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世上絕大多數人都相信這個世上有鬼，以前淩衍縱然不信可眼前這襲紅衣讓他不得不信果真是有著鬼的存在，他心底有些打鼓，在斷水流和紅衣兩邊望來望去，斷水流聽見淩衍的聲音才敢掙開眼睛來瞧，而他望見那襲紅衣的時候臉色依然是害怕的，可相比他起來紅衣女鬼反而是更加的怕，臉上驚恐浮現無疑。

    “你是鬼？”淩衍拉過張椅子來坐下，翹著二郎腿很是隨意地問了個讓人好笑又笑不出來的話，而斷水流躲在淩衍背後小雞啄米般急忙點頭說道:“她就是鬼，剛才她張著個比我腦袋還要大的嘴巴，差點就把我吃了。”

    淩衍歪著腦袋，仔細端詳女鬼，他能甘薯得出來，這襲紅衣十分虛弱，若非樣貌實在是不能看，長滿了膿包他還會憐香惜玉的替她舒緩幾分，可現在完全沒有性興致。

    外人看來隻是有張臉是的確像人間有的，畢竟好歹看著有肉，其餘身軀雖由寬敞紅衣遮蓋著都能覺得是無骨無肉的軀體，不過淩衍也沒無聊到走去掀開人家衣裳看看仔細。

    “我又不是問你，我問這位姑娘小水你多什麽話啊。”淩衍笑罵，然後斷水流就委屈的蹲在牆角去了，淩衍也不管他，發現那從又有個說法叫做鬼物店買來的箱子在前頭，他起身，那紅衣不知淩衍為何起身以為是要來了結她便恐懼的往牆角那縮過去。

    等淩衍拿起箱子再返回坐下的時候她心底又是慶幸瞧見那箱子又更是悵惘，大概是再也沒有機會拿到這東西了。

    “你應該不能忘掉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吧？無論你是何物，既然能聽得懂人話又不是傻子自當回答我，畢竟我的身份實力擺在這裏，問你一句你敢不回。”

    淩衍末尾兩字“不回”聲音大燥，本是平靜無波的屋子竟是能有股肉眼可見的細微如波浪的波動席卷，而目標更是僅有緊貼牆角的那襲紅衣。

    這一聲本就不普通，這是淩衍運作自身真氣聚於丹田然後一口吐出自然振聾發聵，若是尋常人聽了不講七竅流血立刻便去見了閻王但也是頭疼欲裂心肝皆顫的下場。

    而且鎮世歌氣機在此時浩大如天邊卷雲，對於紅衣的傷害更甚，她本就蒼白的臉龐現在已是沒了半點血，因為血已從她的嘴裏全然吐出落在地上。

    借著燈籠的光，這間屋子本該是耍威風的紅衣女鬼卻是被淩衍一個外來占據徹底的上風，不過雖然現在已是如此紅衣眼神還是十分冷漠，而且瞧著淩衍的時候眼底深處忌憚比之不屑還要多上八分。

    若非自己當年被那莫名其妙出現的道士以鎮鬼符封在了此樓之中，這一封就是整整五年，五年期間未曾引得一絲一毫上天地氣息，身軀都漸漸腐爛，這些年來修為早就削減了七八分，而剛才又被那更加古怪的小子佛光衝刷了身體，肉身僅是剩下來個腦袋，實力早就百不存一，否則哪裏輪到這個頂死到了武道大師境界的小輩囂張。

    不過她也未敢發聲嘲諷，形勢比人強，況且現在自身性命的確是掌握在那人手上，可你這小輩是誰，趁人之危還敢大言不慚的讓自己回話，還不回不行。

    “小水，去掀開她的袍子，真當能在我麵前裝神弄鬼，我淩衍今日偏要你認識認識，在我手上之人管你是哪路神仙還是何處妖魔鬼怪都得乖乖聽話。”

    紅衣聽了心底嗤笑，你這小輩說話這確是大的沒邊沒際了，莫說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仙，就算沒有神仙，你淩衍還僅是一流大師，連宗師都還差了一大截，以後能踏足武道巔峰講這話還差不多，現在竟竟敢如此放狂話了，前頭別講當今大正皇帝，北地之神，劍墳墳主，還有那隱藏不出世道的數位頂尖宗師在你前頭呢。

