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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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當天晚上,醫院急診部來了很多警察,把那個被任飛撂倒在地的叛徒銬住帶走,任飛卻沒有離開,一直留在了急診部裏麵,聯係朱樂天的家屬,聯係殯儀館,準備給自己的兄弟處理後事。

    像任飛說的一樣,這個案子沒有結束,朱樂天的真實身份還不能曝光。而王鴿也隻是一個平民老百姓,雖然看似在案件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人物,但是任飛認為他連筆錄都沒有必要回局裏去錄一下。

    畢竟王鴿什麽都不知道。

    任飛告訴王鴿,朱樂天是一名人民警察,是個臥底,已經說的不少了。他不可能再去告訴王鴿更多的細節,王鴿自知有些東西他是不能夠去了解和知道的,也就沒有多問。

    按照中國對於這種事情的報道習慣,一定要把案件全都調查清楚,使得參與整個案件的所有人都保證不被漏網之魚報複的時候,才會將整個事件以新聞或者紀錄片的形式報道出來。

    但真正等到那個時候,估計也要個一年半載的。這一點王鴿並不感到意外。

    不過到了電視上,朱樂天也就不叫朱樂天的。有關於他的一切身份都是假的,吸和諧毒販和諧毒,收債,尋釁滋事,打架鬥毆,非法持槍,參與黑社會性質組織,都是假的。

    唯有一點,那天在公交車上去幫助那個女孩兒,才是真正的朱樂天。

    自從王鴿把那張儲存卡交出去之後,整個案件就跟他沒什麽關係了。這個夜晚,他經曆的事情,做過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了。

    他隻知道朱樂天是個好人,他打死了殺害黃斌的持槍歹徒,繞過了審判,提前送那歹徒去見閻王,倒是也痛快。這種人的靈魂,進了地府估計也是個不用接受靈魂折磨的貨——這種罪大惡極的靈魂會被直接粉碎,塞入白色土壤的血色蘆葦之海之中,充當肥料。

    朱樂天死了,他卻讓很多人都活了下去。

    事實上每天上班,不論白天晚上,王鴿都會經曆足夠多的故事,多到反映現實百態,多到足以寫一本小說。小說他是不會去寫的,早晨八點多鍾的他已經躺在床上眯了三個多小時,雖然硬板床讓他睡的是腰酸背痛,但硬板床對腰是有好處的。

    司機長時間開車,容易患腰肌勞損或是腰間盤突出這類的腰部疾病,孫成德和鐵大致多多少少都會腰疼,王鴿入行不久,也覺得有點撐不住了。

    隻有硬板床才能夠糾正平時就坐開車的不正確姿態,起到牽引的作用,隻要能避免職業病,這點苦王鴿還是樂意吃的。

    他早就把要是掛在了板子上,現如今車鑰匙已經被交接班的同事給拿走了。在送走了朱樂天之後,王鴿就再也沒有出過車。

    他已經身心俱疲,於是休息了幾個小時。睡眠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還是比較奢侈的,畢竟他現在仍舊上著每天十二個小時的班,盡管後麵的四個小時比較輕鬆。

    在一切事情都搞清楚之後,再次打開A島匿名版的他已經沒有了心理壓力了。反正沈慧把一切都說的很清楚了,現在的他雖然在考慮如何保護蘭欣,但是心裏連一點底都沒有。

    白天有醫生,有護士,有病人,有護工,更重要的是基本上都會有蘭欣的家人在病房裏,馬天明就算是喬裝打扮,也會引起懷疑,現在的人們警惕心很高,看到不認識的人自然會提高警覺,白天肯定是不會出事兒的。

