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有限世界的一粒塵埃,王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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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餘小書那裏離開後,喬巡一直在思考關乎呂仙儀身份的問題。
    當然,並非是比起南雫瞳他更關心呂仙儀,而是南雫瞳的問題無從思考。連餘小書也不知道南雫瞳到底經曆了什麽,他有何從知曉。隻能等到時候抵達仙界再慢慢去探尋。
    天武一脈的自我傳承……讓喬巡逐漸有些懷疑呂仙儀到底是不是呂陽一親生的。
    因為不管怎麽看,一個來自仙界大世家的仙子,跟地球上一個凡人男子相愛,    並且誕下子嗣……顯得很奇怪。
    喬巡無法用奇幻愛情劇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
    何況,從阿格尼斯那裏聽過,安漾一直都不喜歡男人。這樣的她,偏偏就對呂陽一傾心嗎?
    當然,他也無法僅僅通過這種不靠譜的猜想就下定論。畢竟,他是見過呂陽一的,呂仙儀跟呂陽一在樣貌上的確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雖說這也可能是環境習性相似導致的。
    不排除一種可能,    在遇見呂陽一之前,安漾就已經通過自我傳承誕下了呂仙儀。這也許也是呂陽一的家族排斥安漾的原因之一。
    雖然對這個問題感到好奇,但喬巡並沒有去深入探究。
    不論呂陽一是否是呂仙儀的父親,在這整件事裏,都並不重要。
    撇開多餘的念頭後,喬巡去到了地球的背麵,陰曹地府的所在地。
    這裏的變化日新月異,比之前更加穩定了。地球的意誌循環係統儼然就要成型。
    一進入陰曹地府,站在黃泉路的彼岸,天上的星空便為他倒轉。
    鬥轉星移,銀漢高懸。
    星空意誌注視著喬巡,
    “你又來做什麽?”
    “這麽不待見我嗎?”
    “你所到之處,盡是破敗與衰落。你是有限世界的黃昏。”
    喬巡微微一笑,
    “之前有人說我是有限世界的毒藥。”
    “我也認可這種說法。”
    “何必將我看得那麽邪惡。說到底,我並沒有做任何一件關乎破壞的事情。”
    “你令天堂跌落。”
    “不,我幫助天堂完成了回歸。跌落的不過是舊神話時代的餘暉而已。難不成,    在你看來,重塑神話時代的輝煌也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嗎?”
    “我並不認可這是件有意義的事。”
    “那又何必覺得我是邪惡的。”
    “因為你無法給人安全感。你是懸在我等頭上的一把劍。”
    “你等?我以為你隻在乎你自己,看樣子,還有許多跟你一樣的存在。不知道他們盤踞在哪片星空之中。”
    “你終究會知曉。”
    喬巡看著星空,
    “我們也算是深入交流過的了,何必對我懷以這麽大的惡意呢?”
    “這是概念與具體的界限。”
    “好吧。不過,我還是很期待與伱,以及你們有更多的交流。好好認識一下吧,我叫喬巡,一個惡魔。”
    星空意誌注視著喬巡許久。星空中的星辰不斷以無規律的軌道旋轉、上升與下沉。
    它緩聲說,
    “我叫王良四,有限世界的一粒塵埃。”
    “王良四?這個名字……”
    “在地球世界裏,是仙後座的一顆巨星的名稱。但我與那顆巨星並無關聯。隻能說,在一定程度上,地球是整個有限世界的縮影。有限世界裏的許多事物,都能在地球上找到對應。”
    “這是否有著某種涵義?”
    “我並不知曉。但我正在尋找。”
    “那應該還有著跟你一樣的存在,它們叫閣道二、閣道三、策以及王良一。”
    王良四並沒有否認,
    “我們都是有限世界裏的一粒塵埃。”
    感受到王良四有意將話題在此打住後,喬巡也就不再多問了。
    王良四的來曆,以及它的使命到底如何,如同它說的那句話,    “你終究會知曉”。
    喬巡說,
    “我要去仙界了。”
    “你要把五個核心神話世界都攪亂一遍嗎?”
    “我隻是去找人的。但,    如果有需要,五個核心神話世界我都不會錯過。”
    “果然如我所說,你是有限世界的黃昏。”
    喬巡不再執意糾正它對自己的認知,
    “你既然能從仙界複製過來一模一樣的陰曹地府,那應該對仙界很了解吧。”
    “你需要什麽幫助?”
    “仙界的位置比較隱秘,我不想花費時間去找了。”
    王良四沉默了一會兒,
    “你找我就為了這個?”
