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

    似乎晚上的上班時間比白天更加難熬一些，在沒事的時候王鴿並不會呆在辦公室裏，反正身上有對講機，隻要不出超過醫院五千米範圍內，對講機中的消息就不會被漏掉。

    在辦公室裏犯困的他選擇在醫院裏瞎轉悠，抬頭看看天，低頭看看地，又掏出手機看看A島匿名版。

    雖然是一個匿名版論壇，上麵的網友們也是需要睡覺的。匿名版上的串更新很少，僅有幾個修仙黨和海外黨在發串回串，翻了幾頁也就都看完了。

    他一邊慢慢走著，一邊想著虛紫。

    這個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死神，居然會因為三叔去世的事情特意過來安慰他。這讓王鴿有些不太理解了。

    但是王鴿知道，他和死神不論關係多麽緊密，聯係多麽頻繁，有多麽的互相關心，都永遠成為不了朋友。

    因為在虛紫的心裏，生命隻是一場遊戲，王鴿無法接受這個概念。

    走著走著，王鴿鬼使神差的來到了醫院的急診部大門口旁邊的觀察室。救回來的那個嬰兒似乎已經停止哭泣，而孩子父親和母親也已經趕到了醫院，雖然母親已經接受了孩子在醫院進行輸液治療的事實，但是看得出來臉色仍舊不太好。

    一個女大夫在病房裏查看著孩子的情況。王鴿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傳說中的女急診大夫。

    一般來說，急診部門工作強度高，壓力大，對身體條件要求比較高，這活兒也還算的上是個累活，有的時候還要負責搬運病人之類的工作。出於人性化考慮，雅湘附二醫院隻會在輪崗的時候，把女大夫安排在急診部，通常是不進行常駐的。

    急診部就是這樣，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狗用，說的一點都不假。一個女孩兒在急診部當常駐醫生，實屬不易。

    這位女大夫，是上周剛剛進入雅湘附二醫院實習的，進入醫院來了還不到一個禮拜。人長得白淨漂亮，身材也好，一頭黑長直發總是綁成馬尾辮，跑起來甩來甩去的，嘴裏還總是叼著個棒棒糖。

    當然，王鴿還沒機會沒跟她一起出過車。

    聽謝光說，這女大夫名字叫金晶，畢業於美國華盛頓大學醫學院。這學校可真是不普通，在美國所有醫學院校裏麵名列前茅，需要在國內拿到至少一個本科學位，才能申請那邊兒的研究生，而且成績必須要求非常高，才會被錄取。

    可這位女大夫不簡單，不僅成功申請成為了華盛頓大學醫學院的碩士研究生，還一舉拿下了博士學位，年紀僅僅比王鴿要大上那麽兩三歲。

    金晶於美國碩士和博士在讀時期，在美國醫院輪轉實習，說實話，美國的私立醫院醫療水平，還有薪酬待遇，比中國整體要高上那麽一大截，因此她也獲得了極為豐富的臨床診療經驗，接受了最先進的醫療救治概念理念教育。

    雅湘附二醫院雖然迎來了這樣一尊大神，知道這人前途不可限量，但是按照規定，仍舊需要先實習再說。並不是說洋人的身體跟亞洲人有什麽不一樣，由於醫療水平和醫療國情的差距，醫院認為有些事情金晶還是需要從頭學起。

    但金晶毫不在乎。

    王鴿是個學渣，平時最羨慕的就是這些學習特別牛逼的，搞醫學和科學研究的，他們簡直就是引領人類發展和進步的領軍人物，他站在觀察室門口，打量著這位女大夫。

    金晶在進入醫院的第二天，還鬧出了一個大事兒。她在國內的男朋友突然捧著一大束花，到急診部大廳裏當眾求婚，搞的沸沸揚揚，金晶剛回國就被感動了一下，馬上答應，得到了周圍所有人的祝福。

    可是從金晶現在的表情來看，似乎對現狀不太滿意。因為病床旁邊的孩子母親擺著一張臭臉，不論金晶做什麽動作，都盯得死死的，看的金晶渾身不舒服。

    女大夫雖然表情上不太好，但說話仍舊客客氣氣的。

    “你們放心，前期診斷無誤，隻是普通的急性肺炎，雖然耽誤了幾天，但問題不大。過了今晚之後也用不著住院，每天來掛上抗生素，有個七八天就差不多了。輸液完成之後再加上口服藥物治療，保證不會出問題，也沒什麽後遺症。”金晶嘴裏叼著棒棒糖，翻著手中的各項檢查結果說道。

    “幾天過後，保證你們孩子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

    “謝謝，太感謝你了大夫。”孩子父親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感激萬分。

    “我說，回頭你們開什麽藥，除了點滴都把處方給我，我自己買去。在醫院裏拿藥，四成收入都進了你們的口袋，別以為我不知道。”孩子母親依舊固執，不僅沒有感謝，還惡語相向。

