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確定？”王鴿驚恐萬分的看著劉崖，似乎這場車禍的起因已經找到了答案。

    這輛機場大巴從湘沙市火車站附近的民航酒店啟程，到達機場的出發航站樓全程隻需要四十分鍾，車上的司機每天不知道要跑多少趟，對線路無比清楚，而且駕駛員肯定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如果不是車上或者駕駛員出現了什麽突發情況，根本不會出現如此嚴重的交通事故，死傷這麽多人。

    我有九成把握，我曾經見過槍傷傷口。就算不是槍傷，那麽我們也有義務通知在場的所有人，車裏的傷員很有可能會有持槍人員，數量不明，持槍人員也很有可能在車輛行駛的過程中傷害到了駕駛員，引發交通事故，如果持槍歹徒現在還活著……”劉崖一邊給駕駛員背後的槍傷包紮止血一邊說道。

    在包紮完畢後，王鴿把這受傷的駕駛員固定在了擔架上，拉了一下鋼索，上麵馬上就有人回應，用手電筒向下方閃了兩下，消防車上的電動機開始工作，鋼索被嘣的一聲拉直，擔架被鋼索拖動，開始在地麵上緩緩的上升移動。

    劉崖看了一眼王鴿，從一個消防員的手裏拿出了擴音喇叭，準備把這件事告訴在場的所有人，讓他們注意安全。

    王鴿想想覺著不對勁，趕緊攔下了他的動作。“這事兒我們不能大聲喊著說，若是車裏的持槍人員還有意識，聽到喊話之後知道了我們發現駕駛員遭到槍擊，可能會拚死掙紮，那時候大家就都危險了！”

    劉崖一聽也覺得有道理，消防隊員雖然是戰士，但手裏麵沒有武器，而大夫們和救護車司機們則更是手無縛雞之力。由於此次的任務是救援任務，在場的所有公安民警都沒有攜帶槍支武器，隻有警車上有一些電棍警棍這些東西。

    雖然疑犯仍舊有可能還在車裏，具有攻擊性，但車中的傷員卻不能不救。救援工作不能停止。

    王鴿和劉崖兩個人一商量，決定靠近現場的每一個救援人員，挨個通知到位，然後讓通過公安和消防的對講機係統告知公路上的人，馬上請求武裝增援。

    在機場的安檢環節十分嚴格，並不意味著機場大巴上車前的安檢也同樣嚴格，有的時候隻是抽查，做做樣子走走形式。要是說機場那邊連個火柴和打火機都不上飛機，那麽把一把手槍帶上機場大巴的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為什麽有人會在去機場的大巴上帶槍？為什麽他會在大巴車上開槍？手槍絕對帶不上飛機，難道是打算在機場裏行凶？或者本身就是衝著這大巴車上的某個人來的？

    王鴿想不明白，他也不需要想明白，他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眼前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不論劉崖的判斷是否正確，王鴿知道他和劉崖都必須要為在場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負責。

    兩人分頭行動，夜間大雨，視線不清，但是不論認識還是不認識，王鴿都把這個消息通知到了每一個人，很簡短，隻有一句話。

    駕駛員身上可能是槍傷，開槍的人也有可能在車裏，切勿驚慌大喊，發現有人攜帶武器馬上請求支援。”

    事情進展順利，王鴿找到的第三個人，正是剛剛在下坡的時候拽了他一把的黃斌。

    黃斌自己拎著急救箱，拿著手電筒，正在從翻倒車輛的中部往車廂裏照射。

    王鴿拍了他一下，黃斌被嚇了一個激靈。可還沒等到王鴿說話，他就順著黃斌手中手電筒照射的燈光看向了車裏，卻發現有一個人正趴在地麵上，滿臉是血，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很有精神，沒受什麽重傷。他手裏舉著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黃斌！

    他就是製造這場事故的始作俑者！由於提前預判了車輛的撞擊，躲避了災禍，所以他沒有收到太大的傷害，隻是在翻車之後暈了過去，等到清醒的時候就發現天降大雨，翻車的大巴外麵滿是警笛的聲音，而車輛外麵則是已經有很多救援人員了。

