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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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宮和樹這把手術刀是他剛剛在校園裏逛街的時候從家入硝子的醫務室裏順出來的, 別的不說,高專裏他最熟的就是醫務室了……
當他握著手術刀在夏油傑麵前晃了晃時,五條悟也沒繃住表情, 他先是露出了一絲驚訝,還沒來得及嚴肅,就被夏油傑一副瞳孔地震的顏藝表情給笑到, 直接笑得前仰後合,笑得方圓三百裏都能聽見他的笑聲。
“傑,哈哈哈哈哈傑!!”五條悟手上比劃著,“你剛剛的眼睛, 竟然睜得那麽大誒,一眼看上去我還有點不習慣……”
夏油傑:“……”媽的智障!
這都威脅到他生命安全了,還能笑那麽高興。
可話是這麽說, 夏油傑依舊陪著五條悟笑了起來, 罵道:“你還說我?我還想說你現在這個發型跟羽毛球似的……”
等五條悟笑完,他才道:“涼宮君,你是在開玩笑嗎?”
“是玩笑。”涼宮和樹促狹地道,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五條悟在旁邊打了個哈欠, 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他道:“就今晚?”
“就今晚。”
夏油傑笑容陡然收斂,沉了下來:“你打算怎麽樣?”
涼宮和樹道:“你死不了。”
手術刀在他指尖翻飛, 配合上他這從頭到尾一身白,看著就有種收割生命的死神既視感。
夏油傑當機立斷選擇後退一步,叫住五條悟:“悟, 你打算怎麽做?”
五條悟則是看著涼宮和樹:“你直說計劃吧。”
“既然我站在這裏, 那麽發生了什麽想必你們也清楚。”涼宮和樹笑眯眯地道, “當時在涼麵店裏跟你們說的事情,現在也該履行了。”
五條悟他們自然也看到了那束極其不合理的光束,在查明是米花方向後,便清楚這絕對是涼宮和樹搞得鬼,並且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米花作為絕對中立的地點,這自然是對裏世界的“人”生效的,如果肇事者不是人的話,那麽這條守則被打破,也非常合理。
五條悟深深看了夏油傑一眼,心神不寧的夏油傑此刻根本沒有辦法掩蓋自己的真實情感,他自然看出夏油傑的抵觸和慌張。
看來傑還是有所隱瞞啊,他有些苦惱地想,還得去查查盤星教和那倆姐妹……
聽到自己不會死,夏油傑的神色反倒更為奇怪,他冷淡地道:“如果要封印我的話,不如直接殺了我。”
“也不是。”涼宮和樹手一翻,一隻軟萌的水史萊姆出現在手中,他將史萊姆拋到夏油傑手中,對著一臉懵逼的兩人道,“你有沒有看過少年漫?”
夏油傑點頭。
“那你應該知道裏麵主角總會在某些時候開掛的吧?”
點頭。
“這些掛大部分時候都是會出現個所謂的神仙老爺爺、天道、美女小姐姐?)等送的對吧?”
點頭。
“那不就得了。”涼宮和樹一攤手,抑揚頓挫地道,“我是來給你送掛的啊!”
夏油傑:……
五條悟:……
前者忍不住道:“涼宮君,你不會是被人打傻了吧?”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上秒還說開瓢,下一秒就開掛了。
涼宮和樹:“開掛跟開瓢可以同時進行。”
他這次沒給兩人反應機會,隻聽“啪”得一下,很快啊,夏油傑的指尖被他割開了一條縫,鮮血落到水藍色的史萊姆頭上,水史萊姆陡然變大,將夏油傑整個人給包裹進去。
五條悟指尖微動,還是摁下了身體反應,靜靜看著涼宮和樹的動作,若有若無的殺意不知是對著誰。
很快,水史萊姆一陣蠕動,吐出了一塊軟趴趴的,仿佛被榨幹了的腦花,腦花蠕動了一下,想要逃跑。
涼宮和樹指示著五條悟:“把它撿起來捏碎,這玩意就解決了,不然它再跑出去寄生,活可都是你幹的。”
五條悟上去就是一腳,沒踩碎,他一臉嫌棄地撿起來,瞬移出去,隻聽見“轟”得一聲,又瞬移回來,對涼宮和樹道:“解決了,傑怎麽辦?”
