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來挑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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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後的清晨,陽光明媚,空氣格外清新。黑白樹沐浴在陽光下,地上投著淺涼的影子。桐華從黑白殿走下來,沿著石階一直走到樹下。

    鍾聲就在這時響起,一共三聲。

    蒼鷹從樹梢上飛過,鑽進了黑白殿,那是師尊的眼睛,它可以看到中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裏發生的每一件事。這一點也不誇張哦,師尊心懷天下,墨家的弟子也就遍布天下。

    左邊的塔樓裏傳來了讀書聲,那是小師弟和小師妹們正在修習功課,他們都是聰明的孩子,從小就接受名家的教導,對各家各派的要義了如指掌。當然,他們更為精通墨家的道與術,隻要他們通過了師尊的考驗,就可以下山,進入八百諸侯的朝堂。天下是大周的天下,也是諸侯們的天下,然而,在不知不覺間,其實也是墨家的天下。沒有人知道白城有多少人,也沒有人知道自己的臣子是不是墨家的人。

    桐華當然不會告訴他們。

    一群群穿著黑白衣裳的人從樹下走過,見了桐華,都向她彎身行禮。這些師弟師妹是賞善罰惡的使者,也是正義的力量的化身,他們的道路充滿了危險,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為正義而獻出寶貴的生命,值得所有人尊敬,白城裏的孩子都羨慕他們,都想成為一名賞善罰惡的使者。

    騎著黑白馬,披著黑白甲的騎士也朝桐華走來,他們的首領是桐華的師兄,可桐華卻是白城裏的大師姐,於是,這位師兄變成了她的師弟,他很尊敬她,像是尊敬師尊一樣。在白城,這樣的騎士有兩千人,他們守衛著白城的安全。是的,安全,哪怕是正義也需要安全。

    這是一個烽火亂世,沒有劍與盾是實現不了理想的,不管那理想是多麽的崇高。這是師尊的原話。

    在黑白樹下接受了來自師弟師妹們的注目禮,桐華把手輕輕的拍在樹上,樹身陷下去一個手掌印,地麵卻開始紋裂,向四麵八方紋裂。

    一條石梯顯露出來,冷嗖嗖的風從裏麵往上竄,把桐華背後的長發揚起來。桐華抱起樹下的籃子,往地下走去。

    這裏所有的建築都離不開黑白,白城自然也不例外,城池雖然是白色的,可是城池的下麵卻有一條黑河,它流著黑色的河水,永遠也不停歇。

    沿著石梯一直往下走,也不知走了多走,眼前忽然一亮,桐華已經走出了白城,來到了懸崖的下麵,這是一處大峽穀,穀底生長著各種不知名的樹木,樹冠就像華麗的蓋子,樹身上爬滿了青苔和綠滕。

    黑河就像一把劍,把這片綠色的世界一切兩半。

    黑河是平靜的,它無聲的流動著。師尊說,黑河來自地底,在所我看不到的地方洶湧澎湃。黑河是危險的,隻需要一點火星就可以焚燒一切,它可以在任何地方燃燒,包括水裏。城牆上的機關獸會吐火,吐的其實就是黑河裏的水,燃燒著的水。

    黑河裏泡著無數的屍骨,墨家的敵人的屍骨,走在岸上是看不到屍骨的,因為黑河落羽即沉。桐華記得,有一次不小心掉入了河裏,那水極重,像是一團團爛泥巴拖著她往下陷,要不是師尊見機得快,她早就死了,去見昊天大神了。

    無論不能的昊天大神啊,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我不告訴你,其實我在想一個惡人。那個惡人長得很一般,沒有師尊英俊,也不夠聰明,我之所以想他,是因為他讓我蒙羞了,我是白城裏的大師姐,第一次出任務就失敗了,都賴他。唉,如今南楚稱王了,天下生靈必然塗炭,這是多麽的大逆不道啊,師尊正準備派人去鳳歌城執行賞罰,可是,想都不用想,肯定沒有我的份。

    小惡人,你可得活著哦,好好的活著,等我來取你的性命,把你的頭顱扔進黑河裏。師尊說過,所有一切的罪惡都可以在河裏洗淨。不過,也有人例外呢。

    譬如,那個人。

    那個人是我的師叔,前不久他剛來到白城,他的眼神很冷,手裏抱著墨家的聖物黑白劍,但是他卻沒能通過善與惡的考驗,掉進了這黑河裏。黑河泡不死他,他在黑河裏掙紮了兩天,爬到了岸上,看守黑河的師弟推了他一把,又把他推進了河裏,誰知,兩天後,他又爬上了岸,躺在岸上喘氣,就是不肯死。天哪,他身上的罪惡是有多麽的深重啊,連黑河都洗不淨。

    “師姐。”

    “你們下去吧。”

    看守黑河的師弟向桐華行禮,桐華冷冷的命令他們離開。在白城裏,桐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她的師尊沒人敢違抗她的命令,盡管小惡人讓她蒙了羞。

    黑河靜靜的流動,像是會蠕動的怪獸。那人躺在河中央,那是一塊浮在水麵上的石頭,他四仰八叉的躺著,臉上被黑河糊得黑漆漆的,胸口一動不動。他是死了嗎?

