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能夠看透一個人所有的偽裝假麵的時間。

    穿的道貌岸然西裝筆挺的男人，會把剛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妖豔女孩兒帶出酒吧，在車裏，在賓館的床上，或者在其他的什麽地方，盡情的宣泄著他們偽善裏的精華。

    享受著別的男人愛慕的眼光，若即若離的讓一群男人圍著自己瞎轉悠，平日裏冰冷不可親近的高冷女神，在這個時間段也丟掉了所有的神聖和矜持，在某個帥哥有錢人的胯下意亂情迷，神魂顛倒，大喊老公。

    然而，大多數人都卸下了白天之中偽裝的笑容，結束了與別人之間無聲的對抗和博弈，清洗塵埃和負能量，進行休息，進入夢想，準備著新一天的鬥爭。

    夜晚也是能夠看透一所醫院所有真相的時間。

    住院部大樓雖然還亮著燈，但已經安靜無比，連起夜上廁所的人都小心翼翼，不吵醒別人。值班的護士們一邊看著時間，一邊等待著深夜需要輸液病人的鈴聲響起，打著哈欠，看著手機，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閑天。

    門診部和行政部大樓早已經是靜悄悄的了，裏麵除了值班人員和安保人員，什麽人都沒有，燈光全滅。

    而急診部，卻守護著這個城市的整個夜晚。

    在這裏燈火通明，雖然急診大廳裏已經不像白天那樣人聲鼎沸，但從急診室裏傳出來的病人喊叫的聲音，還有醫生和護士們輕聲和急促的呼喊，仍舊回蕩在整個急診部中。

    晚上也是有病人的，這在湘沙這個娛樂型省會城市十分常見。

    湘沙市是個不夜城，是沒有夜晚的。王鴿在北方上學的時候，夜裏過了十一點大街上就沒什麽人了，可是在湘沙，過了夜裏十二點，人們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酒吧，KTV，夜總會，洗浴中心，街邊的大排檔和燒烤攤組成的夜宵中心，人聲鼎沸，喧鬧不已。

    當然，夜生活的豐富也讓湘沙市比其他省會城市的夜間急診率高上了幾個點。

    高玉婷坐在急診大廳的長椅上，手裏拿著一個長方形紫色禮盒，上麵還用藍色的絲帶打了個蝴蝶結，包裝十分精致，打著哈欠。

    今天的她穿的十分精致，深藍色高跟鞋，肉色絲襪，白色印花百褶裙，奶油色長袖上衣，一頭黑色直發幫成了辮子，甩在了背後，還化了點淡妝，看起來清純可人。

    對於她來說，今天應該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王鴿湊了過去，坐在了她身旁。

    “怎麽穿的跟護士似的？一身白啊！兔子大夫呢？”王鴿看著高玉婷手中的禮盒問道。劉崖沒在這裏也就算了，沈慧居然也沒陪著自己的好姐妹。

    “那隻兔子今天夜班，來的比我還早。等我到的時候，小慧告訴我他已經在第三急診室了。有病人急診。小慧隻跟我打了個照麵，也進去忙活去了。唉。”高玉婷歎了口氣，哭笑不得。

    原本覺得今天劉崖生日，自己送他個禮物，期望著他一感動能開個竅，表個白，兩個人就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

    王鴿看了一眼急診室中央的電子掛鍾，血紅色的顯示屏表明，現在的時間是十月十一日淩晨零點二十三分。

    “沒事兒，應該用不了太長時間他就出來了。這哥們兒，今天他的生日估計他自己都忘記了。”王鴿安慰著高玉婷。

    高玉婷似乎也沒有那麽焦急，坐在椅子上玩起了手機，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話說起來，最近追小慧的那個富二代，你似乎是認識啊，是朋友嗎？”高玉婷突然問道。“小慧這幾天神不守舍的，跟我在一塊出去逛街吃飯的時候，經常捧著手機看消息，但是從來不回複。”

    “哈哈，那肯定是陶米給沈慧發的消息了。是認識的，人也不錯，之前挺花心，可是自從有了小沈這個目標之後收斂了很多，一心一意非要追到手不可。我跟那個小夥子也是機緣巧合才認識的，說也說不清楚。你多跟小沈說說，如果真的覺得人還不錯，就趕緊找個機會答應人家一起去吃個飯，也算給個機會。”

