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是我們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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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們還是很敬業的,接近淩晨一點多,他們仍舊守在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的三個臨時手術室外麵,等待著第一手新聞消息。
在這件事情中,不論是受害者身亡,還是行凶者高銘申身亡,都將是一個重磅新聞,隻是新聞報道的角度不同而已。
在路上的時候王鴿駕駛速度過快,也急於甩掉死神,雖然知道自己的救護車後麵有很多車,但也沒有十分詳細的去分辨。
直到他的救護車抵達了醫院,將病人台下救護車送進急診部大門裏麵的時候,這才發現他的車後麵跟著的並不是普通的私家車,也不是警車,而是一些新聞媒體車輛,在馬路上的時候他們雖然跟不上王鴿的速度,但終究沒有被甩出去太遠,他們還是一直跟在王鴿的身後。
當然,手術室外麵還有警察守著,而所有警察麵對提問,則全部都是守口如瓶。受害學生的家長們都到了現場,男的滿臉愁容,女的淚流滿麵,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聲淚俱下,聲稱自己的孩子品學兼優,乖巧聽話,發生這樣的事情著實令人悲痛難忍,希望自己的孩子沒事,希望法律能夠嚴懲凶手雲雲。
王鴿在一旁聽完了采訪的全過程,簡直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有些時候人不要臉起來還是無敵的,這兩對夫妻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平時是一種什麽狀態嗎?小孩在父母麵前裝的就那麽好嗎?王鴿才不信呢!要麽這當家長的從來沒真正的了解過自己的孩子,要麽就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自己的孩子是什麽好樣子,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生氣之餘,王鴿是除了他們之外,最了解所有事情起因經過的人了。其實新聞的報道性可能會讓記者們失望,因為所有人都不會死。
兩個受害人十分幸運,並沒有死神追擊他們,而高銘申胸口的刀子也沒真正的傷害到心髒的血管和肌肉,在車上的時候就擺脫了死神的眷顧。
當然,王鴿雖然已經知道了結果,但什麽都不會說。他拎著大水杯靠在急診部大門口的玻璃門上,看著自己的右手。
劉崖所說的話有極大的可信度,若不是在那電光火石的時刻,這隻手在那麽零點一秒鍾之間稍微攔阻了一下高銘申手中的水果刀,稍微的改變了角度和力度,那麽高銘申現在是死是活還真的不好說呢。
這世間的巧合的事情,還真的是說不清楚啊。雖然這次王鴿以談判者的身份參與了整個事件,但是事情大方向並沒有因為他而改變,高銘申沒有放下凶器投降,而是選擇了自殺,媒體肯定不會過來對他進行大肆報道。
更何況,當時的現場並沒有任何新聞媒體在場,記者們都以為他隻是個救護車司機,在警方的調查通報和案件過程出來之前,不會有新聞媒體來找他的麻煩,進行采訪。
就算是回過神來,有記者找了他,王鴿也定會毫不猶豫的拒絕所有采訪,拒絕提供任何消息,並且要求警方和記者們在報道的時候使用化名。
像往常一樣,參與了整件事的醫療工作者們幾乎不會出現在新聞之中。
唯一有機會在新聞裏麵受到報道和采訪的是金晶,她本身就是急診部唯一的女大夫,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不顧自身安全,冒充護士進入了現場,要知道當時的高銘申情緒還非常激動,行為不可控,而且手持尖刀,這種行為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特別考驗一個大夫的心理素質。
可是在金晶回到醫院之後,馬上鑽進了手術室,聯合外科大夫對傷者進行手術搶救,除了多吃了兩塊水果糖,根本就沒表現出任何異常。這一點讓王鴿尤為佩服。
急診部大門外一陣嘈雜,王鴿急忙轉身,卻看到一輛救護車停在急診部大門口,從車上下來的是另外一個同事,大夫和護士們都在手術室裏,外麵的人手不夠,王鴿趕緊上前幫忙,抬著推車。
跟車的是吳剛吳大夫,看到王鴿還有些吃驚,不過也來不及說什麽,趕緊對著來推車子的人們說把人推進第三急診室。
開這輛救護車的同事名叫杜偉平,二十八九不到三十,發際線十分靠後,看來過不了太長時間就要繼承雅湘附二醫院的一貫傳統了。平時自來熟,跟誰都不臉紅脖子粗,脾氣也好,雖然王鴿沒怎麽跟他接觸過,不太了解這個人,但感覺上還是不錯的,最起碼不招人煩。