    “師叔。”桐華輕輕的喚了一聲。

    “師叔!”

    過了一會,桐華又喚了一聲,加重了語氣。這一回,那人動了,艱難的轉動著脖子,把頭扭過來看她,他的脖子上結著黑色的疤,那是黑河裏的水凝結後的樣子,桐華知道,那非常難受。現在他肯定是生不如死,可是他為什麽還要活著?

    “師叔,師尊命我來問師叔一句話。”

    桐華走到岸邊,把籃子放在地上,裏麵的吃食已經冷透了。

    那人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的嘴巴也被糊住了,眼神依舊冰冷,像是可以直接看穿人的心思。

    “師尊若是肯回答,就眨眨眼睛。”

    桐華一瞬不瞬的看著那人的眼睛,那人眼皮沒動,瞪著眼睛。

    唉呀,我好愚蠢,他的眼皮也被黑河凝結了,怎麽眨呢?

    突然之間,桐華回過神來,臉上微微一紅,拋出一條淡紫色的長綾。長綾飛到河中央,纏住了那人的手腕。桐華猛地一用力,把他扯到了岸上。落地的一瞬間,他咳嗽了一聲,咳出了一團黑中帶紅的血塊。

    “萬事萬物相生相克,這是末柳汁,可以洗淨黑河裏的水,它就生長在岸上。”

    桐華從懷裏取出一個小陶罐,取了裏麵的液體,把綾布浸濕了,替那人洗幹淨眼皮上的黑痂。

    “師叔,你可以眨眼了。”

    誰知,那人卻仍然瞪著眼,一動不動。

    桐華想了一想,師叔肯定是被黑河給泡傻了,一時半會醒不過來,不如,我先替他把喉嚨清理幹淨?

    想到就做,桐華替那人清理著嘴巴與喉嚨。清理完畢之後,那人的嘴巴動了動,一個生冷的聲音冒出來:“我的劍呢?”

    “劍?”

    桐華呆住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想著黑白劍呢。

    “那是墨家的劍。”桐華道。

    “我的劍。”那人道。

    “墨家的黑白劍。”桐華強調。

    “我的。”

    “呃……”

    桐華眨著眼睛一時接受不了,老半晌,她才說道:“師叔,師尊讓我來問你,你倒底是誰?如果是宋讓,你就繼續躺在河裏,如果是殷讓,師尊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肉餅。”

    “若是別人,又當何如?”冷冷的聲音從喉嚨裏冒出來,那人躺在末柳樹下,望著蒼天,這裏是看不到蒼天的,隻能看見彎彎曲曲的石梯,一直通往白城。

    “若是別人,師尊……”

    桐華不忍看他,也看著那條望不到頭的石梯,正準備說下去,眸子卻驀然一滯。

    “若是別人,你就爬上來,告訴我,你的目的。”

    一根繩子從天而降,穿著白衣的人扯著它落在石梯上麵,雪白的頭發在風中飛揚,雪白的長袍同樣如此。

    “禽襄裏,殷無道的膝蓋,永遠也不會向你下跪。”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大聲的說道。

    “殷無道?殷無道。哈哈,你終於承認你是殷無道了?”

    白衣人在石梯上大笑,笑聲卻很是淡漠,仿佛不帶半點感情,他從石梯上一步步走下來,隔得極遠,聲音卻遙遙的傳過來。

    “你既然是殷無道,那麽,想必宋讓已經死了,而我的師兄,你的族弟殷讓也死了。是你殺了他們?”

    黑衣人瞪著白衣人,沒有接話。

    “你不說話,是羞愧,還是默認?權且,我當你是默認。二十多年了,自從殷國滅亡之後,你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大師兄和小師弟拒絕了我,卻跟著你,而如今,我隻看到你一人,永遠不沾血的黑白劍也沾滿了血。你可知,這是墨家的聖物,上麵的銘文是不器不攻。”

    白衣人走下了石梯,一步步向黑衣人和桐華走來。

    “師尊。”桐華低下了頭。

    那人挺了幾下胸膛,卻翻不起身來。

    白衣人走到他的身旁,蹲下身來,摸著他臉上的黑痂,又搬開他的嘴:“讓我看看你的舌頭,的確斷了一大半,可是還能說話。再讓我看看你的臉,這是多麽高超的易容術,就連黑河都洗不淨。可是你換得了臉,卻換不了心。殷無道啊殷無道,你以小師弟的名義去了宋國,得到了宋國小侯女的庇護,躲在了安國。難道,你真的忘記了家破國亡的仇恨嗎?不,你沒有忘記。”

    白衣人站起身來,看著黑黝黝的河流。

    “聽說,殷國在廢墟上重建了,新的君侯名叫殷無忌。他是你的兒子嗎?讓我來猜一猜,你之所以回來,不怕我殺了你,是想借用白城的力量替你的兒子重建殷國,是嗎?”

    白衣人轉過身來,直視著那人瞪著的眼睛:“如果你肯跪下來,乞求我,或許,我會如你所願。”

    “你錯了,我是來挑戰你。白城裏的墨家子弟已經走上了岐路,而我是來改變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