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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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留著大胡子的隊副借著燈籠發出的光認出了是秦王,急忙快步跑了上來,跑到李世民麵前立定,單膝下跪行軍禮道:“末將丘祖德,給勤王殿下見禮!”
    李世民掃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丘行恭那個遠房的族弟吧?我們在洛陽見過麵的。”
    丘祖德抬起頭來滿臉驚異的神情:“殿下還記得末將?”
    李世民笑道:“在我的中軍帳站了兩天班呢,豈能認不得?怎麽,行恭薦你到禁軍來當差也有兩年半了吧?如今還是隊副?”
    那丘祖德臉上一紅,訕訕道:“讓殿下笑話了,是小人出息得淺薄了!”
    李世民擺了擺手道:“罷了,自家兄弟,又是前方下來的漢子,若是有什麽不如意,改日我和常敬兩位統領打個招呼,你就到天策親軍補一個錄事參軍吧,總比領著這麽幾個人巡街出息一些。”
    丘祖德大喜,大聲道:“謝殿下!”
    他有些詫異地看了看李世民身後的眾兵將,問道:“這個時辰,殿下怎麽進宮了?”
    李世民口氣隨意地道:“這幾日齊王就要出征了,突厥的細作刺客最近在長安出沒頗多。本王身負十二衛和宮廷內衛之責,今夜當值巡宮。這是昨晚在兩儀殿皇上親自吩咐的,方才剛在你們的屯署與常將軍和敬將軍商議劃定了警蹕職責。喏,你們常大統領此刻正在臨湖殿那邊和我的驃騎將軍侯君集商討細務呢!你不歸本王節製,詳細情形,還是到那邊去問他吧!”
    丘祖德雖心中仍有疑惑,但秦王在唐軍中威望極高,雖說他此時突然出現在宮禁之中頗顯詭異,但沒有禁軍的頂頭總管常何放行是萬萬進不來玄武門的,再者說昨日晚間皇帝在兩儀殿召見秦王也是實情。他也就不再疑有他,說了聲“是!末將告退”便起身要走。
    “慢著!”李世民卻叫住了他。
    “殿下還有何吩咐?”他不解地問道。
    李世民皺著眉頭看了長生殿一眼,問道:“長生殿那邊,今晚是誰當值?”
    丘祖德答道:“稟秦王殿下,皇上那邊今夜是內廷侍衛副統領中郎將衛忠當值。”
    李世民的臉色沉了下來:“現在是非常時候,還按照四十六個人的常例未免兒戲了點吧?”
    丘祖德笑道:“殿下知道,長生殿那邊不是禁軍職責,末將也說不出什麽。”
    李世民擺了擺手:“罷了,你去吧,待明日我再和左右千牛衛府交待這個事情。”
    丘祖德轉身帶著兵士去了,待其走遠,李世民緊了緊身上的甲葉子,回頭對幾個親信將領道:“四十六名內廷侍衛,由衛忠統領。他不是我提調過的兵,恐怕要準備硬闖了。這畢竟是皇上的寢宮,你們怕不怕?”
    秦叔寶噗哧一笑:“大王,寢宮又如何?血肉堆裏都去得,幾十個人就能嚇唬住弟兄們了?”
    李世民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冷酷的笑容,不再多說話,邁開大步向前走去。眾將也不遲疑,甩開步伐跟了上去。一百多親兵魚貫而行,直奔長生殿方向而去……
    ……
    高士廉看著在自己麵前列隊的五百軍兵,暗自皺起了眉頭。事起倉促,秦王臨機決定提前一天發動宮變,隻是原本應於初四日返城集結待命的兩千多人馬便不能參戰了。常何和敬君弘雖說都是內應,但畢竟不是秦府嫡係人馬,高士廉所率部實際上是負責監視駐紮在西內苑的數千北衙禁軍的。也正因此事過於緊要,李世民才會讓他這個王妃的親娘舅來擔此重任,此刻也隻有這些生死禍福均係於他一身的家裏人才能得到這位秦王殿下的信任。隻是西內苑的禁軍有數千,而東宮齊府軍也有數千,高士廉此刻所能動用的王府護軍卻僅僅五百之數,不管怎麽使用,都略顯捉襟見肘。
    他畢竟是自隋末開始便跟隨李氏父子縱橫征戰的老將了,略想了想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沉聲吩咐左右道:“命掖庭更率張沭速來見我。”
    不多時,負責掖庭宮刑罰囚監的掖庭更率令張沭一路小跑著趕了過來。隻見這位掖庭尉大人連帽子都沒有帶,發髻披散,身上胡亂罩了一件外袍,連鈕子都扣錯了位,顯然是被人直接從被窩中揪起來的。他急匆匆趕到高士廉麵前,哆哆嗦嗦跪下道:“下官見過高公!”