    不過既然都過了那麽多年，早就頭角崢嶸的劍墳大子必定成氣候了，無論暗隱的成精的人還是老而不死的人的確都得承認劍一的天下第四的地位。

    斷水流肯定不敢走向前去掀開紅衣，他剛才初見女鬼的時候便驚慌失措，絲毫不清楚他周身散發佛光將紅衣僅剩的那股精氣神直接打散了久分，現在剩下一分勉強提口氣活著。

    “你剛才說你叫什麽？”紅衣突然開口講了話，這讓斷水流嚇了大跳，這女鬼竟然還能口吐人言呢，必定是極其厲害的厲鬼，他口頌得菩薩果位的文殊法號以此來祛除心中積鬱恐懼，可他都不知道根本無需如此，畢竟他是生而便被佛庇佑的幸運兒，不過有時候不知曉反而要好些。

    “我姓名淩衍，莫非你認得我？”淩衍皺眉，他現已確定，這紅衣不過是修煉了某種奇怪功法的人，反正不是傳言中的鬼，這讓淩衍鬆了口氣的同時又不免歎氣，若真有鬼那應該就有輪回，若是有輪回爹娘也該出現在這天下某一處了。

    紅衣並未馬上回答淩衍的話，而是不再驚懼地從地上爬起來，拖著長長的紅衣袍子與淩衍相對而坐，她撥開散落遮掩臉龐的長發，看得很真切的臉上的那雙眸子讓淩衍驚訝，整張臉可以講是特別嚇人，可這雙眼睛卻是讓自己都不由得覺著溫柔迷人，莫非這是鬼魅蠱惑之術，可淩衍很快明曉，這雙眼本就如此。

    臉上膿包，並且多處化膿流出白水很是惡心，偏偏的淩衍這下半點惡心的感覺都沒有，他隻是靜靜地坐著，等這個紅衣女人再次講話。

    紅衣攏了攏頭發，麵如死灰，她輕輕說道:“我不認識你，隻是以前和個朋友聊天時候她說以後無論生了個兒子還是生女兒都取名淩衍，我問她為何取這個名字，她講是衍變二字無窮，生生不息，孩子取這個名字就算命不好，可到底能活下去。”

    “你口中的他是否叫做淩遠山？”紅衣說的無心，淩衍卻是胡思亂想將這奇怪的紅衣女人與他父親淩遠山聯係起來了，不過紅衣女人的搖頭讓淩衍失落，也自嘲笑笑，也對，父親那一輩的朋友活下來的無不是成了高官權貴，最差的也混著個清水衙門的主事人，撈著銀子。

    “你是何人？”既然並非父親熟人，淩衍講話的語氣就變得如同之前冷淡，眼前這紅衣就算不是鬼，可畢竟手上沾染了十幾條無辜之人的鮮血。

    淩衍不是聖人，這世上手中沾滿無數無辜之人的惡人太多，淩衍殺不過來也並未想過要去做這替天行道的大事，這事是連一朝天子都幹不成的難事，何況他一個落魄王府的繼承人。

    不過若是遇見這樣惡人，若能隨手斬之他也從不心慈手軟，眼前紅衣很不巧就是屬於能隨手殺之一列。淩衍當然能看得出來這家夥以前是個很厲害的高手，至於有多高他還不猜不出來，不過應該是要比許多一流宗師厲害一些些的，當然那更往上的劍墳墳主那個境界不是不敢想，而是根本不可能。

    天下武人近千萬，可這數百年的曆史上風流人物出了一茬接一茬，可超越宗師的地上神仙總共就出現了這麽三個，更幸的是三人皆是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淩衍殺人前並未有著囉嗦的習慣，殺人不過頭點地，許多江湖上的許多愛出風頭的武人便想不通這點，凡是與人對戰總是喜歡自吹自擂一番，將敵人敗於刀劍之下後不馬上動手而是故作高人姿態與敵人炫耀幾句，然後便因多說了幾句話便被人反殺，這樣的例子層出不窮。

    而與江湖本應截然不同的行陣軍伍之中將領也會犯如此錯誤，殺敵時多言不講就是一定會潰敗，可等這樣軍伍遇見其他更厲害對手時候很容易打爛，因為你還顯擺的時機人家的刀劍弓弩已然穿過你的身體了。

    淩衍不曾涉獵太多軍伍的兵書，也不曾行走過江湖，可到底在那座既是天下最大的官邸貿城又是最為泥沙俱下鬼神皆存的京城摸爬滾打了十幾年，這樣一座大染缸裏出來的人必定比外麵的人更精明更會算計，京城官家三歲幼童都知道多說無益，淩衍又因性格原因許多時候都是一言不發，偶爾無聊才會開口胡亂和手下扯些話。

