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位偉大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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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在黑暗中燃燒,綿延五裏的營地到處都在燃燒,騰騰燃燒的火焰就像是烈火紅蓮一樣,肆意的綻放著妖異的光芒。

    帳蓬燃起來了,大旗燃起來了,戰馬在烈火中竄來竄去,發出一聲聲慘烈的嘶叫,士兵們在地上滾來滾去,卻滾不滅身上的火焰,隻能痛苦的哀嚎。燕淩衣衫不整的站在戰車上,呆呆的看著這一切。勇敢的家臣護衛著他,大聲的喝斥著,想要組織人手護衛著燕淩衝出火焰的包圍,然而,敵人的戰車與重甲單騎就像強大的錘子,一錘又一錘的把所有的希望錘滅。

    崩潰了,兩萬人的大軍在燕十八的突襲下崩潰了。燕淩也崩潰了,他沒有想到燕十八會在夜間突襲,更沒有想到燕十八如此狡猾,如此無情。

    “騙子,卑鄙的騙子,肮髒的靈魂!”

    燕淩哆嗦著嘴唇詛咒著,就在太陽剛剛落坡的時候,燕十八命人給他送來一封戰書,說是要在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與燕淩進行一場公正而又公平的決鬥,是的,這是一項古老的傳統,從遠古神王時期一直流傳下來,目的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流血。燕十八的措辭很是誠懇,並且命令大軍連夜撤退十五裏,以示誠意。燕淩相信了,這沒有什麽好懷疑的,畢竟都是燕人,而他的十八弟又是那麽的脆弱,一陣風也能把他刮跑,何況是決鬥?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當燕十八的正在給馬蹄裹上厚厚的濕布時,燕淩命人燒了一大桶熱水,他與燕十八對峙了大半個月,每天都穿著鐵甲,神經崩得很緊,早就該洗個熱水澡放鬆放鬆了。當燕十八率著兩百戰車與五千重甲單騎摸黑來到燕淩營地十裏外時,燕淩正在享受豐盛的晚餐,他吃了半支羊腿,五張烤得香噴噴的大肉餅,還喝了滿滿一盅燕酒,十五年陳釀,他想,明天就要與可憐的十八弟決鬥了,為了尊重他,我得留存力氣,等到天亮,我會不會殺了他呢?嗯,這可是個問題,或許,我應該學習一下仁慈的白狼王,隻要他奉我為君,我就會賜他生存。

    當燕淩美美的睡下時,燕十八來了。

    “該死的騙子,你會下地獄的!!”

    燕淩身邊的人在一個個的死去,那些人都是忠誠的家臣和武士,他們就像飛蛾撲火一樣調轉馬頭,朝著追兵撞去,一名老家臣剛剛衝到燕十八的戰車旁,正準備把戰車上的燕十八挑下來,打斜衝出一騎,猛地一挺長戟,把老家臣竄在了戟尖上,老家臣憤怒的咆哮,那人猛地一抖手,把老家臣摜在了血地中,老家臣吭都沒吭一聲,因為他的脖子斷了。

    “燕十八,你這個懦夫,你會被天下人唾罵、恥笑,你會遺臭萬年!!!”

    燕淩無處可逃了,四麵八方都是黑騎,四在八方都燃著大火,他絕望了,衝著對麵戰車上的燕十八痛苦的嘶吼。

    “隻有活著才是唯一的選擇。我的三哥。”

    燕十八的臉色極其蒼白,嘴唇也在輕輕的哆嗦,低著頭的眼睛裏流露著不忍,看上去,他比燕淩還要害怕,可是等他抬起頭來時,眼裏的不忍消失了,剩下的是無比的堅定,他拔起懸掛在戰車上的鐵槍,大聲道:“來吧,三哥,我與你決鬥。”

    “決鬥?”

    燕淩怔了一怔,向戰車的左右看去,禦手已經死了,弓箭手也死了,甲戟手就是那位老家臣,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任何活著的護衛了,可他到底是燕人,在臨死之前迸發出了燕人的鐵血,他提起韁繩,向燕十八衝去:“來吧,你個懦夫!”

    “簌!”

    燕十八擲出了手中的鐵槍,用盡全身的力氣,整張臉都漲得通紅,身子也在不住的顫抖,可是他卻死死的盯著那鐵槍,看著它深深的插入了燕淩的脖子,帶起一股血線。

    燕淩捂著脖子倒下去了,到死他也不敢相信,這槍居然是燕十八擲出來的,那可是燕十八啊,可憐的燕十八,懦弱的燕十八,像個女人一樣膽怯的燕十八,他竟然敢,敢對我擲出手裏的槍?