涼宮和樹指給他看,隻見已經縮水回抱枕大小的史萊姆上麵出現了如同電視一般的畫麵,額頭一片光潔的夏油傑茫然地跌坐在地上。
“這是一處類似輪回空間的結界。”涼宮和樹用咒術師可以理解的話講,“夏油傑如果想要真的活著出來的話,他得把這裏麵的關卡都給打出he的結局,總之——弘揚真善美從我做起?”
五條悟一臉深沉,蒼藍色的眼中寫著好奇以及躍躍欲試:“我可以進去玩嗎?”
涼宮和樹毫不猶豫拒絕:“你進去玩那咒術界誰管啊?”
要是五條悟也跑去無限空間,世界意識怕是得揍死他。
“可惜了……”五條悟咂咂嘴,“不過這樣倒也不錯。”
夏油傑走進死胡同的思維他也改變不了,但是屠殺普通人的事情沒法就此揭過,無論這究竟是懲罰還是開掛,終歸不用他親自動手。
殺死摯友的感覺,哪怕是強如五條悟,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五條悟發現做完這些後,涼宮和樹的臉色更難看了,但眉眼間的輕快卻完全遮掩不住,他問:“你之後打算去做什麽?”
“當然是帶著……”幾個詞被他含糊掉,“去世界各地旅遊啦!”
五條悟望著他酒紅色的眼睛和長發,挑了挑眉,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抱著史萊姆往床上一靠,對他揮手道:“慢走不送。”
涼宮和樹抱怨道:“好冷漠啊,起碼得給我點路費支援支援吧?”
……末了,涼宮和樹帶著五條悟給他據說有五百萬日元的支票慢悠悠地逛出了咒術高專。
淩晨一點,米花綜合醫院。
急救室的燈依舊亮著,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熄滅,走廊上坐著所謂的病人家屬,但真正的家屬卻沒有來。
諸伏景光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已經十二點了,手機裏全是降穀零和工藤新一給他打的電話,中間還夾雜著一份太宰治的簡訊,問他的事情究竟處理好了沒。
脖頸很痛,從鏡子裏看滿是青紫,可見對他下手的人力氣有多麽大。
一想到是水上澈也下的手,諸伏景光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麽心情麵對。
他先是給降穀零回了報平安的簡訊,得到“江戶川柯南在場”的信息,接著便打電話給工藤新一。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撥通了,恢複原本嗓音的工藤新一壓根就沒有多話,一句“你快點來米花綜合醫院!”就直接把諸伏景光給喊懵了。
他用全速上了白石山,發現山上空無一人,隻有散落在地上的幾根布條看著像是江戶川柯南穿的),和空蕩蕩的桌子。
諸伏景光勉強保持著冷靜,手電筒光線掃蕩間能略微看出地上的閃光點,他過去撿起碎片一瞧,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藍色在他指尖閃爍。
——是寶石的碎片。
沒有過多思考,諸伏景光就火速趕到了米花綜合醫院,見到穿著一身病號服,一臉疲憊和呆滯的工藤新一。
“水上先生的證件都沒帶,我是讓園子動用關係才簽成字的。”他藍色的眼睛與諸伏景光對視著,諸伏景光甚至從中看到了一絲哀求,“諸伏先生……我們該怎麽辦?”
諸伏景光頭腦中一陣嗡鳴,他表麵冷靜地坐下來,對工藤新一道:“你看到了什麽?先告訴我。”
工藤新一弓著身子,用手撐著頭,將本就淩亂的發絲折騰得更為毛糙,他用低低的、帶著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完了全過程。
灰原涉舉手投足間召喚的願望光束;漫天飛舞的千紙鶴和化作光點的神明;陡然破碎的寶石和決然離去的涼宮和樹……
“水上先生在寶石碎裂後臉色就很不對,但是我當時實在是太生氣了……”工藤新一喃喃道,“我應該先把他送到醫院,而不是在上麵發脾氣。”
造成的衝擊太大,還算得上是孩子的少年此時更是悔恨自己的主次不分,如果水上澈也有什麽好歹,他更是無法原諒自己。
工藤新一一向衝動,甚至為自己的衝動吃了很多苦頭,但他心中的信念從未改變,自始至終都是為了正義和生命。
但是正如他在月光島沒有救下淺井誠實一樣,在水上家的事情中,他也隻能徒勞地旁觀著,甚至把情況搞得更糟。
如果他真的聽降穀零的話,一直旁觀著,那麽水上先生是不是就不會在冷風裏吹那麽久?
