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世間有著太多人浮躁，腳步一旦向前便再也無法回頭，等到老時或是後悔那天便在懊惱怎麽當初就那麽衝動呢？可世上沒有怎麽。

    京城南門，在那已經有著一人等候，淩衍的身影出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茶館酒肆皆是爆滿，這也就是京城這座皇城的繁華，其他城池興許都沒有這麽擁擠的人群。

    有牽馬而行，且不敢高聲呼，因為京城雖然包容萬象，可也有著其自己的規矩，在城內不許騎馬，更不許策馬奔騰，否則便是你為王公家的人都要挨板子。

    今日的太陽毒辣，所以有人伸開袖子擦掉額頭上的汗水，重重的呼了口氣，背上的那擔剛從家裏摘來的新鮮果子應該好賣吧。

    街上穿插著還有九城兵馬司的巡衛將士，手中執戈，腰上掛著那塊鐵牌，看似古樸可淩衍知道這塊鐵牌的老舊皆是故意而為，當然這也是為了彰顯帝國的底蘊悠遠。

    這次淩衍身著便服，頭發隨意地用一根麻繩捆著，而且在額頭上還故意點著幾顆紅點，望著不僅奇怪而且顯得妖嬈。

    本該是悄悄不引人注目出城的淩衍卻是故意裝扮得這麽醒目，不過很讓人疑惑的是，這一路上居然沒有一人朝淩衍投來訝異的目光。

    其實這雖奇怪，可細細想來又在情理之中，大正朝的都城本就是三教九流匯聚之處，形形色色的人數不勝數，便是更南方的那邊的奇裝異服之人都存在不少，另外北地那邊比之中原要簡單卻在某些方麵奇特的衣裳，妝容，所以淩衍現在的這副模樣大家也就不覺著稀奇古怪了。

    走過人群，淩衍慢慢的穿插進入條小巷弄之中，然後低著頭走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身影，哪怕是隱約一直跟蹤的人都一下子失去了目標。

    從喧鬧走進安靜，從擁擠走入空曠僅是幾個眨眼的功夫，這是條已然有著許多年光陰的巷弄，周圍都是在京城住了許多年的老人物。

    京城什麽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官，大大小小的官員攏共加起來直接是上萬了，這還不算太學院裏的那些閑散賦官，負責更加的多了。

    而在這數條巷弄之中就住著個戶部的小小五品門庭郎，京城大多官員都建宅子在城東，可那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們才有資格的，其他品級的官員可沒有那份財力，而戶部的這個門庭郎便尷尬的屬於此列。

    門庭郎僅是戶部的一個五品官，半點不起眼，因為上頭還有那一品尚書二品侍郎以及下麵的中書令等等三四品，所以作為戶部門庭郎已經有了整整十個年頭的韓飄雪已經成了個糟老頭。

    六部之中，兵部刑部戶部三處皆是手中握著實權的地方，不過兵部暫時有些特殊，因為兵部這些年一直是在樞密院的管轄之下，所以兵部尚書有些憋屈，畢竟上頭的秦武威望太高，他想要出頭除非等到樞密院撤去。

    不過這大概是不現實的。

    門庭郎在戶部僅是做些管理賬簿的事情，不過這也是個肥差，每年經這人手中的銀子絕對是無數人做夢也想象不到的多。

    但偏偏韓飄雪卻是兩袖清風，不，他已經不足以這麽形容，因為在外人看來這位韓門郎太過迂腐頑固，就如同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韓飄雪在戶部不討同僚的好感，在其餘衙門也不受歡迎，再價加之他本身性格更是沒有誰願意與他多講句話，所以韓飄雪便在這條被命名為舀子巷的弄堂了住了下來。

    僅有一個剛剛好的院子，屋子又隻是有著三間，望著果真是寒酸得很，而在院子的門檻上坐著個邋遢的老頭，一眼望去便是知道這人必定是家中沒有婆姨打理的粗糙漢子，而周圍沒有其他人家，所以顯得特別的冷清。

    他是韓飄雪，戶部一個不起眼的門庭郎，這些年渾渾噩噩的，當年考取功名時候的雄心壯誌早就隨著這些年的時間流逝消散得一窮二白。

    他已經六十了，剛好是花甲之年，未曾成親，一輩子仿佛就是這麽孤苦伶仃下去，所以現在就坐在門檻上曬太陽，突然，韓飄雪發現溫暖的陽光消失了，抬起眼皮子費勁的去看，竟是個人把光線遮住了。