    “碰。”一聲悶響。

    燕十八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捂著臉蹲了下去。

    “君上,君上。”

    有人在呼喚燕十八。

    燕十八睜開眼來,他的禁軍都尉車英騎著戰馬從火焰中奔來,橫打著帶血的長戟:“君上,中路的叛軍拔營了,東路的叛軍也在向這裏靠攏,我們得盡快撤離,與大軍匯合。”

    燕十八是正統,其他人當然就是叛軍。

    “等得便是他們。”

    燕十八掌著車轅支起身子,嘴唇雪白,臉上帶著冷酷的笑容。

    在漆黑的夜裏,熊熊燃燒的大營就像是魔鬼笑容,異常奪目,黑壓壓的大軍正在緩緩的向它逼攏,不論是燕止雲還是燕渾都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們也和燕淩一樣,收到了燕十八的戰書,原本都已經睡下了,卻被這滔天的大火驚醒。因為隔得較遠,也聽不見嘶殺聲,最初他們還以為是天幹物燥,西麵的大營失火走水了,直到敗逃的殘軍來報,才知道燕十八突襲了燕淩大營。

    這,很讓人不可思議。

    燕止雲想,這不像是小十八能幹出來的事啊,就連殺一隻雞他都不敢,怎麽敢冒天下之大不違去偷襲,很顯然這是燕無痕三兄弟幹的事。

    鍾離洪虎言辭鑿鑿地道:“君上,燕十八來勢洶猛,隴山燕氏的六萬大軍都是百戰精銳,現在又是夜裏,伸手不見五指,為免中伏,應該死守大營,以待天明。況且,燕淩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君上不要忘記了,正是他第一個跳起來反對君上,把大軍開到了燕京城下。誰知道,這會不會是他設下的陷井呢?或許,是他和燕十八一起設下的陷井!”越說越肯定。

    燕止雲有些猶豫。

    可是鍾離洪福卻道:“君上不可啊,既是三軍聯盟,豈可棄盟友而不顧,那樣會被天下人恥笑的。君上要的是萬民歸心,要的是燕國的天下,那麽就必須得做出萬乘之君的態勢,如此,燕淩就不得不救。君上,勝負在於天下人心,今夜便是最後的戰鬥。”

    “是啊,他們既然說我是叛逆,那麽便讓他們看看,誰才是叛逆,誰才是背信棄諾的懦夫!”

    燕止雲咬著牙齒命令大軍拔營,不過,他還是存了個私心,命令大軍高舉火把,緩步前行,這樣一來,態勢做到了,潛在的敵人也應該死了,一石數鳥。隻要挺過這個黑夜,光明便在眼前。

    與此同時,東麵大營的燕渾見燕止雲終於動了,心下鬆了一口氣,他與燕淩是同一條戰線上的螞蚱,相比燕止雲和燕十八,他們的力量都有所不足,是以,他雖然與燕止雲結盟,然而私下裏早就與燕淩結了盟,並且與燕淩的盟約高過了燕止雲的三方盟約。這並不可笑,一切都是為了生存,隻有活下來,才會有獲得最終權力的機會。於是,他也動了,卻比燕止雲跑得快。等他跑到西麵大營,勒停大軍,卻發現燕十八正背對著熊熊燃燒的大火,壓陣以待。

    “哈哈,可憐的小十八,自尋死路啊!”

    看見燕十八那稀薄的陣勢,燕渾大笑起來。此時他已經忘了燕淩的死活,隻要他活捉了燕十八,或是剁掉燕十八的腦袋,那麽,他就可以提著燕十八的腦袋去見燕無痕三兄弟,再也不需要什麽盟友,因為燕十八死了,隴山燕氏就是叛軍,他們必須得尋找下一位君侯,並且幫助那位君侯取得最終的勝利。

    “報,燕渾與敵軍交戰。”

    “來者是誰?”

    “燕十八。”

    “報,燕十八岌岌可危,且戰且退。”

    快騎舉著火把來回飛奔,一聲聲報令激得燕止雲眼皮亂跳。

    “君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鍾離洪福大叫,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現。

    “君上,燕渾若敗燕十八,隴山燕氏即入燕渾之手,不可讓他得趁!”鍾離洪虎也叫道,很難得,兩人的意見一致。

    “三軍全速!”

    終於,多疑的燕止雲下定了決心,命令大軍快馬奔馳,戰車跑得最快,再次是輕騎和重甲單騎,最後是三萬五千徒步劍盾手、甲戟手、弓箭手,五萬大軍在黑暗中拖起了一條首尾不相連的、長達十五裏的行軍線,而且,這條線還在越拉越長。

    “時候到了。”

    “終於到了。”

    “大兄,你說君上倒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反正不是一個傻子。絕對不是。”

    “那是什麽?”

    “瘋子,一個敢以自己為誘餌的瘋子。我決定追隨他,這會是一偉大的君侯,比先君還要偉大。”

    黑漆漆的夜空下,燕無痕、燕趾、燕武站在三輛並排的戰車上,三兄弟默默的把纏在臂甲上的紅布係緊,燕無痕抽出了青離劍,那劍在黑夜裏綻出一道光芒,指引著身後那黑壓壓的鐵軍。

    “來吧,眾將士,跟隨著我,把敵人通通輾碎。”

    “明天,一切都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