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菜鳥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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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夥子,先別說話了,治完病咱們再說。”曹山說道。

    根據曹山的判斷,林青的情況應該算是比較嚴重的,右腹部劇烈疼痛,且有右肩背部放射的表現,肝濁音界擴大,脈搏速度很快,心跳呼吸急促且輕,比較符合肝破裂大量出血的臨床表現。

    而且,林青的臉色已經越來越差了。

    “腹膜刺激症明顯,腹部壓痛,腹肌緊張,移動濁音,腸鳴音,血壓多少?”曹山轉過頭問著沈慧。

    “六十,八十毫米汞柱。”沈慧皺了一下眉頭。

    “開放大靜脈通道,五百毫升平衡液快速靜滴。待會兒到車上心電監護。”曹山說道。由於肝髒是造血器官,一旦破裂無法止血,會造成短時間內人體血液大量流失,出血量無法估計,補充平衡也也隻能維持病人體內電解質平衡,預防多器官衰竭,但是補多了卻又會稀釋血液,造成血氧不足。

    可是,救護車的常備藥品之中隻有這個東西,總是好過沒有的。

    林青沒有失血過多而休克,是因為王鴿的救護車到的實在太快,而且林青本人也具備強大的意誌力,所以他才仍舊保持著意識清醒。

    他已經有點要暈過去的跡象了。

    “不行,這事兒一定要現在說。王鴿,大夫,還有這位同行,我退伍之後剛進市刑警隊的,我的警官證在褲子口袋裏。長話短說,那輛轎車的車牌號出現在一個協查通報上,我剛加完班騎電動車往家裏走,一轉彎就看見這輛車了。我想逼停他,但是他把我撞出去了。不敢確定情況,隻能打電話找了交警暫時先把車控製住。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沒有逃逸,你們一定要把車扣下,人帶回所裏!”林青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快速的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兩眼一翻,臉色煞白,就暈了過去。

    “這……”交警愣了,沒想到這次事故還牽扯出這麽一檔子事兒,他趕緊上前翻找著林青的口袋,果然在他的褲子口袋裏找到了警官證。

    “抬上車,先回醫院吧。”曹山抬起頭看著王鴿。

    王鴿趕緊動手幫忙,剛把人抬上推車,一回頭就看見剛才還沒有任何人的路邊路燈之下,出現了一個打著長柄雨傘的男人身影。

    長柄雨傘上印著王鴿看不懂的黑白花,男人西裝革履,短發,身子站得很直,死死的盯著王鴿這邊,活脫脫像是某個大人物的保鏢,腳下黑色皮鞋一塵不染,幹淨的不像正常人。

    路燈昏暗的黃色燈光斜著照射下來,地麵上並沒有映出這個人的影子。

    死神!

    “老同學,出息比我大!”王鴿說了一句,跟眾人一起推著車子就往救護車那邊兒趕。

    “警察同誌,那個司機就交給你們暫時先控製住,實在不行叫派出所的人先過來。小沈,氣管插管,接呼吸機。”曹山說道。

    交警點頭答應,自己的對講機就響了起來,看來是同伴那邊兒已經完成了對轎車司機的初步詢問。

    “設備沒數字,不是酒駕。神誌不清,問不出東西來,隻有駕駛證沒有行駛證,懷疑毒駕,要不要查一下網上追逃信息?”周圍的環境十分安靜,對講機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準確的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王鴿這才明白過來,這個轎車駕駛員真的是有問題的,既然車牌號被追查,夜晚出行也比較符合違法犯罪分子的特征。而且由於心虛,換做往常的時候這種人在出了交通事故之後肯定會在第一時間選擇逃逸,他沒有逃跑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吸了毒,反應不過來,等到稍微回過神來,交警就已經到了,想跑也跑不掉了。

    “不用查了,傷員是個刑警,追這狗娘養的時候出的事兒,直接聯係派出所,先把人拘起來,抽血化驗。”交警按著對講機回答,交警刑警都是警察,林青怎麽說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戰友,同行戰友因公出事兒,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齒。