    今夜與紅衣多說些話，是因為若是就這麽把她殺了有些可惜，淩衍聽說有些人為了修煉些威力強大的功法就故意采擷人之血肉來壯補自身血氣，以前時候認為這世上應該是沒有這種變態的，現在見著紅衣他就明白，那些死去的人應該都成了紅衣女人修煉的養料。

    “你不接我的話是硬氣，或者也是瞧不起我這後輩子弟在你這個前輩麵前大放厥詞，可你需要知道武道一途自然都是誰的拳頭厲害誰就說話管用。”淩衍坐著的身子向前彎下，雙手手肘撐在膝蓋，冷聲道:“我的忍耐有限度，剛才你自作主張坐著與我說話我不怪你，可現在你還是如此一問三不知，莫非是真的不怕死？”

    沒人不怕死，反正淩衍是怕死的，半年多以前被禹都縣縣令的公子設下埋伏差點打死的情景淩衍還記憶猶深，他便是怕死，不想死，所以那極其強烈的求生欲才讓得千年孤魂不僅沒能成功霸占他的身軀反而千年積累全都為淩衍做了嫁衣，淩衍武道得以在現在順風順水迅速發展。短短七八個月時間就從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無能人變成現在對上形同真鬼的紅衣都能抖落威風，這其中孤魂千年積累占了過半功勞，當然也是因為淩衍後來練功勤奮緣故，又接連遇見了不俗的機緣便這麽快就躋身於一流大師。

    淩衍的威脅對這紅衣如雞同鴨講對牛彈琴，反正她的嘴巴仿佛隻要她不開口任憑你是誰都別想撬開。

    一直畏縮在後麵的斷水流發現那女子不像鬼更像人一些之後就不怎麽害怕了，再者他在文殊廟的時候就是膽子最大的小沙彌，現在鎮定下來就主動走進女鬼。

    他還膽子十分大的伸手去摸那紅衣下的軀體，入手皆是空，的確是沒有半點血肉在身，便是連骨頭都沒有，而紅衣對於斷水流的放肆也已無力反抗，就算尚有餘力也不過是臨死反抗並不能惹起大風大浪。

    淩衍也不擔心紅衣暴起殺人，現已確定小沙彌斷水流的確生而不凡有著佛光庇佑，若是尋常武夫歹人或許還能傷他幾分，紅衣女鬼這樣的鬼魅陰人連觸碰或者都要受挫。

    瞧見自身毫發未損斷水流膽子越發大了起來，竟然掀開袍子鑽了進去，不過馬上又嚇得跑了出來，咋呼:“她，她裏麵隻——有個腦袋，脖子身子全都沒有。”

    淩衍輕笑，既然不是鬼那就沒有道理剩個腦袋還能活下來，他伸出右手，五指各自在斷水流的腦袋上瞧了三下，然後將手掌覆於斷水流額頭八個呼吸時間，笑道:“你再去看一次。”

    紅衣案板上待割的魚肉，也懶得動彈，任由斷水流鑽去袍子裏去，這次斷水流看真切了，這女鬼有腿有身軀，可和臉龐一樣，都已潰爛，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腦袋以下的身體近乎透明，而且還很通透，果真和沒了一樣。

    這也是淩衍細細望去才發現的端倪，起初還真以為這女子是鬼呢，畢竟可就沒聽過這世上有誰隻剩個腦袋了還能活，既然不是鬼，那軀體必定是在，大概是因為功法神奇的緣故才讓人覺著女子身軀隻餘腦袋。

    “你可知三十年前東蜀有妖女，喜穿紅衣，喜好吃人血肉，然後被譽為東蜀國教的全武門八大供奉以及兩個輩分大得嚇人的雙平長老圍剿，最後卻因妖女詭異殺不得無奈聯手將其困於東蜀皇宮。東蜀破滅之際，原本東蜀國君打算將皇宮監禁中的罪人全部殺之，可奈何大正鐵蹄來的太快，他還未下令便先被殺了，這可真是極大的諷刺。”

    “你便是那姬紅衣？”淩衍驚悚，後者哈哈大笑“我姬紅衣三十年前便有吃人魔頭的尊號，可惜現在世人大概都記不得了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