    可他沒有撥弄開擋著的人，而是雙手杵地，然後硬撐著的扶著門沿站起身來，眼神已然渾濁大半，望著這個樣子已經是歲月無多了，或許再過個三五年戶部裏又能有個肥缺讓人去爭搶。

    “韓老，這些年，辛苦您了。”淩衍重重地朝著韓飄雪彎下了腰，眼前這個人在京城默默無聞，沒人記得他，哪怕他的那個位置不算無所事事，但他這麽多年孤身一人，從未結黨營私，與當下的朝廷格局格格不入。

    再望韓飄雪，當淩衍彎下腰的瞬間他雙手顫抖，兩眼已然布滿了淚水，多少年了？王爺的兒子多少年沒來這裏了？大概是有十幾年了吧。

    韓飄雪，戶部的門庭郎，大正新曆十七年中的進士，可後來從未有著大放異彩的時候，漸漸的便在戶部這座大染缸裏混了下去。

    可誰都不知道，韓飄雪是鎮世王淩遠山一手提攜上來的官員，所以此人為鎮世王府的一道後手，而淩衍這麽多年從未聯係過他，哪怕相見也權當作半點沒有關係，所以韓飄雪都失去希望了，現在卻是突然柳暗花明。

    韓飄雪顫顫巍巍的走進屋裏，然後已經有了許多斑點的雙手捧著一大堆東西走了出來，東西被擺放在了淩衍的身前，這全是這些年以來他經手的賬目，而這些裏麵又有好幾筆是三皇子趙玄平以及戶部尚書私自挪動庫銀的憑證。

    淩衍拿起了這些，從飛魚找到那些證據之後淩衍便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做出這個決定，昨天他卻是突然想通了，身為人子，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無論如何都要報答，哪怕不能，隻要非是不願便算心滿意足了。

    所以淩衍打算折騰出一個大動靜來，造反這是條淩衍怎麽都不會走的路，因為那樣會讓太多的人陪著他死，而且他暫時還狠不下心來，所以隻能製造出些亂子來，最好是讓那位這麽多年一直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心慌。

    如果這樣都不能讓那位的心稍微觸動一絲，那便是徹底絕望了。

    這件事，淩衍瞞著洪落愚，瞞著淩紀，甚至連許多參與其中的人都不知道他們的這個年輕主子到底是要做些什麽，淩衍便在想，如果這件事真的成功做到的話，死而無憾了吧。

    拿上東西並未走出巷弄，而是直接從韓飄雪的宅子下麵的那條直通城外的密道出城，而城外那家賣小梁茶的茶館今日的生意異常火爆。

    人來人往，哪怕僅有為數不多的之一有坐下來的心也讓茶館的夥計忙不過來。

    可，有那麽一桌僅是有著一個人，這與周圍座無虛席的場麵作成了最為鮮明的對比，而茶館的夥計也很疑惑，那位穿麻衣帶鬥笠的粗糙中年男人怎麽就不出手闊綽些呢，這都在這坐上半天了，就隻是要了一壺茶，連份點心都沒要，再者這人身上還有種酸酸的味道，一聞一望便是知道此人什麽個德行，所以連周圍的茶客都偶爾捂著鼻子。

    不過來者是客自然是沒有轟出去的道理，所以夥計隻能忍著，隻奢求這位快些喝完離開了。

    遠遠的淩衍便望見了這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人，茶館夥計也瞧見了他，雖然今日換了身衣裳，可夥計因為年紀小所以記憶好，記著這位公子幾個月前便是來過茶館，隻是當初那個時候年輕公子的身邊還有位很好看的姑娘。

