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回思念已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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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滂滂的夜,室內燃著的數盞燈,讓人覺得突兀,可是和著木桶內騰騰蒸起的水汽,使喚人覺得又熨帖又安然。

    趙璟琰到底沒舍得讓青莞為難,隻讓阿離近身侍候。

    青莞透過簾子,看著水氣中男子的背影,心裏莫名惆悵。再過幾個時辰,他便要出京了。

    從前分別也就分別了,並無多少想念;而現在,似乎尚未分別,想念便已蔓延。原來,他從前說的那些個情話,是真的。

    青莞的眼中,漸漸漫出淚來。

    老天到底是厚待她,她甚至有種錯覺,她的重生,也許隻是為了遇到他。

    遇到他,讓她再收拾起殘勇,麵對和他在一起的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趙璟琰沐浴出來,換了幹淨的裏衣。

    青莞扶他坐下,接過阿離遞來的毛巾,將他的長發一縷縷拭幹。她做得很慢,也很細致。

    趙璟琰也不催,甚至希望她不要停。

    他記得小時候,母妃也曾為父皇絞過發,也是這樣的姿勢,也是這般安靜的夜。

    母妃的腰肢很細,手上卻很有力道;父皇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奏章,似乎很享受的樣子。

    原來所謂的天潢貴胄,也逃不脫一雙溫柔的手。餘生,他會牽著這雙手,走過日日夜夜。

    真好!

    太子在一個下著雨的清晨,悄然離京。寶慶帝於當日複出上朝,重掌一國朝政。

    顧青莞與劉兆玉如從前一般,半月歇在宮裏,半月歇在宮外,盡心盡力照料著皇帝的病體。

    高家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遞了貼子請顧女醫上門診脈。青莞如約而至。

    京中達官貴人們一看這等情形,心中曉亮。連太子妃都做了此等姿態,看來太子大婚後,後宮中必有顧女醫的身影。

    流言來得快,去得也快,僅僅十幾日的時間,便沒有人再談起私情、退婚這些個八卦,人們的目光已被新的事情所吸引。

    一切,風平浪靜。

    三月底,史磊帶著一身塵土入京,青莞在府中替她接風洗塵。蔣弘文下朝後,早早來到青府。

    入夜,花燈高懸,笑語嫣嫣。

    史鬆音又嬌又羞地看著弘文和大哥說話,嘴角的笑抑不住揚起。

    青莞暗下用腳踢了踢她的,擠眉弄眼的扮了個鬼臉。鬆音會意,心知青莞是在笑話她呢,遂也用腳還踢過去,誰知一不小心踢上了蔣弘文的,

    “哎啊,誰踢我?”

    史鬆音羞得忙把頭垂下,連耳邊都染了紅色。

    青莞朝鬆音努努嘴,道:“瞧瞧樣子都知道是誰。”

    蔣弘文寵溺的看了鬆音,問道:“踢我有什麽事?”

    史鬆音頭垂得更低了,幾不可聞的吐出兩個字:“無事。”

    “有事!”顧青莞笑道:“她想問你,何時娶她?”

    “誰說的,我沒有這個想法。”史鬆音驚得抬起頭。

    “我有。”蔣弘文心知這是她們倆的玩笑,卻順著她們的話往下說,“我想把你早點娶回去。”

    青莞喝了一口桂花釀,笑道:“有我上回留下的人情,你們婚事的阻力,應該小一些。”

    史磊已經聽妹子說起過,卻仍擔心道:“青莞,鬆音的身子……”

    “正調理著,成不成得看老天爺。但這已是後話,前提是他們得成婚,洞房,才有我這個大夫的用武之地。”

    成婚!

    洞房!

    幾個字一出來,史鬆音已羞無可羞,帕子一甩,朝青莞啐道:“盡欺負人,不理你們了。”

    青莞看著憤然離席而去,意味深長的笑道:“這年頭,說句大實話偏遭了罵,真真是不公平。”

    蔣弘文被鬆音的小女兒神態驚呆了,目送她的背影半晌,嗬嗬傻笑兩聲,心裏卻喜滋滋的,“青莞,你別欺負她。”

    “喲,喲,喲,這麽快就護上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欺負她了?”青莞故意秀眉一挑,裝著生氣的樣子。

    蔣弘文一臉求饒的神色,陪著笑道:“沒有,沒有,都是我的錯。回頭你來欺負我,怎麽欺負都成,七爺我絕不說個‘不”字。她身子不好,禁不得怒。”

    青莞見他伏低作小,玩笑到此為止,揚眉道:“那你……自罰一杯。”

    “一個人喝多沒趣。”

    蔣弘文渾不在意,舉杯朝史磊碰了碰,“磊爺,你陪我,咱們許久未見,好好幹一杯。”