工藤新一開始鑽牛角尖。
諸伏景光不知道怎麽安慰他,說不氣是不可能的,但設身處地,如果在上麵旁觀這一切的是他,他估計也會想去揍涼宮和樹幾拳。
——終歸是在意的對象不同。
不過比起工藤新一,諸伏景光了解的內情更多,他知道水上澈也打暈他就是為了防止他破壞這次的行動。
這是他們幾人已經提前選擇的結局,不是誰過去都能夠動搖的。
諸伏景光對水上澈也的要求已經低到沒邊兒了,隻求他能好端端活著,別有事沒事跟涼宮和樹混在一起作死。
末了,諸伏景光隻是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背,輕聲對他說:“不是你的錯,辛苦了。”
淩晨一點半,從昏迷中醒來的宮野誌保也來到米花綜合醫院。阿笠博士年紀大了,被她勒令去休息。
淩晨兩點,毛利蘭從家裏急匆匆趕來。毛利小五郎上次去應酬穿的衣服上多了個唇印,被妃英理發現,兩人又是一頓爭吵,毛利蘭隻好先安撫好家裏兩個活寶,解開矛盾後再出來找工藤新一。
兩點十五分,結束了一天加班的降穀零也從警局趕過來,他難得穿上了公安的服飾,整個人顯得格外幹脆成熟。
急救室的燈依舊亮著。
期間,宮野誌保聽工藤新一簡單地講了一下灰原涉的結局,顯然是無法接受,她坐在白色的鐵製排椅上默默流淚,很快又暈了過去,被送到病房休息。
降穀零隻是拍了拍諸伏景光的肩膀,對他道:“鬆田一直想跟我們聚一聚,那家夥拆完彈就又回一課加班去了,他甚至念叨說要跟你跳槽去橫濱。”
諸伏景光笑道:“橫濱也不輕鬆啊,那雖然沒什麽案子,但打起來比米花這邊凶多了。”
尤其是港口黑手黨那群人,不管是重力使還是叫芥川的家夥,每次打架都聲勢浩大,恨不得直接拆了所有建築物。
“我又研製出了一個甜點,到時候請你跟水上一起吃。”
“好。”
諸伏景光跟降穀零並排坐著,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話題從天南到海北,聊到兩人聲音都有些沙啞。
諸伏景光知道這是幼馴染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緩解他心中的焦慮,也強打起精神回複,隻是心中依舊酸酸酸澀,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三點零八分,急救室的燈終於熄了,諸伏景光和降穀零陡然站起來,坐在他們旁邊的工藤新一也抬起頭,一手攬住靠在他肩膀上睡著的小蘭,眼中帶著惶惑。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率先出來,接著是推著平板床的護士。
“家屬在哪?”醫生戴著口罩,聲音有些悶,“過來簽字。”
諸伏景光如同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都刷白刷白地,他顫抖地道:“難道……”
“難道個什麽難道?病人沒事。”醫生看他一副自己也想進急救室的模樣,沒好氣地道,“快簽字,送重症病房先。”
降穀零推了他一把,諸伏景光簽了字,寫完才有些恍然,似乎周圍的人都把他認作家屬,但實際上……
醫生在一旁道:“病人的免疫係統有些問題,常人眼裏的小風小雨都很容易引起他的感染,不知道你們去哪裏搞的,大晚上穿成那樣,不發高燒才怪。”
“好在送來的還算及時,雖然有不少並發症,但都不是特別嚴重。”
諸伏景光愣愣地點著頭,試探地問:“可以治好嗎?”