王鴿也僅限於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小王,居然回來的這麽早啊。剛才我還在跟吳大夫說呢,你那邊兒的事指不定會不會拖到早上去。”杜偉平手裏也有一個大杯子,看起來被王鴿的杯子還要大一號。“今天晚上真夠熱鬧的。”
司機和大夫們在聽到出車需求的時候就覺得不簡單,而且身在醫院工作,還獲得了第一手資料,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王鴿點點頭,“誰說不是啊!行凶的孩子自殺了,不然也不可能解決的這麽迅速。不過好在,三個孩子都死不了。”
“還不趕緊去把車放回停車場!就知道在這裏聊閑天!”孫成德的聲音突然在王鴿和杜偉平的身後響起,嚇得兩個人一激靈。
轉過頭來,雖然孫成德嘴上嚴厲,但是臉色還是那種笑眯眯的,不過在這種時候難免會給人一種笑麵虎的樣子。
“剛回來,推車才剛進去呢,馬上停車!”杜偉平趕緊賠笑,一路小跑上車,發動機轟隆一聲點著了之後趕緊離開了這裏。
“老孫,總嚇唬人。”王鴿笑笑,擰開杯蓋喝了一口杯中的水。
“還有你,來這裏湊什麽熱鬧,還偷我茶葉!”孫成德笑眯眯的說道,語氣緩和了很多,看樣子剛才沒真生氣。
“遇見過這樣的事兒麽?”王鴿收起了開玩笑的表情,看著急診大廳之中那些記者和警察。
“時間長了,你就什麽都見過了。更大的場麵我都見過呢,而且是在白天,那會兒咱們急診大廳裏麵全是人,要是新來了病人,還得靠嗓子好的大夫喊上那麽一嗓子,這才勉強讓出一條路,把病人送進急診室。”孫成德也正色回答道,“不過,大場麵是大場麵,但從來還沒遇到過劫持人質的事兒。還有學生傷人的事兒。”
孫成德雖然在這裏幹的時間長,遇到的事兒不少,但是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還是很低的。他沒想到王鴿還沒來得及體驗別的事情,倒是先把大事兒都給經曆了。
“又是校園欺淩引發的。你不在上麵你不知道,我聽那個傷人的孩子說了,受傷的兩個學生對他做的事情十分過分,而且孩子的班主任也沒準確把控整個事件,沒有進行引導,父母也沒空管他,所以……唉!其實這個孩子也挺可憐的。”
王鴿深歎一口氣,他救回了孩子的命,但他隻能做到這一點。
“校園欺淩是不假,那連個手上的孩子自然有錯,但罪不至死,無論如何率先持刀傷人就是不對的。這個社會不是這樣運轉的。校園欺淩自然可恨,而無論如何持刀傷人都是不對的啊。”孫成德望著正在接受采訪的兩個受害者的父母說道。“醫院隻負責把人救活,其他的,那就都不是醫院的事兒了。”
是的,醫院費這麽大功夫,也隻能做到這一點。
這些醫療工作者隻負責把人救回來,但究竟誰對誰錯,誰是不是被判刑,他們中間有什麽糾葛,輿論怎麽講,這件事到底如何定性,在病人被搶救過來的那一刻或者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經跟醫院沒有任何關係了。就算是戰爭也要跑到醫院外麵打去。
大夫們沒有去分辨誰對誰錯的時間和精力,本來就已經夠累的了。
可總有些人要把醫院當作戰場,打算要在這裏建功立業,揚名立萬,想要在這裏搞事情,要出名。
王鴿撇撇嘴,他知道不論現在那兩個受傷孩子的家長怎麽說,都會在第一時間被報道出去,成為重磅新聞。可是這沒什麽用,等警方的新聞發布會一召開,輿論導向將會再一次被改編。老百姓就是這個樣子的,一直被忽悠來忽悠去,沒曾想這些其實都是新聞媒體搞的事情。
王鴿對這種套路已經有所了解了——凡是看到重磅新聞,都要先等一段時間再發表意見,第一時間看到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相,極有可能會被後麵的後續報道推翻,產生反轉。
“你也別看了,再看鏡頭裏麵也不會出現你。頂多拍一個你的救護車。”孫成德拍了拍王鴿的肩膀,“回去歇會兒吧,在上麵也受了不少累。”
“要是有上電視的機會,我肯定現在打電話給徐林,這小子弄不好還沒睡,指不定打個車就能過來呢!”王鴿點了點頭,孫成德這麽一說,才覺得自己腦袋嗡嗡的疼。
倒不是開車太累,在現場的時候雖然王鴿表麵上看起來冷靜,但是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心裏進行過了排練演練,仔細的思考這些話說出來會是一個什麽效果。
而且麵對一個情緒不穩定的年輕學生,手裏還拿著刀,王鴿可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會挨上一刀。畢竟他是距離高銘申最近的唯一一個局外人。
高銘申臨死前想拉個墊背的,突然發難攻擊,王鴿自認絕對躲不過去,不死也是個重傷了。
王鴿拖著沉重的腳步跟著孫成德離開,回到辦公室的值班床上躺一會兒,可剛走了幾步對講機的耳機裏就又傳來了聲音。
孫成德一聽,停下腳步轉過身,想要開口勸。
但是王鴿身上的疲倦和沉重的腳步早已經不見,拎著水杯掏著口袋裏的鑰匙,向著停車場的位置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