    如果繼續待在車裏假裝一般受傷群眾，外麵的人一定會發現駕駛員遭到槍擊，事情早晚會敗露，等到了醫院或者是公安局，那可就脫不了身了！這持槍男子想著，倒不如現在趁著所有人都在救援，而且警察們也不會因為一起交通事故而攜帶武器，直接衝出去逃跑，生存幾率還會大一些，畢竟自己這邊是有槍的！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用槍威脅找到他的救援人員，不讓他發出任何聲音，也不讓他通知其他人，自己在黑夜中逃向山坡下麵的農田，隻要進了那裏，短時間內就不會被找到，有很多退路可以走。

    他剛抽出了手槍，還沒來得及跟麵前的那個醫護人員說話，王鴿卻已經來了，而且已經看到了他的槍！

    驚慌之中，他手一抖居然扣動了扳機！手槍的保險沒有打開，子彈瞬間擊發。

    王鴿一咬牙，趕緊拉開黃斌。

    砰的一聲槍響引來了現場所有人的注意，聽到槍聲的劉崖暗叫不好，這邊人還沒通知完就罵了一句，趕緊向出事兒的地方奔跑而去。

    子彈擦著黃斌腦袋上的頭發飛了過去，高速所帶來的高溫燒焦了他的頭發，王鴿甚至能聞得到一陣焦糊的味道。

    倒在地上的黃斌嚇得嘴唇直抖，已經爬不起來了，驚恐的看著王鴿。王鴿還沒來得及反應，那持槍歹徒為了逃跑，居然一不做二不休開了第二槍。

    又是一聲槍響！

    土坡上麵的人原以為是下麵的大巴車再次下滑，所以才傳來了聲音，紛紛探著腦袋往下麵看，準備隨時實施救援，可第二聲槍響卻讓他們震驚了，所有人在瞬間就明白下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場車禍並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

    子彈擊中了已經躺在地上的黃斌的腹部，剛開始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三秒鍾之後一陣巨大的撕裂疼痛讓黃斌慘叫起來。

    操蛋，兄弟！撐住！”王鴿趕緊拽著黃斌肩部的衣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他拖著來到了那槍手的射擊視野之外，解開了黃斌外麵的雨衣，撕爛了白大褂和裏麵的衣服，用手摸了一把他腰部的血跡。

    鮮血剛被抹幹淨，潺潺血液就從隻有拇指粗細的傷口之中再一次噴湧而出，用手根本就捂不住，王鴿又摸了摸黃斌的身後，並沒有第二個傷口，不是貫穿傷，子彈還留在身體裏。

    他從急救箱中拿出了止血繃帶，死命的按壓在黃斌的傷口處。“兄弟，千萬撐住！”

    幾秒鍾之內血液就完全浸透了止血繃帶，在王鴿手掌的高強度壓力下，從他的指縫之間流了出來！

    王鴿後悔不已，如果自己剛才提醒他人的腳步能夠再快一點，能夠讓黃斌提高警覺，也許這個事兒就不會發生。

    旁邊的人都想要圍過來幫忙，可是過來的人越多就越麻煩，危險性就越大，他隻能衝著身後和周圍的人大喊。“搶手在車裏！暫時別靠近這裏，所有人後退！”

    劉崖根本不聽王鴿的警告，看到這裏的場景之後拔腿就要往前衝。

    兔子，你他媽給我回去！”王鴿歪著腦袋大喊。

    我來吧。”一個警察拉住了劉崖的胳膊，貓著身子躲避著那槍手的射擊角度，與王鴿一起把人抬到了車輛後麵。

    什麽情況？”劉崖掏出聽診器，趕緊湊了過來。

    腹部側麵中了一槍，不是貫穿傷，其他地方都沒事兒。”王鴿剛說完，便聞到了空氣中散發著一種屎尿的臭味。

    劉崖看了一眼王鴿，很明顯他也聞到了這種氣味。

    黃斌已經大小便失禁了，排泄不受控製，這是臨近死亡的前兆。

    劉崖根本就沒檢查黃斌的其他部位，直接掀開了滿是鮮血的止血繃帶，血液仍舊是從傷口中不斷湧出，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肝脾位置破裂大出血。趕緊送上去，馬上手術！”可劉崖心裏清楚，這裏壓根就不具備手術條件，就算人能救活，失血過多對大腦和髒器所造成的影響，以及這種條件下所造成的感染也是不可逆的。

