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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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清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她早已過了半築基,體質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但她卻覺得自己這一翻船落水,好像著涼了,整個人一時冷一時熱,昏昏沉沉的。
兩件合適的禮物而已,寶兒很快就挑了出來。有些擔心的望向樓上,不敢上去打擾易清,寶兒想出去走一走,打聽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易清的狀態卻又有些讓她放不下。
跟著易清也有一段時間了,這個年齡與她相仿,仔細算的話還比她小的女子,真的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蒼白過。
這是怎麽了?易清不是一個人劃船在花池裏麵走一走嗎?怎麽這樣衣衫濕透的回來?這是翻船了?那怎麽還會翻船的?她在東山府待了也有很長時間了,說實話,她還沒聽說過花池裏麵有哪個弟子的船翻了,然後自己落到水裏的。
在今夜,一夜未眠的人很多。易清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難受,眼前的景象都是天旋地轉的,但她卻一直睜著眼睛,沒膽子,也沒心思去睡。寶兒在樓下乖乖守著,半點兒困意都沒有。至於花池邊的那些弟子,即便不去修煉,這一晚上也有話可說。還有一個地方,燈火明亮,臉龐俊秀,看著很是靦腆的男子,俯身在書桌上,正在認認真真的作畫。
因為幼時真的畫過無數株藥草,他畫畫還是有一點功底的。往日裏作畫,他都是一氣嗬成,今天卻反常的改了又改,改到天亮,自己也不曾覺得滿意。
再改就廢了,還是就這樣吧。方寸提起畫紙,細細端詳著他這一夜的成果——畫中的女子一身這整個東山府上所有內院弟子都有好幾套的衣服,但她坐在船中,就有一種與旁人不同的感覺。她背後藍色的花朵那般飄逸美麗,卻無法從她身上奪走別人的注意力。
水麵微微泛出波瀾,那女子坐著小船兒從花下過。最妙的就是那一瞬間,從她頭上垂落下來的長長花瓣,輕輕地撥開了她的頭發,露出一半眉毛和一隻眼睛。
她很快從花下過去,那花自然不可能永遠的撩起她的頭發,她的發很快像簾子一樣擋住她的麵孔,但就那麽一瞬間,他恰好看見了,他牢牢記住了。他醉心於醫術,對女子著實沒有什麽興趣,生於世間數十年,還是頭一次知道這心思都放在醫書之外的感覺。
這種感覺,仿佛……也不錯。也不知在想什麽,方寸的臉微微一紅,繼而他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明明這書房中就他一個,但他還是再也不敢胡思亂想什麽,垂著眸子看手中的畫……
就是有點遺憾,他的畫功隻能算是五分,隻有形,沒有神。這畫中的女子美則美矣,卻沒有她的半分神韻。
越看越不滿意,方寸把這畫鋪在旁邊,回憶著他所看見的那個或許到他老了,他也依然會記著的畫麵,鋪開了新的畫紙,準備再畫一幅。
隻是,屋外的天光已經大亮了。他的第一筆還沒有落下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傳到了他的耳中。
無暇去想來人是誰,方寸立馬擱下筆,迅速的就想要收起易清的那幅畫卷。私心裏,方寸不想讓任何人看到這幅畫。但他的速度,遠沒有這大清早跑來找他的人的速度快。
方寸身邊並沒有帶著奴仆,他的居所隻有他一個人,日常卻倒是並不怎樣冷清,方家少主的名字,還是讓別的那些大家大業的人沒辦法不惦記著。
比如,玲瓏錢莊的人。
說起方寸來,問他跟誰的關係最好,知情的人恐怕都會說一句林三公子。但他們的交情並不是因為性情相投或者是什麽別的,主要是收了人家那麽珍貴的醫書,讓方寸做那種收了禮物然後翻臉不認人的家夥,他是辦不到的。
兩個人是極好的“兄弟”,林三公子闖方寸的居所,自然是沒必要敲門,還要先詢問一下,他直接就興衝衝的進來了。
昨天沒有找到那讓方寸失神的人,林三公子很是不甘心。今天他準備來試探一下方寸,順便的,昨天夜裏花池發生的事情,可以作為他這麽大清早就來叨擾的理由。
一路上,林三公子都在想著他到底要怎麽說怎麽問,才能從方寸這個書呆子的口中套出昨天他到底看見了什麽,他卻不曾想到,來到方寸的居所,他剛一進門,就是一個大大的驚喜。
女子的畫像!我的天!這方寸的書桌上,居然除了醫書之外,還有別的東西!