    金晶的臉色馬上陰沉了下來，孩子父親見狀，趕緊用胳膊肘子拐了自己老婆一下，對她使著顏色。

    “瞪什麽？我看你就是個傻子，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女人毫不留情。

    金晶氣鼓鼓的也沒說什麽，轉身離開病房，她身後的小護士田雨晴也滿臉的尷尬。

    王鴿趕緊讓開道路，一轉身卻看見了吳剛。

    吳剛想跟王鴿打個招呼，卻被出了觀察室的金晶給逮了個正著。

    “吳老師，國內醫療環境怎麽這麽差啊？”金晶抱怨道。

    吳剛一臉懵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

    金晶接著說道，“這都什麽病人家屬啊，以偏概全。大夫收醫藥代表的提成，那都是門診或者住院上的事兒，這屬於嚴重違規違紀，一般大夫哪敢這樣做？非要把這個帽子扣到我的頭上去，這要是在美國，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的確，美國醫療製度已經比較完備，一般來說醫生的薪酬待遇較高，有一定保障，不需要吃什麽醫藥代表的回扣。而且病人在進行治療之後，賬單列的清楚明白，病人和家屬基本上也不會有太大的懷疑。

    雖然美國的醫患關係緊張程度與中國相差無幾，醫鬧之類的事情也經常會發生，但在這個方麵的糾紛還是很少發生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美國的大夫吃醫藥代表的回扣，在美國也是嚴重的違法行為。而在中國卻已經成為了行業內人盡皆知的灰色收入了。

    “工資低，待遇差，還要被病人懷疑過來懷疑過去。本來想回國，為醫療事業發展建設出一份力，治病救人，不去救那些自私的洋鬼子，可是回國了卻是這樣的情況！我看我還是回美國去算了！”金晶嘴裏叼著棒棒糖，說話語速仍舊很快，眼淚都快下來了，看來是委屈的不行。

    “小金，別意氣用事啊。剛答應了男朋友求婚，你是快要結婚的人了，你去了美國，你男朋友怎麽辦？”吳剛小聲說道，金晶卻把頭轉了過去，連聽也不聽，自顧自的生悶氣，徑直離開，一邊走還一邊掏出手機，給男朋友發微信，發泄怒火。

    “吳大夫，這……”王鴿看著金晶離開的背影，略顯尷尬。

    吳剛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國內大夫吃回扣的情況的確存在，可是他隻是一個急診大夫，不是什麽國家衛生部門領導人，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保證自己不犯錯誤。

    “剛留學回來，年輕人，火氣旺盛，磨平了就好了。”吳剛幹了這麽多年的急診大夫，惡語相向的病人和家屬見得多了去了，還不是照樣挨到現在。

    王鴿還想再說點什麽，耳機裏卻是一陣嘈雜，通知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與此同時，一個小護士跑到了吳剛的身邊。

    “吳老師，出急診，有空嗎？”小護士氣喘籲籲的說道。

    吳剛看了一眼王鴿，此時王鴿已經在捏著對講機麥克風開關進行回複了，看來王鴿當仁不讓，要出這趟車。

    “金大夫，她剛騰出空來，讓她出診消消火氣吧。”吳剛笑著說道。

    “行，那我去通知她。”小護士說完就跑開了。

    吳剛再一轉頭，剛才還站在這裏的王鴿人就已經不見了。

    在三分鍾之內，王鴿就回到了車隊辦公室，拎起了大水杯，把停在停車場的救護車直接開到了醫院大門口。

    跟隨一起出車的大夫，就是剛才的金晶。護士田雨晴拎著急救箱，跟在她身後等待。

    兩個人一起上了車，王鴿按下接警按鈕，又看了一眼導航上的地址。

    湘江中路潮宗禦苑小區，距離七公裏左右，還不算太遠。他腳下離合器漸漸鬆開，車輪子一轉，拿起通話器完成了匯報。

    倒後鏡中的金晶滿臉嚴肅，表情仍舊陰鬱，看來之前患者家屬的那番話對她傷害很大。

    “金大夫，初次合作，我叫王鴿，以後還請多關照啊。”王鴿打破僵局，率先說道。

    還沒等金晶說話，田雨晴倒是先開了口。“金大夫，這王師傅開車可猛著呢，空車狀態下飆車像起飛一樣，待會兒你可要抓穩了，別磕著碰著。”

    王鴿不好意思的笑了一聲，換擋加速。“叫我小王吧。”

    “叫小王可以，小王八那不就罵人了嗎？美國的救護車我也坐過，開的比中國的快。可惜中國禮讓意識不足，要是在美國，私家車在給救護車讓路的時候沒有靠邊停車，可是要吃罰單的。小王開車，還要躲著這個讓著那個，也夠辛苦了。”金晶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可言語之中仍舊透露著對於中國醫療急救事業發展不足的意思。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到一股力量再把自己往車廂後麵甩，再一看坐在駕駛室裏的王鴿，表情已經變得無比嚴肅。

    王鴿狠踩油門，兩分鍾內掛上五檔，發動機的轟鳴聲甚至傳入了車廂裏，蓋過了警笛的聲音，車速頓時達到了八十五公裏每小時。

    雖然是在夜裏，這個速度在市區也是夠快的了。

    金晶現在想要收回剛才的那句話，似乎這輛救護車的速度，比她之前在美國跟車出急診時的速度還要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