    “大夫,一定把他救過來啊,好警察就這麽沒了太不值了!”交警在關閉車廂的門之前對曹山說了一句。

    “小王,能不能活就看你什麽時候到醫院了。”曹山聽了之後,對著正在綁安全帶的王鴿說道。

    的確,內出血的傷員除了腹部穿刺,減少腹膜炎感染發病幾率,點滴補充體液,還有監控生命體征之外,在車上做不了什麽事情。

    嚴重的肝髒破裂必須通過手術進行止血,同時用輸血恢複其生命體征,救護車上既不具備手術醫療條件,也沒有血漿,甚至無法進行血液配型,所有的壓力都壓在了王鴿的肩膀上。

    王鴿沒說話,綁好安全帶之後打著了發動機,一腳油門竄了出去,甚至沒有去看身後的死神。

    “老同學,放心,不會讓你死的!”王鴿心裏想著,轟了一腳油門,離合踏板踩到底,左手手腕一轉擋杆變動,二十秒內加上四檔,由於道路前方什麽車輛都沒有,在四檔下發動機轉速達到了五千轉每分鍾,車速直逼八十公裏每小時。

    高速行駛狀態下的救護車中,王鴿並沒有忘記進行匯報,他仍舊拿起了通話器。

    “這裏是雅湘附二醫院編號0110,湘AGZ689,已經接到東風路病人,正在前往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

    按照慣例,重症病人需要救護車上的跟車大夫提前與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進行聯係,告知中心現在情況,以及病人所急切需要的檢查和治療,而中心方麵則會跟到達醫院急診部方麵進行溝通和通知。

    這樣一來,醫院方麵能夠在救護車還在路上的時候,就做好檢查和治療的提前準備,這會節省很多時間。

    對於急症病人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因此,王鴿在把擋杆切換到五檔檔位之後,單手開車,把通話器扯到了身後。

    “病人疑似重症右側肝部完全破裂,出血量無法估計,正在準備進行腹腔穿刺,請求醫院方麵準備抽血驗血配血,血常規,腹腔X光,CT,超聲檢查。”曹山抬頭看了一眼心跳監護設備的屏幕,覺得林青似乎撐不過什麽放射檢查了,於是又說道。“準備手術室,準備剖腹探查。等級為最優先。”

    “王鴿,你這個同學,怕是要切掉肝髒了。小沈,幫我準備腹腔穿刺吧,先把血導出來。”曹山小聲說道。

    對於肝髒破裂,無法修複的病人,手術止血一般都是切掉部分受損肝髒。

    肝髒這個東西很神奇,腹腔內唯一能夠重生的組織。隻要留下半塊,就能夠完全痊愈。實在不行,就算切掉整個肝髒,通過親屬肝髒配型進行肝移植手術,植入半塊肝髒,也能夠完全生長出來。

    盡管如此,失血過多休克,從而引發多器官衰竭,腦死亡的危險仍舊存在,否則死神就不會在後麵追的那麽緊了。

    車廂裏的曹山和沈慧已經完成了腹腔穿刺,深紅色的血液混著氣泡流入了血袋裏。

    “待會兒手術還要通知家屬,先看看他手機上有沒有聯係人。”曹山話音剛落,沈慧就從林青的口袋裏翻出了手機。

    現在的智能手機一般都有指紋識別,就算是有鎖也能用病人自己的指紋解開,可林青的那個手機是刑警隊中配發的手機,經過了加密和特殊處理,裏麵有警務通之類的軟件,配置跟不上,根本沒有指紋解鎖。

    “有密碼,解不開。”沈慧說完,手機就響了起來,她馬上接起電話說了四十多秒,就又掛斷了。

    “是他刑警隊的領導,聽說除了事兒打電話來了,我已經通知他我們要到醫院了,他們會通知病人家屬。”沈慧看著曹山說道。

    曹山算是鬆了一口氣,至少過會兒手術有人簽字了。可這口氣還沒出完,心電監護儀的聲音就變成了長鳴。

    “一毫克腎上腺素心內注射!心肺複蘇!”曹山馬上反應。

    王鴿聽著車廂裏的聲音舔了舔嘴唇,看了一眼反光鏡,死神舉著雨傘憑空飛行,就追在自己的救護車後麵,似乎一伸手就能夠摸到車屁股。他心裏一沉,多年不見的老友,沒想到這剛一見麵居然就發生了這種事。

    四分鍾,四分鍾一定能到醫院。可是自己在這四分鍾裏能保證死神不追上自己嗎?到了醫院又該怎麽阻止死神接近林青?