林三公子也不是尋常人,一眼就看出方寸是想要把這畫收起來,估計是不準備讓他看見。但他衝的太急了,他八成是沒來得及,這才給他抓到了。
好得很,好得很!這書呆子昨天的表現,八成是看上了哪個女弟子,心不在焉的著急地想回自己的居所,原來是回來把那女弟子畫下來。
這太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是!他這還用試探什麽?把這畫像記下來,查一查這是誰,然後直接去找不就是了?
“這……方兄竟然有如此雅興,小弟與方兄認識十數年,竟是從來不知道,方兄不隻是會畫藥草,還會畫美人,而且還畫得如此栩栩如生!”
林三公子調侃著方寸,驚訝的語氣是完全真實的。趁說話的時間,方寸還沒有把畫像收起來,林三公子抓緊看了幾眼那畫中的女子,本意隻是想記下那女子的容貌就好,卻不想瞧了一眼之後,自己先被驚豔了。
這不是……這不是之前那個一天到晚巴著他,恨不得身上馬上就印上一個玲瓏錢莊的羅家小子給他的畫卷上的女子嗎?那畫還在他懷裏放著呢!
是男人,哪裏有不愛美女的,尤其是他還愛得起,那他自然不會虧待了自己。他經手的美人也不少了,但像這畫中的女子這般的,別說他以前沒有,就是有,也不忌諱再多來一個啊!
確定了方寸畫中女子的容貌之後,林三公子也並不阻攔方寸收起那幅畫。這方寸瞧著是個書呆子,原來也扛不住這樣一張臉,昨兒個不知道在哪裏看到了這女子,估計也就隻看了幾眼,就牢牢記了下來,馬不停蹄地回自己的住處畫人家的畫像。
他畫的畫像,是一片花瓣輕輕地撥開了畫中女子的頭發。這書呆子要是看到他懷中的畫,估計眼睛都要直了。
昨天晚上,那畫中的女子據說是不知道怎麽的掉到了花池裏頭,被救起來的時候已經是衣衫盡濕。他懷裏的畫上,畫的自然是那女子從水中出來的時候的模樣,比這書呆子的畫不知好上多少。
懷揣著一點莫名其妙的優越感的林三公子,並不曾把自己懷中的畫像拿出來,他心中另外有了計較。
如果這書呆子喜歡上的是這個女子,那將這女子直接推給方寸,未免有些不合他的風格。反正在將那女子推給方寸之前,一定要把她招攬成林家的人才可以。那麽,既然都是招攬,怎麽招攬不行呢?
就是不知道這女子是誰了……嘖!他怎麽也沒問一問羅家那個小子這女子的修為如何?要真的是一個師姐,那別說方寸是在癡心妄想,他也吃不到呀!
佯裝不知道在花池裏落水的人長什麽樣子,林三公子把他今天來這個地方的理由說了一遍,就匆匆離開了。本來來這裏就是為了套一下方寸到底看上了誰的,現在既然都知道了,那還留在這藥味很重的屋子裏幹什麽?
林三公子走了,方寸留在書房之中兀自懊惱。那女子一看就是不願意被別人知道自己的容貌,否則的話,有那樣一張絕世的臉,多少人欣喜若狂的露出來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拿頭發擋得嚴嚴實實的?
他不應該畫她的,就是畫了,半夜畫完,半夜悄悄的收藏好就是,什麽都不應該被別人看見的!那玲瓏錢莊的三公子,有他親生兄長給他撐腰,對上誰都是有底氣的。那女子也不知什麽來路,如果沒有什麽背景的話,他豈不是害了她?