    “嗯。”
    “我很失望,也很憤怒。尋找仙界的位置,對你而言,根本就不是什麽問題。你能輕而易舉地進入天堂,怎麽可能找不到仙界的位置。”
    “如你所知,我是個惡魔。我如果直接進入仙界,一定會被瞬間發現。所以,我進入天堂時,是讓別人幫我的。”
    “那你為何不再找那個人幫你?”
    “……”
    喬巡沉默了。他當然說不出口因為不想進入仙界後被餘小書監視。他望起頭,
    “促進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好嗎?”
    王良四說,
    “你真可笑。”
    “你就說幫不幫嘛。”
    “幫。但是代價呢?不要試圖再用那件事來威脅我了。”
    “你需要什麽?或者說,你想要什麽?”
    “我不需要其他什麽。隻需要你去仙界幫我做件事。”
    “什麽事?”
    “等你能夠做到時,我再告訴你。做不到的話,還是不要知曉為好。”
    “你是在考驗我?”
    王良四注視著喬巡,
    “隻允許你考驗別人,不允許別人考驗你嗎?惡魔。”
    “希望你的考驗是有意義的。”
    “我不做毫無意義的事。”
    “那就別廢話了。開門吧。”
    王良四說,
    “你太傲慢了。”
    “這是對惡魔的誇獎。”
    王良四不再多說一句話。隻見頭上星空再一次鬥轉星移。
    所有的星辰不再圍繞中心旋轉,而是向遠方奔離。
    便隻剩下一座黑暗的深空。
    在這深空裏,一顆十分耀眼的星辰陡然出現,瞬間撕破黑暗。
    王良四的聲音響起,
    “跟隨我的光芒,前進。我即是你此刻的燈塔。”
    喬巡感受到它的光在自己的靈魂中點亮。
    他逐漸摸索出一條路來,然後向前。
    時空的遷移,轉瞬即逝。
    ……
    ……
    “所謂妖,便是竊天地露珠,偷日月精華,蠱凡人之心,禍江山社稷者。狐妖,魅惑人心,使其魂泥濘,魄僵寒;狗妖,狂吠於深夜,食人美夢;貓妖,便見其生得一對邪眼,目視之間,讓人膽寒,再吃肝饕心……妖者,也可謂食穀之人,王侯將相,凡是糟蹋江山社稷者。有妖相,禍國殃民,上瞞其主,下刮民脂民膏;亦有妖帝,煉化一國之眾,隻為尋求渺茫不及的長生。但古往今來,有妖,便有大道。大道朝天,斬妖除魔。”
    崎嶇的山路之間,行道樹枝丫繚亂如鬼魅。一瘦削見眼窩的老道,領著個白淨的小道,朝山上去。
    路途無趣,老道便講些東西給小道聽。
    老道說得眉飛色舞,小道聽得目瞪口呆。
    “大道朝天,斬妖除魔!”小道激動地說,“師父,好厲害啊!”
    “厲害的不是我,是大道。世間萬般道,但殊途同歸,皆是大道。我是如此,你亦是如此。”
    “那妖的道,算是大道嗎?”
    老道搖頭,
    “小言,切莫這般想。妖就是妖,道就是道。兩者不能相提並論。有妖者,不為道,有道者,便容不下妖。”
    “這樣啊!”小道心馳神往。
    兩人越過崎嶇的山路,淌過清澈的山泉,揮一把汗,撩一副袖,“忘乎所以”之間,見到了一座搖搖欲墜的山門。
    山門上掛著副牌匾,做字:
    “斬妖山”。
    小道眼睛冒光,
    “斬妖山!師父,還有除魔山嗎?”
    老道擦了擦汗,伸出蒼老的手,枯槁的手指,在山門上摩挲一陣後說:
    “以前有,現在沒有了。這斬妖山,也快沒了。”
    “為什麽?是因為已經快要沒有妖魔了嗎?”
    老道搖頭,
    “因為妖魔太多了。”
    “啊?”小道很疑惑,“妖魔太多的話,不應該有更多的斬妖山,除魔山嗎?”
    老道說,
    “妖多了,人心便壞了,人心壞了,便沒人去斬妖除魔了。”
    “聽上去很不好啊。沒人斬妖除魔的話,妖不是更多了嗎?要更多,人心就更壞,就更沒人斬妖除魔!”
    “愈來愈壞。小言,你看。”老道伸手指向道旁的懸崖之外。
    小道看去,隻驚叫:
    “哇!”
