要理由,如果真的需要,那或許是你太弱了。
後來啊,那個跪在正房門前偷偷抹眼淚的小男孩就長大了,他再也沒有在那裏跪過,他再也沒有流過眼淚。
元辰的眼前有些模糊,在他迷離的目光之中,眼前的少女慢慢模糊,竟然與記憶中的那個人重疊的。
好像有一種奇怪的關係,把他們聯係在了一起。
他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隻迷糊地覺得,他們的背都是挺直的,從沒有一刻有過彎折,這在生命裏,似乎是種特殊的能力。
“你還要在那裏站多久?”冷豔的聲音突然把他驚醒。
那個少女的目光向他看來,平靜地像一片湖泊般的清澈的眼神。
元辰僵住了,在被人注視的刹那,原先的那種忸怩像是枷鎖將他纏繞束縛起來,他像是一團被繩子緊緊絆住的幹柴,用一種極為呆板的姿態站立。
蘇清玖頗感無奈,心知與一個悶葫蘆交流大抵需要很多語言的藝術與思想的遷就。
“進來吧!”她輕聲地道,“阿潤的屋子邊上還有一間單獨的耳室,雪晴,你去收拾一下。”
元辰幾步走上前,臉上並不好看,十分戒備地掃過蘇清玖,悶聲問道:“你這是?”
大晚上拿著包袱過來是為了什麽呢?
“我且問你,你暫時要回姑蘇嗎?”
元辰如實回答:“不回!”事實上,他那個殺千刀的主人,已經把他打包送給了蘇清玖。
他還記得那日場景,主子寫了退婚書,神色落寞:“這下總算是如你的願了。一切都結束了。”
他一言不發。
主子的語氣雖然是開玩笑式,但他跟隨主子多年,知道他從不把真實的情緒表現出來。
當然,下一句也確實是晴天霹靂。
“元辰,既然你這麽不喜歡她,那我就把你送給她吧。男方拋棄女方,總要給些賠償。她什麽都不缺,隻缺個能保護她的人。”
他瞪大了眼睛,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直到確定了他認真的態度,整個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僵直了好一會兒。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幾乎形影不離。
他卻在這個時候,要把他送給別人?
他難道像一個物件一樣可以隨意送人嗎?
他捏緊了拳頭,然後又無奈地放開了。
他沒有辦法違背他的任何決定,他必須完全地服從。
那天,他沒有流淚,隻怪這風裏夾雜了太多的沙子。
女子的聲音在耳邊輕輕說道:“既然不回,那我跟你家主子借用你幾天,做我的保鏢如何?月錢五十兩,一旬有兩日沐休,你看如何?”
元辰沒有理由不答應,木然地點了點頭。
翌日一大早,蘇清玖勤快地起來晨練,沐浴一番,又由春兒換了藥,神清氣爽地坐在桌案前看著賬房送進來的賬目。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由金氏管賬的這一個月裏,那賬目基本上是亂得不能看。
這裏胡亂添上一筆,那裏沒頭腦地減去一筆。
花出錢去買的貨半分沒見到,而庫房裏賣出去的東西,貨款卻沒見得收回來。
短短的月餘時間,賬麵上的虧損便達到了兩萬多兩。
麵對如此巨額的虧損,賬房先生和各大掌櫃的卻像是約好了一般都不露麵,妥妥地是欺負她這個小姑娘。
笑話,女人當家,大夥兒誰肯服她,定要叫她賠得傾家蕩產才是。
就連春兒也看不過去,跟蘇清玖比劃,她們村裏以前有個老學究,整日裏之乎者也的,他的兒子是個傻蛋,女兒卻酷愛詩文,他教兒子讀書,兒子咿咿呀呀含糊不清,連字都認不全,老學究連連誇讚。
正在生火做飯的女兒經過了,隨口吟誦了父親教的詩文,一字不差,還能將意思解釋清楚,有獨到的見解。
卻被老學究一頓臭罵,說她妄想牝雞司晨,非要把她打死了才罷休。
春兒十分心疼地看著蘇清玖,她說:“姑娘,您若是嫁了個好人家,就不必受這個苦了。女孩子要做事,太難了。”
蘇清玖緊咬著下唇,臉色變得陰沉,就連身邊的人都這樣說,就連……
她從不在乎別人怎麽說她罵她,她隻在乎她在意的人是不是知她信她,可是——
竟這樣難嗎?
可她絕不會放棄的。
玉峰山之戰都勝利了,還有什麽值得她害怕呢?
就算走那眾叛親離的道路又何妨呢?
在蘇記布行的小閣樓裏,幾個大掌櫃聚在了一起。
一燈如豆,微弱的燈火照不見幾人臉上的慘淡愁雲,幾人皆是一臉難色。
“唉,我看這蘇家是要倒了,自打老太爺去了以後,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了。”
“如今說是要把生意交給一個小娃娃,這怎麽能行呢?這麽大個擔子,叫個女娃娃來背,拿我們當什麽?”
“這些暫且不說了吧,就說這布行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
“這還不是怨對門的金家,他們這些天,日日低價賣布,都快把我們的生意擠兌沒了。”
“哎,老師傅走的走,散的散,現在也很難拿到好貨,一些老客戶也換了金家布行了,我們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幾個人互相抱怨著,表麵上是商議如何自救,實則呢,明裏暗裏都在表示不滿。
“我看呀,這百年蘇家,也怕是要倒台了,我們呐,早晚都要卷鋪蓋走人。”
這十多個掌櫃,麵色都不好看。
一次私底下的聚會,倒也沒有討論出什麽結論來,隻把近日裏的委屈一一倒豆子似的倒了出來。
聚會散去了,幾個掌櫃的三三兩兩地回家去。
在那幽靜的小巷子裏,突然,後麵的叫住了前麵的,“圖掌櫃的,你們建康街的分店生意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