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麗都那邊的老人眾多，距離最近具有急救資格的醫院也隻有雅湘附二一家，這個小區在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可算是家喻戶曉，人盡皆知。

    在雅湘附二醫院的急診部，凡是不認識薑大爺的人，都是菜鳥。

    隻要在這裏工作了一段時間的出診大夫、護士和救護車司機，基本上或多或少的都出過江岸麗都小區的急診，漸漸的也就了解了薑大爺的為人。

    可碰巧的是，當王鴿把救護車開到急診部大門口的時候，在門口等待著的卻是剛來的女大夫，金晶。

    她不是菜鳥，但她還真的沒聽說過薑大爺這樣一個人。

    金晶的身後是急診部護士長石翠萍，居然也親自外出急診了。

    其實這樣的情況王鴿隻見過那麽幾次，身為護士長，石翠萍更重要的工作是維持急診部護士團隊的正常運轉，處理小護士們無法解決的問題，協調調度。

    石翠萍親自出診，看來護士們是真的忙不過來了。

    由於天生低血糖，金晶不得不時常通過吃糖的方法來維持自己身體的正常狀態，否則就容易暈倒。高強度的醫療救護工作更加是加劇了她的這一需求。

    可奇怪的是，金晶嘴裏麵吃的永遠都是棒棒糖，其他沒有棍子可以直接塞進嘴裏的糖她都不吃。

    “大白兔多好啊，為什麽非要吃帶棍子的棒棒糖？”王鴿看到金晶身手敏捷的跳上救護車車廂，轉頭問道。

    “大白兔給了你多少錢？我金晶出雙倍！”金晶沒直接回答問題，反倒是玩了個段子，這才認真說道。“我惜命，大夫話多，怕說話的時候嘴裏糖塊掉進氣管裏。棒棒糖有根棍子，最起碼還能咬住。”

    說罷，金晶就狠狠的咬了一下棒棒糖的塑料棍。

    王鴿恍然大悟。等到石翠萍上車關門之後，馬上掛擋重新起步，現在的時間是早晨八點多一點，工作日的早高峰才剛剛開始，上次從醫院去江岸麗都小區，根據薑大爺的計算，上一次的路程時間是九分三十秒，這一次隻能早不能晚！不然薑大爺可是真的要罵人的！

    說害怕，王鴿還真不是害怕薑大爺，隻是不知為何，有一種油然而生的愛戴和尊敬。

    上次王鴿駕車去江岸麗都小區，是晚上七點多鍾，道路上擁堵情況絕對沒有早高峰這樣嚴重。盡管情況不容樂觀，但是王鴿仍舊有信心。畢竟上次去薑大爺那裏，他還是個菜鳥。在車隊裏工作了也有不短的時間了，自己的心理狀態和駕駛技術已經有了明顯的穩定和提高，不可同日而語。雖然堵車，在九分半鍾之內抵達還是有可能的。

    最起碼，抵達時間跟上次差不多就行。

    王鴿按下接警按鈕，打開了警笛和警燈，救護車頂部閃爍著藍色的燈光，烏拉烏拉的從醫院大門疾馳而出，匯入主路。他剛抓起通話器完成了匯報，坐在車廂裏的石翠萍就開了口。

    “小王，咱倆打個賭？”石翠萍笑嗬嗬的說道。別看這個由於年紀而發福的護士長平時嚴肅刻板，但事實上還是很有趣的。

    “打什麽賭啊？”王鴿聽到打賭二字，心裏頓時咯噔一聲，賭約繩拴著的鎮魂牌還掛在脖子上呢，這年頭怎麽誰都喜歡跟他打個賭？

    “就賭這次報警的是不是薑大爺！”石翠萍回答道。

    王鴿又瞄了一眼導航屏幕，他早已經通過報警信息獲取了報警人的電話，但是並沒有名字，王鴿也無法判斷報警是否來自於薑大爺。他馬上說道。“那我賭肯定是薑大爺，兩根烤腸。”

    石翠萍一撇嘴，“那沒得賭了，我也想賭是薑大爺報的警。”石翠萍以為王鴿進入醫院時間不長，想借此逗他悶子，可沒曾想王鴿早已經在剛進入醫院沒幾天的時候，就已經出過由薑大爺報警，目的地是江岸麗都小區的急診了。

    “護士長親自跟車出急診還真是少見啊，手上的傷怎麽樣了？”王鴿見石翠萍詭計沒有得逞，有些得意，又記起來她的手曾被一個自尋短見的女大學生用刀劃傷，還縫了好幾針，免不了問了一句。

    “小傷，早好了。這年頭護士長不值錢咯。”石翠萍無奈的說道。

    王鴿知道護士長這是在開玩笑，也就笑笑不說話。

    不是菜鳥的菜鳥金晶，才是真正一頭霧水的那個人。她嘴裏叼著棒棒糖滿臉疑問的問道，“你們說什麽呢？誰是薑大爺？”

    金晶臉上的表情，跟當時王鴿聽到曹山說薑大爺時候的表情一模一樣。

    王鴿張嘴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從哪說起，歎了口氣，“等你到了就知道了。”說完便不在說話，專心開車。