    史磊正驚心於青莞的一顰一笑。

    他與她相識這麽些年,從來看到的是一個少年老成的她,何曾有過如此生動活潑的時刻。

    那笑幹淨,純粹,如同一個少女般明媚,快活。這才是她這個年歲該有的樣子。

    史磊心中大為寬慰,正欲說話,眼角卻見陳平匆匆而來。

    “小姐,軍中有信到。”

    青莞忙起身迎出,“快拿來我瞧。”

    陳平將信遞上,青莞迫不及待展開,隻掃了幾眼,臉色便凝重了起來。

    “何事?”蔣弘文與史磊見她神色不動,忙起身圍過去。

    青莞極力穩住心神,低聲道:“鐵占找到了,正在押送入京的路上。”

    “找到了?”蔣弘文微驚。

    青莞看向他,“還有一件事,劉健的小妾在鎮北軍中做軍妓,他的正室和其它妾室,均已受虐而死,死前也都是軍妓。”

    “什麽?”蔣弘文與史磊麵麵相覷。

    青莞將信遞過去,“你們自己看吧。”

    蔣弘文看罷書信,心中已經驚極,一個盛府的逃奴,如今成了鎮北大將軍的貼身侍衛,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怪不得他們尋了兩年,將大半個大周國都尋遍了,竟然沒有半點消息。

    “確實匪夷所思。”史磊歎了一聲。

    青莞垂下眼睛,片刻後又抬起,“弘文,你迅速安排人去接應,務必小心翼翼,我要早些見到他。”

    蔣弘文當機立斷道:“此事事關重大,別人我不放心,左右已經到了山海關,我快馬加鞭,兩日便能回來。”

    青莞想到明後兩日正是休沐,點頭道:“如此最好。用完這一餐,你便出發。”

    “好!”

    蔣弘文一口應下,複坐回到桌前,心裏越想越驚,越驚越想。

    “弘文。”

    “青莞!”

    兩個聲音同時喚出,四目對上,彼此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色。

    史磊見他們對視許久,卻沉默不語,不明就裏問道:“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青莞臉色變了變,道:“弘文,你先說。”

    蔣弘文不安道:“此人是胡人,麵相與漢人有異,為何於規會用他?”

    青莞眼含讚許,淡淡道:“我也是如此想的。劉健的妻妾帶著銀兩出了北府,為何淪落為軍妓,而且也在鎮北軍中?”

    史磊聽得驚魂連連,周身覺得不安,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正欲說話,卻見蔣弘文蹭的一下站起來。

    “青莞,我立刻就去接人。磊爺,替我和鬆音打個招呼。”

    青莞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千萬避著人,多少隻眼睛盯著你蔣七爺呢!”

    “放心!”

    蔣弘文身子一躍,人已在數丈外。

    青莞則立刻朗聲道:“陳平。“

    “小姐。”

    “往太子府去一趟,把這個消息傳給石師爺,讓他好好思慮思慮。”

    “是,小姐!”

    蔣弘文離開,青莞與史磊又聊了些生意上的私密的話,末了又聊起鬆音的婚事。

    就在這時,史鬆音複又出來,見桌上少了一人,紅著臉問青莞。

    青莞再沒有玩笑之意,卻也不想勞她煩神,隻說弘文去關外接一個重要的人,兩日後歸來。

    直至月上中稍,三人又說了些話,方才散去。

    青莞洗漱更衣後,坐在燈下將盛方的信,細細地看了一遍又了遍,心裏盤恒著要如何回信。

    左右權衡之下,她已有了決斷。

    就在這時,簾子被掀開,月娘進來,“小姐,陳平回來了,欲見小姐一麵。”

    “快請進來。”

    陳平入內,正色道:“小姐,石師爺說事情不大妙,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請小姐速速書信一封去軍中,讓胡勇多多留神鎮北軍的動靜。”

    “不謀而合。”

    青莞輕輕道出四個字後。

    “石師爺還說,讓七爺回來後,入平陽長公主府中走一趟,向李宗澤打聽一下於規為人。”

    “好主意!”

    青莞擺擺手示意陳平離去,自己則複又坐回燈下,提筆寫信。

    月色如痕,無垠清遠。

    後半夜,急風驟雨襲來,雨點敲打窗欞,發出噠噠的聲音。

    青莞莫名驚醒,再難入睡,索性披衣走至窗前,推開窗戶,雨絲夾著泥土的芬芳,拂過鼻尖,有種江南水鄉的味道。

    月娘聽得聲音進來,見小姐立在窗前,忙上前將窗子關起。

    “小姐,明日還要當值,趕緊睡吧。”

    青莞笑笑,“這雨來得真急。”

    “京城的雨已經算少了,這要是放在江南,隻怕三天兩頭的下呢。”

    月娘扶青莞上床,“我替小姐點一支安神香吧。”

    青莞拉住她,“不用了,月娘你陪我睡。”

    月娘寵溺地笑笑,將小姐摟在懷裏,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如同兒時一般。  月娘身上熟悉的味道,讓青莞覺得無比的安心,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