    高士廉看了看他的狼狽相,不禁有些好笑,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道:“致甫,這好早晚的,還叫你出來,著實對不住,然則事機緊急,等不得明日,不得已要勞煩你了!”
    張沭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卻比哭還難看:“下官微末小吏,不敢說勞煩,高公有事,盡管吩咐就是。下官當盡犬馬之勞。”
    高士廉點了點頭,問道:“掖庭之內,共有罪係囚奴多少人?”
    張沭愣了一下,答道:“回稟高公,登記在冊的罪奴共計兩千一百四十七人,其中男一千七百八十九人……”
    “好!”高士廉截住了他的話,一招手,叫來一名統軍道:“你帶上一百人,隨著張大人到係所去,將這些罪囚都押了到這邊來,記住,隻押成年男子,婦孺老人不要。”
    那統軍幹脆利索地答道:“末將領命!”
    張沭滿臉惶恐,大張著嘴想問,看著眼前的陣勢卻又不敢問,無奈之下隻得在那統軍及眾軍卒的逼視下緩緩挪動腳步,向後宮係所行去。
    約摸過了兩刻鍾,衣衫襤褸麵色驚恐的罪奴們在一百軍卒的押解下排成四隊走到了大殿前的廣場之上。從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到四十餘歲的壯年男子均有,約有九百餘人。
    高士廉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掃視了一眼眾人,朗聲道:“我知道你們這些人,要麽是在府裏宮裏手腳不老實、要麽是伺候主子不盡心,總歸是犯了事,才被發遣到掖庭來做苦役。若是依著往常,你們便是累死累活累到吐血,此生也休想再有重見天日的時候。你們當中的大多數人大約不認識我,我叫高儉,是秦王妃的舅舅,王府治中,朝廷的安陽郡公,今日奉秦王教諭,要領兵靖亂。我上了年紀了,心腸也慈,故此才召你們來。我已經命人打開了王府的武庫,你們一人撿一件趁手的家夥拿上,隨著老夫去靖亂。隻要你們肯賣力氣,待今日之事一過,老夫定然稟告秦王,索性赦免了你們,一律入府軍籍,也謀個出身。若是有哪一個不賣力氣的,老夫也不用稟告殿下,直接砍了就是!”
    說罷,他笑眯眯地問道:“你們都願意去麽?不願意去的,就站出來,老夫立時就讓軍卒送你們回苦囚牢去!”
    眾囚被莫名其妙地押來,都還沒回過味來,兀自忡怔,見別人都未曾動,自然沒有人肯率先站出來。高士廉笑眯眯地道:“好,今日之後,老夫必不負所言!”,說罷招過麾下統軍吩咐道:“去庫房取出刀槍分發給他們,甲胄不夠,就湊或著罷!你手下的弟兄們分出去,一個弟兄帶五個人,快去辦吧……”
    ……
    長生殿外的氣氛劍拔弩張,負責今日長生殿宿衛的右千牛衛府中郎將衛忠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有人全副武裝半夜三更直闖闕下。四十六名宮禁侍衛措不及防被突然之殺來的玄甲親軍轉眼間放倒了三十餘人。說起來內廷千牛侍衛也是各軍中選拔來的格鬥高手,然而成隊攻殺畢竟不同於單打獨鬥,李世民所統帥的天策親軍府玄甲親軍是從跟隨他難征北討多年的數萬玄甲精兵中選拔而來,都是在戰場上廝殺了十餘年的老兵,身上大多都掛著爵位。這批人殺起人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凶暴狠辣到了極處。他們人數又多,相互之間又配合搭檔慣了,一上來便大開殺戒,還沒等衛忠弄清楚這批人的來曆,宿衛長生殿的衛士便隻剩下他和身邊的十餘個人了。
    衛忠手裏握著長刀,心中一陣陣膽寒,他雖是功臣子弟,畢竟沒真個上過戰場,何曾見識過這般光景?知道武德皇帝就在殿內,他也想表現得硬氣一些,卻無論如何也穩不住拿刀的手。周圍明晃晃的刀槍不斷向前逼近,他心中大急,叫道:“何方賊人,竟敢夜闖宮闕刺殺皇上?難道不怕死麽?”