免疫係統……這個詞讓人不由得想到某種可怕的疾病,人體是一種非常脆弱的結構,如果免疫係統失效,就等於整個身體都會化作病毒和細胞的戰場。
水上澈也以前雖然身體不好,但終歸有裏世界的寶石和灰原涉的續命,現在兩者皆失……諸伏景光很難不憂心。
這個問題醫生並沒有給出什麽好的回答,隻是道:“盡力。”
有時候盡力便是委婉否定的意思,諸伏景光開始思考找裏世界的人幫忙。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乖乖繳費辦手續,陪床一條龍。
見水上澈也沒事,大部分人也就散了,降穀零被諸伏景光壓著去睡覺,他自己則是在重症監護室外守著。
……
涼宮和樹將支票兌出來,買好了去夏威夷的機票,時間是晚上八點。
他將長發束成一個精神的高馬尾,接著跑到美食街大吃特吃,心中盤算著水上澈也醒來的時間。
說句實話,他並沒有想好究竟要怎麽在諸伏景光能接受的情況下把馬甲收回,甚至說,因為諸伏景光,他連水上澈也的特征都沒用上,就直接略過了這個馬甲。
可該回收的還是要回收……
涼宮和樹拿著章魚燒兜兜轉轉,轉到了一個兒童博物展的攤位上,許多孩子們拉著家長在裏麵轉來轉去,時不時停在某個攤位上開始一哭二鬧。
他的目光落在一排花花綠綠的兒童圖畫書上,走過去,隨意地拿起一本。
看完一本又一本……
待手上的章魚燒饞哭了第八個孩子,涼宮和樹終於若有所思地合上書,將最後一個章魚燒咽下。
他似乎知道該怎麽處理水上澈也了。
……
橫濱,收到五條悟和諸伏景光一前一後簡訊的太宰治,跟江戶川亂步麵對麵坐著,兩人麵前放著昨晚光束的照片,以及一份報紙。
報紙是昨晚加急印的,一大早就開始發售,無疑都在說“願望”光束的事情。
什麽許願撿到錢就真的撿到錢啦;許願媽媽病好起來,結果就真的好起來啦;許願不要寫作業的,作業本真的被燒了的啦……
咳咳,最後一個願望真實性暫且不提,總之,看到光束並且對著光束許願的人,大部分都能實現願望,並且監控都拍到了千紙鶴的身影。
很快,中二的二刺猿們便給這個安上了“千紙鶴之神”的稱號,眼巴巴地希望光束再來一次。
看到紙鶴和光束的位置,江戶川亂步立馬就分析出了這個與水上家有關,並且灰原涉的情況絕對說不上好。
果不其然,米花那邊帶來的信息,就是那麽冰涼。
太宰治托著下巴,感慨道:“沒想到涼宮和樹還真狠啊……弟弟也不要了,哥哥也坑。”
江戶川亂步擺了擺手指,一副貓貓驕傲的模樣:“這回你漏消息了。”
太宰治挑挑眉,誇張地道:“哇,聰明的亂步大人,先說你的結論吧。”
“切,真沒意思。”江戶川亂步將五條悟的簡訊翻出來,上麵密密麻麻一大串。
比起給太宰治說的寥寥幾句,這倆甜食飯搭子之間的對話倒是非常多,五條悟昨天基本把所有的細節都跟江戶川亂步說了一通。
夏油傑的情況暫且不提,涼宮和樹則是成功達到了他複活且無法複刻的目的。
“涼宮和樹原本是黑眼睛短發,可在昨天那個事情發生後,五條悟見到的卻是紅眼長發的他。”江戶川亂步道,“而且那家夥壓根就沒想掩飾嘛,說要去旅遊,他能跟誰一起去?”
太宰治“哈”了一聲,將短信拿過來看,一臉惡心心的表情:“不是吧……這麽整得涼宮和樹還非常有兄弟情啊?”
“一想想那隻炸呼呼的麻雀竟然以這樣的形式存在,我要收回上次說的他贏了的話。”
江戶川亂步沒理太宰的搞怪,他在思考一個問題:“那水上澈也……怎麽辦呢?”
“景光說水上澈也剛脫離危險,現在在米花綜合醫院,可是涼宮和樹怎麽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出去旅遊。”
太宰治懶懶地道:“丟給諸伏照顧唄,反正那家夥也不知道怎麽會對一個三十歲的老男人有類似麻麻的感情。”
江戶川亂步推開桌上的資料,敲敲桌子:“行了行了,不管他們的事情了,太宰,解釋這個光束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太宰治想要抗議,抗議失敗。
……
下午三點,宮野誌保醒來,孩子們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地逗她開心。
少年偵探團們被科普了真相,經過一個早上的崩潰後,也接受了自己兩個最聰明的小夥伴實際上是大孩子的這個事情。
灰原涉的事情沒有人提,他們便以為小涉是出國回家去住而已。
宮野誌保想著那個眨著眼睛讓她許願的孩子,眼眶一紅,險些又哭出來,卻在低頭的瞬間憋了回去。
步美給她遞了個蘋果:“哀醬!不要難過,大家都會好起來的哦!我們還是少年偵探團啊!”
光彥苦惱地皺著眉:“少年偵探團這個名字要不要改一改?柯南竟然是新一哥哥……”
“為什麽要改啊,我可是團長誒!”元太不滿地道,“你們兩個欺騙團長那麽久,要請我們吃鰻魚飯的!”