    槍傷其實是最難急救和治療的外傷之一，子彈打入人體腹部的致死率在百分之七十以上，一旦進入人體，子彈的旋轉和高溫高速便會在體內形成一種內外氣壓差，也就是空腔效應。除了子彈本身帶來的傷害，空腔效應所產生的空氣壓力還會讓腹部的內髒被壓縮位移，甚至是破裂。

    如果是內出血，由於腹腔內本身壓力的限製，出血量雖然比較大，但不致死，短時間內進行急救還有可能活得下來。可是肝脾位置外部破裂出血，血管中的血液就會順著傷口不斷的流出來，根本沒有自止血效應，直到傷者的血壓不存在，或者死亡，血停止流動為止。

    我不想死啊，救……救我，好冷，王鴿，劉大夫，救……”剛開始黃斌還手腳亂動，為了減少他的出血量，劉崖和王鴿隻能盡力的按住他的四肢。

    可是現在黃斌卻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臉色煞白，說話都說不清楚了。

    照顧，父母……”黃斌隻說了這兩個詞，四肢便停止了運動，張著的嘴也不再合上，他睜著眼睛，瞳孔開始漸漸放大。

    吳老師！心肺複蘇！快！”劉崖衝著身後大喊。

    王鴿咽了口唾沫，他現在什麽都做不了。

    因為他看到一個死神已經來到了現場，打著一把長柄雨傘蹲在黃斌的旁邊，手按在了黃斌的腦門上。

    黃斌的靈魂瞬間被死神抽離了出來，懵懂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他隻知道上一秒鍾自己中了槍，劇痛無比，然後就失去了意識，可是現在自己腹部的衣服已經完全破碎，傷口還在，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他明白過來，自己死了。他看了看身邊的死神，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自己，以及正跪在地上進行心肺複蘇的劉崖和吳剛。

    別費力氣了，我已經死了。”黃斌輕聲說道。

    他們聽不見，跟我走吧。”死神麵無表情的說道，隨後轉過身。

    在別人眼裏，由於同事生病危機，王鴿好像是在看著空氣發呆，而事實上，王鴿則是在盯著黃斌的靈魂，滿臉都是懊悔和不知所措。

    不怪你，你盡力了。”黃斌以為王鴿聽不到，也輕聲說了一句，閉上眼睛之後歎了口氣，轉身跟著死神離開。

    兩個身影消失在大雨之中。

    王鴿握緊了拳頭，死死的盯著麵前那個持槍人所在的位置。那人從車裏爬了出來，走路搖搖晃晃，但是還能堅持著站立，他舉著槍麵對所有人。

    救援工作已經停止，坡道上方高速公裏上的警察和消防隊員們正在往下趕。剛才跟王鴿一起抬黃斌的那名警察恨得咬牙切齒，一抬腿就想要衝上去。

    別動，誰動我他媽的打死他！”持槍歹徒惡狠狠的說道，反正他的手底下已經有不止一條人命了。

    別輕舉妄動，不能再死人了！”一個更加年長的警察攔住了想要衝上前去的晚輩。

    持槍歹徒輕蔑的笑了一聲，轉身逃開，瞬間就鑽入了農田之中，失去蹤影。

    你他媽對著一個想要救你的醫療人員開槍，你他媽不得好死！”年輕警察摘下帽子，狠狠摔在了地上，衝著那持槍歹徒逃跑的方向憤怒大喊。

    年邁的警察則是通過對講機聯係了上麵的人，請求武裝警察持槍支援，馬上對歹徒進行追捕。

    王鴿又轉過身，來到黃斌的身前，看了看一言不發正在進行心肺複蘇的劉崖和吳剛，又看了看黃斌的臉。

    他知道，這個男護士永遠都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