    剛見麵人就沒了?這叫他媽的什麽事兒?

    他看了一眼儀表盤,速度指針已經超過一百公裏每小時,可死神仍舊追得很緊。

    沒辦法了,就算是市區內也沒辦法了!

    王鴿繼續深踩油門,發動機轉數不斷提高,五檔之下達到了六千五百轉每分鍾,引擎轟鳴聲穿過了車頭進入了車廂之中,直奔王鴿的大腦,警笛的聲音都已經聽不到了,隻有輪胎快速轉動和引擎的聲音。

    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三!這輛車還能再快!

    它的保養很好!它的油量很足!水箱裏並不缺水!齒輪的潤滑傳動是王鴿特別注意過的!

    發動機的聲音隨大,但是毫無雜音,這輛車還能再快!

    一百四十公裏每小時!王鴿不敢有絲毫疏忽,他知道死神應該已經被他甩開,但是並沒有甩太遠,他隻是在為抵達醫院之時的減速,和大夫的前期治療爭取時間。他已經無暇去看倒後鏡裏的死神。

    這裏不是賽道,而是公路,哪怕是淩晨兩三點鍾的公路,也會偶爾衝出一輛車。在這種速度下,不出事則已,一旦出事,全車玩完。他聚精會神的盯緊了每一個路口,是否有車輛燈光照射過來,望著每一個十字路口的橫向車道上是否有車輛通過。

    深夜之中的路上沒有車,隻剩下孤零零的路燈杆子和偶爾亮起的商鋪霓虹燈標誌在他的左右兩旁刷刷飛過。

    王鴿甚至已經快看不清兩側的東西了。

    每一秒鍾都過的那麽漫長和煎熬,三分半鍾過後,王鴿終於抵達了醫院,他提前減速,可轉彎速度還是太快,出現了輪胎打滑的現象,後輪冒起一陣輕煙,留下了與柏油路麵摩擦而產生的黑色印跡。

    車輛穩穩的停在急診部大門口,接車眾人將推車抬下來,林青已經恢複了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直接去手術室,準備好便攜式超聲波設備,協助剖腹探查,趕緊配血,準備兩千CC!”曹山呼喊著眾人幫忙,王鴿也推著車子,將林青送入了臨時手術室。

    目送推車進入手術室大門內,他才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珠,回頭一看空蕩蕩的走廊,沒有半點死神存在的影子。

    他鬆了一口氣,走出急診部大門口,防止死神追擊而來,可沒想到死神沒等來,過了幾分鍾卻來了一輛警車。

    警車沒有鳴響警笛和警燈,而且上麵隻有一個人。

    來人看起來四十多歲,頭發茂密,精瘦,但是從裸露出來的小臂來看,這人渾身肌肉。

    “同誌,菜鳥呢?”那人一張嘴,便覺得不太對勁,趕緊改口,問向王鴿。

    “哦,我是刑警隊的,剛才這邊兒接診了一個我的同事,叫林青。他在哪?”

    王鴿剛要說話,便覺得鎮魂牌又是一陣冰涼傳入胸中,讓他覺得舒爽了一些。

    數字變成了“陸十陸”,看來死神是不會來了。

    王鴿安下心來,趕緊說道。“我開車載的他,人在手術室呢,估計死不了。”王鴿取了自己的大水杯,擰開蓋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涼水進去。

    麵前那中年男子安下心來,歎了口氣。“麻煩你了,真是麻煩了,希望他沒事兒。”

    “說來也巧,林青是我同學,不過很多年沒聯係了,他是剛進刑警隊吧?怎麽還叫他菜鳥?”王鴿問道。

    中年男人似乎也覺得這事兒巧的離譜,打量著王鴿,然後回答道,“刑警隊裏,剛來的都是菜鳥,我也是菜鳥過來的。不過他也太菜了點,現在過了十二點,今天是他來刑警隊的第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