宮野誌保勉強笑著應聲,神情卻一直鬱鬱。
阿笠博士突然敲門進來,叫道:“小哀啊,這裏突然有一個你的快遞,我擔心是什麽不好的東西就拆開看了一下,是一個p3。”
宮野誌保驚呼道:“不——!快給我!”
他頓了頓:“音頻是從平行世界引來的,是真實的哦,姐姐如果想的話,也可以錄音進去,會被回複的。”
下麵是一段宮野明美的音頻,從口癖和語調來看,確實是她本人,甚至還能說出宮野誌保這邊的事情。
就好像是他們一直在關注著她一樣……
宮野誌保又忍不住哭了出來,她咬著下唇,眼淚大滴大滴落在被子上,嚇得旁邊的孩子們又開始新的一輪哄。
……
下午六點,水上澈也情況穩定下來,被轉到了無菌病房。七點,水上澈也蘇醒。
諸伏景光穿著厚厚的無菌服,站在他旁邊,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水上澈也睜眼即清醒,似乎對自己的情況並不意外,他朝諸伏景光眨眨眼,甚至還有些活潑。
“你真是——”諸伏景□□笑了,“把我打暈也就你做得出來——好吧,我不昏的話,也不方便你們辦事。”
“總之醒過來就好,醫生說你這個身體好好調養也有康複的可能,聽說美國那邊有個醫術很好的醫生,到時候我看看能不能帶你去看看……”
“涼宮和樹那家夥自己跑了,柯南——這個時候應該叫工藤,他也恢複原狀了,不得不說你們鬧出來的動靜真的很大,看新聞我還有些懷疑你們怎麽在米花做出這麽離譜的事情……”
諸伏景光一說就有些停不下來,水上澈也睜著眼聽他叨叨著,表情平和,帶著釋然,待他一個人說著口幹舌燥,他才開口道:“我那身衣服還在嗎?”
諸伏景光怔了一下,他湊到水上澈也麵前:“是那件白色的長衫嗎?”
“嗯。”
“還在。”諸伏景光道,“因為我擔心你在上麵留了什麽東西,便沒讓護士拿去洗,現在一直放在儲物櫃裏。”
“口袋裏有一隻千紙鶴,幫我去拿一下吧。”
諸伏景光應了一聲,往外走了兩步,又扭頭道:“你別折騰幺蛾子啊,我去去就回。”
‘知道了景光,你好囉嗦。’
隔著厚厚的呼吸機,諸伏景光看到了水上澈也的口型,他微微扭過頭,甚至搞怪地翻了個白眼。
他無奈地笑了笑:“澈也,除了你外,還沒人說我囉嗦。”
言下之意是就隻對他這個不省心的那麽囉嗦。
諸伏景光出去,脫掉厚重的無菌服,去儲物櫃裏拿那件沾滿灰的白衫。
一摸口袋,卻發現儲物櫃的鑰匙不知道落在哪裏,他眉頭一皺,立馬原路返回尋找。
今天一天他奔波了醫院很多地方,繳費廳、藥房、各種診室……想要一時間發現鑰匙掉在哪,還真的很難。
他快步走著,低頭回憶著路線,卻不小心與一個哭著跑出來的女孩子撞了個正著。
諸伏景光扶著看起來隻有十多歲的小姑娘,柔聲問她:“你沒事吧?”
小姑娘哭得昏天黑地,就連聲音都是嘶啞的,她淩亂地道:“怎麽可能……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怎麽了嗎?”諸伏景光拿紙巾遞給她,“你先冷靜一點。”
“我媽媽,我媽媽她……!”她說著說著就渾身發抖,“明明早上還好好的,明明已經出重症監護室了……”
“她剛剛還在對我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出來接杯水的時間,媽媽就離開了……”
她癱坐在地上哭著,很快就被一個中年男人拉起來:“抱歉,我女兒情緒失控了。”
諸伏景光怔怔地道:“怎麽可能……”
男人以為他是在說自己妻子的事情,也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誰想得到呐……病情說重就重,醫生反應已經很快了,隻能說我們命不好。”
他攙著自己的女兒往回走,沒有再多說什麽。
諸伏景光突然有些害怕,腳步變得異常沉重,好像有兩塊沉甸甸的鐵塊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砸得頭暈腦脹。
他舉目望去,長長的潔白的走廊上病人和家屬來來往往,每人臉上都寫著憂心忡忡,時不時有情緒崩潰的人哭嚎出聲,連帶著旁邊的人都有了兔死狐悲的傷感。
世間萬象,人間百苦,全全凝聚在一家小小的醫院中。
而他,茫然無措地站在苦水中,仍由窒息感淹沒鼻腔,漫過頭頂。
“叮鈴鈴”,鈴聲如同從天外傳來,又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聽著有些不真切。
諸伏景光機械地拿出手機,上麵的號碼他並不熟悉。
可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不熟悉的電話。
他木然地接起來,便聽見電話那邊,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喊:“是諸伏景光先生嗎?請到急救室來一趟,病人的情況出現變化……”
“喂,諸伏先生?你在聽嗎?”