    沈慧點頭，王鴿是不會忽悠人的，他都說陶米那個人靠得住，那應該是沒錯的。

    說話間，急診室的門被一個護士推開，兩個護士推著表情痛苦的病人前去做檢查。

    沈慧也摘了口罩和帽子除了急診室，歎了口氣，劉崖也跟在後麵，精神奕奕。

    習慣了夜班倒班的他們已經養成了生物鍾習慣，晚上上班根本就不算什麽。

    王鴿雖然白天睡夠了覺，可是從來沒上過夜班的他到了這個時間點精神還是有點萎靡。高玉婷就更別提了，原本作息規律，坐在椅子上哈欠連天，可是看到劉崖出來，就來了精神，對著沈慧望了過去，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什麽情況？”王鴿湊上去對著沈慧問道。

    沈慧與高玉婷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然後才看向王鴿。“沒事兒，喝多了摔了腿，估計骨裂，拍片子去了。”

    這種事情她早已習以為常，在晚上的醫院算是家常便飯了。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偷偷摸摸讓到了一邊兒，接下來是高玉婷和劉崖的戲份了。

    劉崖看到高玉婷還有點詫異，心想著這丫頭怎麽大半夜還跑到醫院來了，明天難道不用上班嗎？難道是家裏出了什麽事了來醫院了？

    他趕緊走上前去，“怎麽……”話還沒說完，劉崖就看到了高玉婷手裏拿著一個禮盒，又仔細想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從小到大他就被家裏以一種放養的狀態看管，除了小時候滿月酒，一次正兒八經的生日都沒有慶祝過。上學的時候讀書刻苦，也不出去玩，在醫學院忙著考試，工作了以後當了醫生，大家都知道醫生平時是什麽樣子的。

    不是在自己的床上，就是在醫院休息室的床上。

    生日什麽的，想都沒想過，根本把這事兒忘了個幹淨。

    “兔子，生日快樂啊。”高玉婷紅著臉，把禮盒遞了過去。

    劉崖的臉也紅了，撓著腦袋，感動不已，聲音都有些哽咽了。“謝……謝謝。從小到大，幾乎沒人給我過過生日，沒人給我送過禮物。”他拿著禮物，把高玉婷一把摟在懷裏。

    “謝謝你。”

    高玉婷被劉崖給嚇了一跳，臉紅的要遞出血來了，還聽到了沈慧和王鴿在旁邊的偷笑。

    “別，旁邊還有人看著呢。”高玉婷輕輕的把劉崖給推開。

    劉崖雖然讓高玉婷離開了他的懷抱，但是雙手仍舊摟在高玉婷的腰上，兩個人麵對麵對視，都紅著臉，卻又一言不發。

    “兔子，你他娘等什麽呢？有話說有屁放。”王鴿心裏記得要命，都到這種關頭了，兩個人居然還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

    高玉婷是個女孩子，不好意思開口是應該的，可劉崖這悶葫蘆在這裏愣著算什麽？

    王鴿情急之下喊了一句，然後趕緊把沈慧拉走，兩個人跑的又遠了一些，這個距離剛好能夠聽到劉崖和高玉婷之間說了什麽，但是又不會讓他們感覺太尷尬太不好意思。

    “其實……這麽長時間了……你都，我也……哎呀！”劉崖搞起治病救人來，那簡直是一套一套的，要是跟女孩子說話，還真是什麽都說不出來，有些語無倫次。

    高玉婷看著劉崖困難的表情，覺得這個大夫真的是太可愛了，噗呲一聲笑出來。

    劉崖看著高玉婷被自己逗笑了，感覺壓力頓時小了不少。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

    “見你第一麵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特別漂亮，你妹妹出了事兒，你擔心著急，我也難受。幫你妹妹找精神科的大夫……那個，一開始是為了病人著想，絕對不是獻殷勤啊！你是個特別好的女孩兒。你送早餐，雖然名義是給妹妹做多了的……我心裏都清楚，你是對我好的。其實這些天跟你聊了不少東西，平常下了班我也沒什麽事做，我朋友都是醫院裏的，大家都很忙。可是有你的這段日子裏，我感覺特別美好。每天下了班，我都在期待著你的消息。當你回複的慢的時候，我都會在想你在做什麽。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其實在第一天看我看見你開始，就特別對你有好感……”

    高玉婷一邊微笑，眼眶裏的淚水就一直在打轉，一眨眼，兩行眼淚無聲無息的淌了下來。

    “那你還說剛開始幫我妹妹找心理醫生不是獻殷勤……”高玉婷笑中帶淚，嗔怪了一句。

    王鴿輕輕點頭，劉崖這孫子，認真起來還挺會討女孩開心的，比自己可強多了。眼前的這對有情人，相互認識，關懷，發展，一直到現在，王鴿可是見證人。

    看到眼前的一幕，王鴿心裏也有所觸動，鼻子酸酸的，趕緊捏了兩下，心想著到底自己什麽時候與蘭欣也能有這麽一幕。

    站在王鴿一旁的沈慧早已經淚流滿麵，看著自己的閨蜜甜蜜的場景，她又怎能不感動不高興呢？盡管現在她的狀況可以說是十分糟糕，但是她相信自己一定也有這樣的一天。

    有一個真正的愛人肯將自己死死摟在懷裏不撒手的一天。

    “我嘴笨，說不出你對我的好，也說不出我有多喜歡你。當我女朋友吧。”劉崖紅著臉說道。

    “嗯！”