方寸在屋中苦惱得團團轉,還不知道自己被人這麽擔心著的易清,依舊在床上躺著。一夜過去,她這受涼的症狀仿佛越來越凶了,頭暈腦脹到都不想起來。
這一夜,她實在是難熬。不過,總有人比她更難熬的。
夜晚,金色的鞭子像一道閃電,揮打之間,甚至真的有金色的餘光殘影。形容本來已經萬分淒慘可怖的男子,被那條金鞭抽飛出去,然後又綁回來,又再一次被抽飛。
“伍鑒,我可真的是小看你了。你有能耐,我佩服,我佩服!就是不知道,那差點被你掐死的姑娘,可懂了你要說什麽?”
夜色之中,身量並不高的少年,說話的時候還帶著絲絲稚氣。但他這帶著笑的聲音,跟他那一鞭一鞭打出去的那種殘絕,對比實在是太過鮮明,使得他看上去著實有些令人畏懼。
他手中的那條金鞭可長可短,長時仿佛天地之間全部都是那金光,短時也不過就是兩尺,鞭身金光耀眼,仿佛裏麵封著什麽東西一般。
在這樣看著就不凡的鞭子的抽打下,被一道道閃電亂劈著在半空中飛的男人,看起來真的很脆弱,有種下一秒鍾就要被那鞭子抽裂的感覺。
“啪!”那少年的手由上而下一掄,力道迅速傳到鞭頭去,金色的鞭頭翹起來,與其說是抽,還不如說是倒刺進了半空中的伍鑒的背部。
“唔啊!”那伍鑒這會兒就沒有停止過慘叫,在被那金鞭抽著的同時,他自己竟然還有閑心思拿手在身上亂摳。看他滿臉痛苦狂亂的模樣,也不知道到底是那鞭子打上更疼一點,還是從身體內部傳來的痛苦更要命。
看鞭子以最疼的方式打在居然敢亂跑的器皿身上,在水麵上,就那麽踏著池水站著的少年,很是滿意。看著伍鑒在自己身上亂抓,平日蟲子在他身體裏爬來爬去,都絕對不哼一聲的男人,這會兒完全顧不得硬漢氣質,慘叫的有種哭爹喊娘的氣勢。少年絲毫不同情他,鞭子繼續抽,心中怒火凶盛。
這個伍鑒,看著是個大男人,演起戲來,真的是比不知道多少女子細膩數倍。在他這兒裝瘋賣傻,演了幾年的戲,把他都騙過去了。他以為這男人已經被痛苦折磨得失去了心智,就略略放下了一點防備。結果他剛剛一放鬆,這家夥就跑出去了。
如果不是他背地裏還留了一手,如果真給這家夥溜出去說給了別人什麽,他又沒辦法及時的斬草除根的話,今日怕是要釀成大禍!
想想世人要是知道了他們暗地裏在養著什麽後,那他絕對沒法承受的後果,那少年心中惱怒的同時,也是有些心有餘悸。
看著半空中還在慘叫的伍鑒,那少年把這些情緒全部都通過鞭子,發泄在了他的身上。
這個家夥,到現在還在裝!還在裝!怎麽著?有膽子往外跑,有膽子向外人傳播消息,抓回來這是不敢認了?我讓你裝!我讓你裝!
不大的少年獰笑著,揮舞鞭子將半空中的伍鑒捆了個結結實實。將伍鑒整個人的身形都困得有些變形之後,他寬袖一揮,腳離開了水麵,漸漸的人越來越高。
距離水麵已經有數丈高的時候,那少年揮動鞭子,將被捆死的伍鑒先掄上天,然後狠狠的從數十米高的地方,將他拍向水麵……
那有一種天上的隕石落進了地上的水中的感覺,水浪飛起老高。恐怖的衝擊力讓伍鑒的慘叫聲停止了,不過他還是拚命地抓著自己的身體,真的仿佛瘋了一樣。
還在裝!看看是你演戲的功底深,還是他的鞭子揮的好?
半空中的少年這樣衝著水麵砸石頭仿佛上了癮,再次把伍鑒揮起來,再次砸下去,如此往複。
恨不得要觸摸天的水花和那“砰砰砰”的拍擊聲,這樣震撼而壯觀的聲音效果和視覺效果,半夜在花池之中的靈隨院弟子,卻是不曾有一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