“請快點過來簽字!!”
諸伏景光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回答,也想不起來電話是怎麽掛斷的,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便發現自己站在已經熟悉的急救室門口,看著上麵亮著的燈。
身上有點麻,他搓了搓自己的臉頰,手擦過上衣口袋時摸到一個硬物,諸伏景光低下頭,掏出來,是一枚寫著編號的儲物櫃鑰匙。
原來鑰匙一直在他身上……
又是一道選擇放在他麵前:去鑰匙裏拿澈也的衣服,還是繼續在急救室門口守著。
如果去拿衣服的時候醫生出來要簽字怎麽辦?
如果不去拿衣服,澈也出來看不見他想要的東西又怎麽辦?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偏圓的藍紫色貓眼映著急救室門口的小燈,看著看著,眼眶就紅了。
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七點半,諸伏景光也沒吃飯,坐在門口,如果凝固在排椅上。
隻是這次運氣不是很好,醫生出來時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個遺憾的表情。
——這下不用做選擇了。
諸伏景光的思緒飛來飛去,竟然飛到了這個點上,他木然地站起來,跟醫生握手,簽字,跟著平板小推車走了一路。
最後,最後停在儲物櫃門口,掏出鑰匙打開櫃門,拿出了那件還沾著灰塵的白衫。
內側的小口袋裏有一隻小小的千紙鶴,天藍色,黑黑的豆豆眼,傻兮兮地對著他。
諸伏景光手抖了抖,紙鶴落在地上,小翅膀掀起來,露出了一塊黑色。
他單膝半跪在地上,撿起紙鶴,用這輩子最溫柔的力氣拆開紙鶴,方塊紙的內側果然寫滿了字。
是水上澈也淩厲中帶著冷淡的字體。
[致景光: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一切也塵埃落定了,不用為我擔心,雖然這句話說了你八成也做不到。紙張太小,寫不下什麽話,我就長話短說。
關於和樹和蒼介,是我欠他們的。我做的錯事太多太多,多到我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在想,那麽多的冤魂看著我,我怎麽能笑著活下去?別反駁我,我確實自暴自棄了很久,如果不是你來當我保鏢,非得折騰我吃藥,我估計會選擇更極端一點的方式……
好了,醜話說完了,剩下的事情說給你聽。比起欠他人的那麽多血腥的事情,我欠你的似乎也不少,比如答應陪你去泡溫泉,好好看一次煙花大會記得照顧好小諸伏,別給我養死了),還有說要去哪裏玩?我記不清,你應該都是記著的。憑什麽欠別人的我還,欠你的就不還?——是這個道理吧。
所以說我留了一條後路,或許說,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的事情。灰原涉是我的守護神,他守護了我近千年的靈魂,而我虛弱的身體在拖累的同時,也算得上是磨煉。這導致我的靈魂格外凝實,死亡對於我來說,是能撐很久的事情。不過你看不見我的靈魂,也別想找別人來看)
寫不下了,簡單一點,疊紙鶴吧,疊得好看一些,疊夠999個,放到陽光燦爛的地方,如果我會回來,想必結果也不需要我多說。對了,我並不是很喜歡藍色,你喜歡什麽顏色的就買什麽顏色的吧。
——水上澈也。]
最後的署名實在是寫不下,被執著地寫在另一麵,這也是諸伏景光能發現黑字的原因之一。
他想站起來,才發現自己一直維持著半跪的姿勢,從小腿處傳來的酸麻讓他重新回到現實。
諸伏景光咬著唇,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自己的臉,小心翼翼地沿著折痕,將千紙鶴折回原狀,接著,他點了點上麵畫著的豆豆眼,輕聲道:“你真的很會給我添麻煩啊……”
“下次不念叨你個幾百遍,我覺得我都虧了。”
……
……
八點,今天天氣很好,航班沒有延誤,涼宮和樹沒有帶行李,上了前往度假的航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