    高玉婷用力點頭，把臉埋在劉崖胸口的白大褂上，用這件神聖的衣服擦幹了自己的眼淚。“我告訴你啊。你穿著白大褂的時候最帥了。”

    王鴿深深歎了口氣，這件事兒，可算是成了！

    “真好啊，真好啊，哪怕是我閨蜜，我也嫉妒的很呢。”沈慧哭了一陣，也終於露出笑容。

    麵前的兩個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畫麵無比美好。

    “車隊請注意，銀杉路馨雅園小區F棟一單元八零一號有一老人在家中突發急症，具體情況不明，請求一輛救護車馬上出車。”王鴿的對講機耳機裏又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王鴿一聽這個地址，腦子裏麵嗡的一聲頓時慌了神。銀杉路？馨雅園小區？那是三叔王興華的家！

    王鴿絕對沒記錯，那絕對是三叔家！

    大半夜十二點多，自己的三嬸田秀芳平時沒病沒災，連高血壓都沒有，表弟王磊生龍活虎，出事兒的

    沈慧見自己的王鴿的臉色不對，馬上問道。“怎麽了？要出車？”

    還沒等王鴿回答，一個小護士就從走廊盡頭快速跑了過來，氣喘籲籲的說道。“劉大夫，出急診吧，今天周大夫休息，其他的大夫們都有病人。”

    她看見劉崖和高玉婷還緊緊的抱在一起，雖然弄不清楚情況，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抱歉啊，打擾了。”

    高玉婷見有護士過來，趕緊鬆開了劉崖，低頭整理著衣角。

    劉崖也略顯尷尬的點點頭，“知道了，馬上出發。”

    王鴿已經抄起了耳機的麥克風。“這趟車我一定要出，你們誰都不要跟我搶。護士站請在重複一次地址。”他的語氣有些生硬，也有些著急。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馨雅園小區F棟一單元八零一號。”

    耳機裏傳出來的聲音告訴王鴿，他確實沒有聽錯。

    “兔子，沒時間膩歪了，趕緊走吧。”現在的王鴿心亂如麻，在口袋裏套著車鑰匙，翻了好幾遍才找到。

    “兄弟，你怎麽了？”劉崖吃驚的問道，高玉婷也覺得王鴿狀態不太對勁，心裏有些害怕，抓住了劉崖的胳膊。

    “剛才我收到了地址，出事兒是我三叔家……”王鴿說完就直接跑出急診大廳，頭也不回，去了停車場。“兔子，生日快樂。該幹活了。”王鴿一邊跑一邊喊道。

    劉崖在高玉婷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你先回家睡覺，明天還要上班，今天我夜班的。別熬夜，到家了給我發信息。”劉崖輕輕的掰開了高玉婷的手，跑著離開。

    沈慧一聽是王鴿的家裏出了事兒，心裏也有些著急了，跟高玉婷打了個招呼趕緊去檢查急救箱。

    “兔子，要不跟領導匯報一下情況，讓王鴿別去了吧，他這個狀態，萬一開車出什麽事兒……”沈慧已經等在了急診部大門口，她小聲的跟劉崖嘀咕道。

    劉崖推了一把眼鏡，聽到遠處發動機的轟鳴聲，也趕緊小聲說道，“一來一回又要浪費時間，你覺得他肯嗎？”

    說話間，王鴿的車已經來了，由於在大院裏開的太快，停在急診部大門口的緊急刹車使得車神猛烈的晃動了一下。

    這給了劉崖和沈慧一個明顯的信號：待會兒抓穩點。

    “兄弟，別太急了，半夜出事兒一般都是高血壓或者心絞痛，半小時內不會有特別大的危險，你……”劉崖安慰道。

    “對啊，有我們在，你放心……這種事兒誰都避免不了。”沈慧也勸著。

    “兔子，小沈，我沒事兒，你們抓穩點，待會兒到了地方……就多拜托你們了……”王鴿演了口唾沫，抓起通話器。

    “雅湘附二醫院編號0110，車牌湘AGZ689，正在前往馨雅園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