    金晶又看向了石翠萍，投去了詢問的眼神，石翠萍也隻是笑笑，不作任何解釋。

    道路的擁堵情況比王鴿想的要好一些，也許是因為社會車輛司機們良心發現，也或許是因為王鴿開車太過於凶猛，司機們見了就遠遠躲開，他隻花了七分鍾鍾就抵達了江岸麗都的小區門口。

    緣，妙不可言。有時候現實就是這麽巧，現在當值的門衛，恰好是王鴿晚上第一次來江岸麗都的那個門衛。

    幹了這份工作之後的王鴿雖然見得人很多，有些病人和家屬早已經忘記了，但是他卻對於這個門衛印象深刻。在看到救護車之後，門衛連問都不問，直接放行。

    按照小區內部的指示牌，王鴿找到了九號棟，直接一個左轉進入樓下三單元門口。眾人下車把推車取了下來，王鴿推著車子，石翠萍拎著急救箱，金晶則咬碎了口中的棒棒糖，將塑料棒吐了出來，把一頭飄逸長發綁在成馬尾辮甩在後麵，戴好了口罩和橡膠手套。

    出事的房間號是一零一，但真正的一層是不住人的儲藏間，一零一事實上是在這棟樓的二層。盡管如此，直接爬樓梯還是比按電梯來的快一些。

    金晶和石翠萍已經順著樓梯爬了上去，王鴿見狀二話沒說，把推車又推回救護車旁邊，取了擔架回來，也爬樓梯上樓。

    等到他來到一零一號房的時候，房門已經打開，一進客廳，王鴿就發現側麵靠牆的沙發上躺著一個老人。

    那老人腦袋上的頭發幾乎快要掉光了，四肢精瘦，肚子卻大的異常。他側躺在沙發上，一隻胳膊垂在地麵，旁邊還有一部手機。由於這種姿勢，白色長袖襯衫被紮在深色褲子裏的一部分已經被帶了出來，褲腰帶仍舊已經快係到胸口了。

    老人已經失去了意識，對於石翠萍的呼喊和觸碰毫無回應。

    高血壓通常伴隨著冠心病，害怕病人心肌梗塞的石翠萍並不敢輕易移動患者體位，隻是將他壓在腦袋下麵的那隻胳膊抽了出來，從急救箱中取出血壓計開始量血壓。

    而金晶則是檢查著他的頸動脈，確認仍有搏動之後用手翻開薑大爺的眼皮，觀察瞳孔狀況，又掏出聽診器聽著心跳和呼吸的聲音。

    王鴿看著眼前的一幕，呆在原地，失聲喊道，“薑大爺……”

    看來薑大爺是自覺身體不適，感覺不好，在失去意識之前坐在了沙發上，保證自己不會摔倒受傷，然後馬上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他沒有撥打江岸麗都老年互助會其他成員的電話，而是打了120急救電話。這證明他對於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的救護車司機、醫生和護士無比的信任，願意把包含了自己一切的生命托付給他們去拯救。

    事實上，王鴿雖然用了七分鍾鍾就到達了江岸麗都小區，可是尋找九號棟還是花費了不少時間，再加上取推車和擔架外加上樓的時間，抵達這裏所用的時間絕對不止九分半，比上次來這裏還要稍微慢上那麽幾秒鍾。

    可是王鴿知道，雖然他晚了一些，但是現在的薑大爺已經不能掐著手表計算時間，然後因為超時把他批判一番了。

    一股巨大的悲傷和不解從他的腦袋裏噴湧而出，雖然薑大爺已經八十多歲了，但是上次看起來還是麵色紅潤，身體硬朗，步伐矯健，腰杆子挺的很直，沒想到這次居然患病倒下了。

    王鴿和石翠萍都沒有猜錯，打120電話的的確是薑大爺本人，可他們又都猜錯了，想不到發生急症的居然是薑大爺本人。

    “脈搏較弱呼吸急促，表現輕潛，瞳孔反應正常，無凝視麻痹，顱內暫時沒事。心率快，心包摩擦音，心尖部收縮期雜音，伴收縮中晚期喀喇音。深度昏迷，語言刺激無反應，應該是休克了。血壓多少？”金晶摘下了聽診器，轉身問道。

    “六十八十毫米汞柱，不是高血壓病發嗎，血壓怎麽這麽低？”石翠萍有些慌神了。

    金晶咽了口唾沫，看著平時沉穩嚴肅的石翠萍此時也有點失神，便知道這個薑大爺身份的確不簡單，趕緊說道，“病人嘴裏還含有速效救心丸，有心絞痛症狀的時候才會吃這個藥。血壓升高引發身體不適，過度緊張的情緒引起了心絞痛，的確會出現血壓降低的情況。初步診斷真正的休克原因是劇烈心絞痛，心肌梗塞，心腦組織供血不足。”

    金晶語速極快，沒有絲毫的停頓，繼續說道，“上車之後氣管插管，接呼吸機，大流量供氧，做個心電圖，開放靜脈通道。硝酸甘油入百分之五葡萄糖注射液，五微克每分鍾輸液泵恒速輸入，利卡多因七十毫克靜脈注射，隨時準備心肺複蘇和室顫恢複，趕緊送回醫院吧！”

    金晶話音剛落，王鴿就馬上開始了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