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黥麵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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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押差把煙袋磕碰幾下,擦了擦屁股上的灰這就起來了,小押差看了一眼這年輕人,心中確實有些不忍。

    看著還真是人畜無害,和自己年歲差不多,也不知道犯了什麽罪以至於要發配邊荒。

    “你叫什麽?”

    老押差走到那人麵前,吊眼掃了一圈,心裏也有些納悶這年輕人到底犯什麽罪了。

    “我叫白···”

    沒等他說完,老押差揮揮手,把話頭給止住了,旁邊的火堆燒地正旺,一根鐵針被老押差用鉗子掐了起來:

    “管你叫什麽,刺字吧,明白告訴你說,天大的罪名地大的銀子,你都發配了,要是再沒點表示,可是說不過去。”

    那年輕人好像沒有任何的慌亂,與平常的犯人有著截然不同的冷靜。

    聽到老押差這麽說,黥麵難道還有什麽說法嗎?年輕人問道:

    “此話怎講?”

    老押差吐了一口痰,鼻孔朝天,不可一世道:

    “那咱也就明說了,黥麵之罪,罪在黥麵,要用這鐵頭針在你臉上刺個字,然後再問你雜七雜八的事情,可是這刺字也不是普通刺法,你表示一下,咱這就能下手輕點,點一水的力道就夠了,到時候溫水再這麽一衝洗,看著也幹淨。”

    “不然呢?”

    老押差這麽一聽,頓時獰笑道:

    “不然?不然就得實打實的來,針針刺到你骨頭縫裏,一點不留情麵,那墨汁也得摻點灰,讓人隔著八條街都能瞧見你這張小白臉上的字,倒時候熬不熬的過去,還是兩說呢!”

    果然是上有規矩下有對策,這老押差天曉得在這黥麵的機巧裏撈了多少油水。

    “來吧,我沒錢。”

    年輕人聽完這話,把眼睛閉上了,好像歎了一口氣,但沒有聽見任何聲響,他的姿態,有一種傷春悲秋的落寞。

    老押差愣了一下,心說這時候一般的犯人再怎麽橫也得乖乖就範,怎麽今天就碰見狠岔子了?

    想到這不禁有些惱怒,隻聽老押差用狠毒的語氣招呼道:

    “來呀,把東西都擺上來,讓這位爺瞧瞧,也別到時候說咱工具不夠專業!”

    小押差戰戰兢兢把東西都拿出來了,看了一眼年輕人,還是有些不忍心,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而那個年輕人自始至終都再沒睜眼,一如尋常,被人推搡到了近前。

    老押差不管其他,給錢是爺,不給錢連雜碎都不如,隻看是鐵針燙紅,抄手上臉!

    那針頭噴發的怒火摻雜著道道凶狠,讓人汗毛都炸開了,還沒貼在臉上,就已經讓人預感到了接下來的痛苦。

    “慢著!”

    正是針頭馬上要紮在年輕人麵頰上的時候,屋子外麵傳來了一聲冷哼,緊跟著跨步進來一個人。

    也是一個年輕人,穿著綾羅綢緞,身形顯得很是風流。

    年輕人此時把眼睛睜開,回頭望了一眼,又轉了過來:

    “你來了。”

    “老白。”

    那人三兩步走過來,轉到年輕人麵前,隻看是淚掛兩腮,神情苦楚。

    “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悲涼的語氣很是無助,那人痛哭起來,老押差看見了卻是不耐煩道:

    “你誰啊,有完沒完,別在這礙事,耽誤了上刑到時候有你受的!”

    後來之人聽見老押差的話,有些憤怒,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那滾燙發紅的針頭,又是身心俱蕩。

    “下手輕點,可不要害了人性命!”

    老押差點點頭訕笑道:“行啊,多輕都行,可咱為什麽要聽你的呢?”

    說完,空著的另一隻手搓弄起來,這是個很明顯的暗示。

    那人一眼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趕緊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大疊銀票,照著老押差的臉上就摔了過去:

    “拿好了,可不要嫌燙手!”

    那年輕人看到有人替自己破財消災,歎了一口氣道:

    “鋪子就交給你了,別忘了那天我問你的話。”

    這人聽完沒說話,隻看肩膀聳動,幾行清淚訴了衷腸。

    老押差把銀票收好,嘴都裂倒了後腦勺,點點頭心說這小半年的算是撈夠了。

    “得嘞,既然你這麽懂事理,咱也不為難他,這一路上我就把他當我親兄弟來照顧,你大可放心,棍刑鞭撻咱也是高高的起,輕輕的落,保準聲音大雨點小。”

    這倒也痛快,拿錢辦事還是有點個兌水的良心。

    聽到老押差這麽說,這人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大堆銀票,全都一股腦塞進了老押差的懷裏:

    “拿好了,這些都是你的,不用你把他當親兄弟,我要你這一路上把他當親爹來照看!行也不行?!”

    老押差愣了一下,心說這話說的太損人了吧,可這銀票可是實打實的,揣在懷裏心窩子都暖起來了。

    給錢就成,其他都可以商量,老押差頓了一下,點點頭訕笑道:

    “得嘞,那您閃開點吧,我要給我爸爸黥麵了。”

    一根燙紅了的鐵針輕點上了麵頰,染出了絲絲墨痕,沁出了點點血跡。

    雖然輕飄,卻依舊痛入骨髓,年輕人攥緊了拳頭有些發白,那眼角餘淚,真是想擦也擦不幹淨了。

    ···

    九門提督跪在宮門外,自始至終沒有換過姿勢,把手宮門的禁兵也有幾名是他那出來的好手,看著自然有些不忍。

    也曾勸說要他離去,但九門提督意欲堅決,半步都不挪動,隻是跪在這裏,懇求麵聖。

    可他見不到,因為皇上早就傳下了話來,九門提督不得入宮,一旦來了,務必要攔在宮外。

    所以九門提督跪在這裏,已經一整夜了,風霜雨打都沒讓那脊梁彎下去一絲一毫。

    不甘、憤怒、憤怒、不甘···

    這一夜就連淒風苦雨都顯得有些暴虐,肆意妄為拍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九門提督肝腸寸斷!

    眼看著落日餘暉淹沒在青山背後,九門提督掐算了一下時間,這白長生應該已經上路了。

    即便是有心,現在也已經回天乏術,九門提督憤恨地一聲大吼:

    “糊塗啊!!!”

    說完,拳頭卯足了力氣朝著地麵錘擊了一下,看那地磚都崩裂開來,正像九門提督的心頭肉一樣,傷痕累累。

    站起身來,有些搖晃,九門提督再次望了一眼深宮大院,轉身離去,在夜幕的拉扯下,這身形顯得無比蒼涼。

    等九門提督晃悠著走在街頭,來到發配之人出離京城必經的宣武門的時候,隻看到一個人正站在宣武門的城樓下,茫然無助。

    “您來了···”

    “他走了。”

    “他在哪!”

    身前,一臉落寞,身旁,一聲疲憊,身後,一人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