    遠方,層疊的雲霧低了幾座翠綠如老玉的大山一頭,似在緩緩流淌著,如柔白色的大江,宣泄自然之勢。遠處有仙鶴和蒼鷹乘風掠過,發出響徹雲霧間的鳴叫,亦有蟲鳴鳥叫,清脆悅耳,絲毫不顯得吵鬧。
    “好看嗎?”老道問。
    “好看!”
    “你希望這裏一直這麽好看嗎?”
    “希望!”
    “那就好好學斬妖除魔,非不要使得汙泥糊塗了高山。”
    “嗯!我一定會好好學習斬妖除魔!”
    老道看著小道,
    “多看一會兒吧。”
    “嗯……”
    小道看著遠山壯麗的景色。老道看著小道朝氣蓬勃的雙眼。
    小道覺得很好看,老道也覺得很好看。
    好一陣子過去,天上的太陽越過頭頂,奔著下午去了。老道和小道才又重新上路。
    七日後。
    一隻紙鳥穿過繚繞的雲霧,顫巍巍地飛著。山上的風太大,吹得它七零八落。冒著一股勁兒,進了林子裏後,靠著蔥鬱的樹木,躲避高山之風。
    又搖晃了好些時候,才穿過斬妖山的山門。
    進了山門,便沒多少路了。
    搖著搖著,見到了一座破落的道觀。道觀外牆斑駁不少,青苔也很多。
    紙鳥飛過道觀的圍牆,進了裏麵。
    跟外麵的斑駁不同,裏麵雖然也很陳舊,石板、木柱、圍梁都透著古樸的味道,但很幹淨。舊而不髒。
    紙鳥搖晃得更加厲害了,終於,在見到一個穿著道袍的小道士後,翅膀一耷拉,從空中旋轉著落在地上。
    小道士以為是葉子飄進來了,便走過去,打算撿起來。師父告訴他,一個人可以不講究外相,但一定要在意內相。他不是很理解,隻以為道觀的外相便是外牆,內相便是裏麵的地板、木柱、圍梁……
    他一邊念叨著“內相要幹淨”,一邊走過去。
    “咦?”
    並不是他想象的落葉,而是一張已經攤開的紙。
    紙上沒有折痕,他很難以理解,這深山老林裏,怎麽會出現一張這麽整齊的紙。
    他想了想,覺得定是有蹊蹺,便大喊,
    “師父,師父快來!”
    叫了好幾聲後,老道才從後院走了出來,
    “何事如此慌張?”
    “有張紙!”
    “紙?”老道微微蹙眉後,快步走過去。
    從小道士手裏接過白紙後,他端詳片刻,沉聲說:
    “信鳥紙鳶。”
    “師父,什麽是信鳥紙鳶?”
    “傳信神通。”
    老道說著,手掌輕輕懸在紙張上麵。紙張一陣顫抖後,陸陸續續浮現出一個個黑色的字。
    “哇,好神奇!”小道眼泛光芒。
    老道說,
    “你以後也會的。”
    “真的嗎?”
    “不要偷懶,好好學,很快就能學會了。”
    “但,已經七天了,師父你除了讓我掃地挑柴,什麽都沒讓我學嘛。”
    “學道,尤其是學斬妖之道,不同於讀書,切不可急於求成,若道基留下些許瑕疵,日後碰到大妖,是要遭難的。”老道神色黯淡些許,“你千萬不能步我的後塵。”
    “師父遭過難嗎?”
    老道搖頭,
    “不必多知。”
    隨後,他將注意力集中在紙張上。一番讀下來後,他凝起眉,
    “玉山鎮有妖。”
    “妖!”小道士一下子興奮起來。
    與他相反,老道士卻隻掛憂慮在臉上。
    “師父師父,那我們是要去除妖嗎!”
    老道士看著他,
    “小言,除妖,不是用嘴巴說的。不要覺得說出這兩個字很輕鬆,就真的覺得除妖是件很輕鬆的事情。你尚未學得半分,更應該有一顆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小道士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也沒覺得自己憋出了什麽敬畏之心。
    老道士搖頭歎氣,
    “小言,去收拾收拾細軟吧。下山。”
    “下山,好嘞,下山除妖咯!”
    小道士滿腹熱腸,歡快地進屋收拾東西去了。
    老道士站在院子裏,眉頭卻止不住憂慮,他細聲嘀咕,
    “我傷未痊愈,小言年幼,且尚未開始學道……隻盼那玉山鎮的妖,是什麽貓狗吧。”
    雖說著隻盼……但他心裏分明,玉山鎮既然用上了他留在那裏的“信鳥紙鳶”神通,怕不是什麽小打小鬧。
    他望著天空,希望是自己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