    “客官，您來了。”夥計笑嗬嗬的迎了上去，淩衍點頭應和下，便是錯開這位打算引他往裏麵坐的夥計，然後徑直朝鬥笠男人走去，坐下。

    “給這位客人上盤尖椒牛肉，再來壺你們茶館最好的小梁茶。”淩衍笑道，夥計眼前一亮，知道這位公子好像與那個人認識，那既然點菜，那掌櫃的也不會罵自己了。

    這人頭也不抬，繼續低頭，淩衍也不責怪更沒有不高興的模樣，隻是奇怪，怎麽他以這個樣子出現在這裏了。

    很快茶，菜都搬了上來，可兩個人之間卻是仍然沒有交流，兩個人自顧自的吃菜喝茶，直到最後是淩衍打破了沉默。

    “很高興，我們兩個居然這麽快就再次見麵了。”

    言語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憶，那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吃菜，淩衍未來的時候他還不餓，可等上了飯菜之後他便是如同惡鬼投胎不停的吃。

    “蘇蒙，如果你我之間再這麽沉默下去的話，那這趟你的過來將是毫無意義。”淩衍指名點姓，來者名叫蘇蒙，當然，他有個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必須大吃一驚的身份——北地雅目智部落的國師蘇蒙。

    雅目智部落這數十年來與大正朝並未有著太大的摩擦，兩者之間的爭鬥多是嘴角上而已。

    不過，無論如何大正朝與北地都是天生的敵人，現在更是這個局麵，因為如今的北地再也不是以往那散漫的部落，那片廣袤土地上已經有了個蒸蒸日上的周朝，那個朝廷現在已然與大正朝接近，甚至在某些方麵或許還有更甚。

    蘇蒙終於是抬起了腦袋來，淩衍訝異，一開始見著的時候這位雅目智的國師還是一副儒生模樣，怎麽現在看見的就是這副邋遢模樣呢，掩人耳目嗎？

    吃完最後一口菜，蘇蒙扭了扭脖子，今年已經古稀的雅目智國師不遠萬裏長途跋涉來到了京城，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國度的都城外吃飯，而來此的原因竟是因為這個北地稱為屠夫的兒子相邀。

    蘇蒙不知道淩衍要做什麽，在收到來信的時候他很驚訝，畢竟雅目智和大正朝的鎮世王之間實在是好像沒有什麽聯係，可偏偏這個屠夫是兒子找到了他。

    “蘇蒙，你比我更清楚如今北地的局勢，紮木齊真在韓子曹青兩人的輔佐下，那個新生的國度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崛起並且越發強大，目雷部落已經滅亡，等以後終究是會輪到你們雅目智的。”淩衍講著，而蘇蒙聽著，旁邊的人居然一句都聽不到，蘇蒙知道，這是眼前屠夫兒子的小手段。

    “淩衍，無論北地的將來如何，雅目智的未來又到底是什麽，你這位大正朝廷的紅人希望的不就是雅目智覆滅嗎？”

    “不，不，蘇蒙，你若是這樣想我淩衍，那便真的是太過於小瞧我了。北地被紮木齊真蠶食的後果那就是大正朝以被便是出現個隨時可以百萬鐵蹄南下的周，而且曹青韓子都太年輕，而我朝現如今還沒有誰能在以後能扛得住曹青的攻勢。”

    蘇蒙點頭，曹青此人他很怕，不是怕此人的實力，而是其統率兵馬的能力太過可怕，能以區區數千人便能橫掃一大部落近十萬，這樣的戰果便是在那個混亂的諸侯時代都極其少見。

    而且蘇蒙堅信，如果將曹青放在他的那個年代，必定會讓曾經的季蚩部落彰顯出更加盛大的光芒。

    “你需要雅目智做什麽？”蘇蒙問了，淩衍會心一笑，終究是沉不住氣嗎？也是，如今紮木齊真來勢洶洶，大有橫掃北地所有部落的趨勢，而現在北地能與紮木齊真抗衡的已經徹底沒了，除非是在紮木齊真未稱帝的時候糾集北地各大部落反抗才能有望，現在大周朝已然有了氣數。

    這便是虛無縹緲然後又的確是存在的氣運，如今北地氣運已經被紮木齊真收攏，如雅目智這樣的大部落看似還有一戰之力，可最後的結果已經是毫無爭議。

    蘇蒙開始問了，淩衍卻是不著急回答，這就是像做買賣，你不能表現得太過於急切了，否則就很容易讓別人以為你很需要，然後趁機狠狠地敲詐，淩衍自認不是個特別會做生意的人，可至少也不是個不懂這些的愣頭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