    站在他身旁的隊正聽得暗自皺眉,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這位大爺居然還沒鬧清楚對方的來曆,便在他耳邊低聲道:“將軍,對方身上的鎧甲頭盔全都是黑色的,全長安除了秦王麾下的玄甲親軍,沒有人做這等服飾……”
    衛忠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還沒等他說話,秦王李世民手中提著寶劍排開眾人走了出來。他步伐穩健地走到衛忠麵前,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道:“衛將軍,本王要覲見父皇,你擋在這裏,可是要離間我們父子親情麽?”
    衛忠兩腿一軟,險些坐在地上,他再糊塗,也明白就這麽放秦王入殿大大的不妥。但在李世民那看似平和儒雅的麵容下,卻散發出一陣陣令人心悸的威壓。讓他情不自禁地產生一種掉頭鼠竄的欲望。
    他穩了穩心神,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應道:“原來是秦王殿下,不知殿下此刻入宮,還帶了這麽多人,究竟要幹什麽?”
    他身邊那隊正暗暗叫苦,這位殿下帶了這麽多人全副武裝來到皇帝寢宮,二話不說就動手殺人,不是明擺著來逼宮謀逆麽,這位千牛衛中郎將大人此刻居然還好聲好氣地問人家是為什麽來的,當真糊塗到家了。
    李世民板起了麵孔,森然道:“我要麵君見駕,你閃開吧!”
    不待衛忠說話,那隊正挺身言道:“此處是長生殿,當今皇上寢宮,不比尋常門戶。殿下要麵君可以,但也得守規矩,需得在殿門口報名跪侯,待皇上傳敕召見。且隻能殿下一人進去,這些人須得留在殿外三十步以外等候……啊——”
    話未說完,那隊正便發出了一聲慘叫,不敢至信地圓睜雙眼瞧著透胸而入的寶劍,緩緩栽倒。
    李世民麵無表情地拔出寶劍,冷冷掃了被嚇得跌坐在地上的衛忠一眼,淡淡說道:“朝中出了奸人,皇上被宵小蒙蔽。這些人既是和奸人一道蒙蔽聖聽擾亂社稷,阻撓我們麵君兵諫,便是我大唐上下的公敵,人人得而誅之……”
    話音甫落,秦叔寶等眾將率先搶了上來,身後跟著數十名殺紅了眼的玄甲親兵,一時間刀斧齊下,不過眨眼之間,守在大殿門口的十幾名衛士便被砍殺殆盡。
    長生殿前的台級上鮮血橫流屍骸遍地,紫色的廊柱和白色的窗紗上,被侍衛的血濺出了片片殷紅……身穿睡袍麵色鐵青的武德皇帝李淵長身站立在大殿中央,雙手負於背後,用凜然不可侵犯的目光冷冷注視著身著甲胄直挺挺站在自己麵前的親生兒子。秦王李世民慷慨激昂的聲音帶著金石之色在長生殿內回蕩:“……自武德以來,兒臣對外南征北討,定隴西、平山東、克洛陽,為我大唐國朝定鼎終日奔波勞碌;對內百般退讓,數讓儲君之位,謙恭待人禮賢下士,為了朝廷大局社稷穩定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可是兒臣換回了什麽?換回的是東宮齊府黨羽爪牙步步緊逼層層圍堵必欲致我於死地而後快。如今兒臣已被逼上絕路,再退半步,兒臣一家老小即將死無葬身之地。天策府眾多文臣武將,追隨兒臣招討四方,為我大唐基業嘔心瀝血披肝瀝膽屢建功勳,僅僅是因為他們追隨的不是太子,不是齊王,便有功不賞無過重罰。父皇心中應當清楚,以天策諸臣開創社稷之功,至今官不上四品爵不過郡公,公道何存?公平何在?兒臣不肖,今日冒萬死危及聖躬,冒天下之大不韙發動兵諫,為的不是兒臣個人的成敗榮辱,為的是大唐社稷興替,為的是天策府眾臣的妻子婦孺,為的是天下蒼生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