    晚上基本上也會有護工在場,雖然護工也會休息,但是因為蘭欣就在病床上,要是有什麽事護工會第一時間醒來,因此護工的睡眠比較輕,馬天明入侵病房的難度比較大。

    這樣說來,在短時間內蘭欣的安全似乎並不需要王鴿去特意保護。

    可是王鴿難以保證馬天明又會想出什麽別的招數,整個什麽幺蛾子出來。敵不動,王鴿自然也就不能動。

    這讓王鴿有些苦惱,但是又沒辦法。想到這裏,他又再次關掉了手機上的A島匿名版,由於近期政策影響,刷新一直不穩定,A島匿名版時不時會斷開連接,看不到任何內容,等待是讓人煩躁的,王鴿現在也沒什麽心思去看了。

    他翻出一本厚厚的臨床醫學書,找到了自己塞在那本書裏麵的書簽,翻到之前看到的那一頁,開始啃。

    沒有係統醫學知識的他隻能學個大概,他隻知道某些急救藥物是用來做什麽的,遇到了那些症狀可能是什麽疾病,應該采取怎樣的措施,急救過程中要注意的動作。

    但是王鴿根本就不知道用藥該往哪裏紮針,藥物的藥理毒理作用,急救流程是怎樣的,藥物的用法用量是怎樣的,也壓根不知道同樣效果的兩種藥為什麽要區分開。

    這就是普通人與大夫之間的區別。大夫可能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敢真正治病救人,而普通人隻能通過自我學習提升急救意識。

    然而學無止境,有些東西王鴿雖然看不懂,但是多少了解一下還是好的,這是身為一個救護車司機應該了解的東西,在緊急情況下沒準就能用的上呢。

    王鴿一度認為,看醫學書的第二個好處就是能夠鍛煉自己在現場強大的神經。

    因為一個救護車司機前往的急診現場,十有八九是十分慘烈的,開膛破肚,鮮血腦漿滿地都是,胳膊腿兒亂飛,人變成了好幾截。

    學過醫的都知道,醫學書裏麵的一些圖片並不隻是圖畫,而是真實的解剖照片,那些圖片大多數都是來源於屍體標本,某些樣本為了能夠更加直觀,還采用了已經病變的版本,那可是真正沒有馬賽克的重口味高清圖片。

    可到了現場之後,王鴿才發現這種努力的鍛煉基本上是徒勞的,現場的視覺、味覺、觸覺等各類感官信息湊到一起,對一個人的精神衝擊要遠大於書本上那種單純的視覺效果的。

    該惡心還是惡心,該反胃還是反胃,但該救人還是要救人的。

    到現在為止,王哥所見到的慘烈現場仍舊有限,像孫成德、鐵大致這類的老員工,見到那種場麵肯定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連續的幾天,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裏麵出的事兒比較多,早晨沒有什麽事情,辦公室裏的人比較多,但大家都在安安靜靜的做著自己的事情。有的人在看書,有的人在玩手機,有的人站在門口,看著外麵終於放晴了的天氣。

    時間來到中午,吃了“晚餐”的王鴿終於換衣服乘坐公交車下班。他將沾了鮮血的工作服裝在了袋子裏拎回家。

    以前洗衣服那都是晚上下班,父母都已經睡了,能躲的過去便是好的。可是現在是大白天,躲肯定是躲不過去了,隻能硬著頭皮當著他們的麵加快速度,趕緊洗幹淨。

    不過好在這套衣服身上的血跡不多,還沒到那種一眼就能發現的樣子,這讓王鴿寬慰了不少。

    “聽說昨天晚上,西郊那邊兒打槍了,救護車也去了!兒子,你這段日子可得小心點,湘沙不太平啊!”王建成放下了手裏的遙控器,他剛看完新聞,現在正盯著洗完了衣服從衛生間裏出來的王鴿。

    “放心吧,你兒子命硬著呢。”王鴿說的可是實話,經曆了這麽多事兒他居然還活著,簡直是不可思議。

    他可不敢把自己經曆過的危險說給父母聽。當兒子的,報喜不報憂,有的能說,有的不能說。

    “要是遇到出急診有危險的,別靠前,別人的命是別人的,自己的命是自己的。”趙雪芹覺得兒子最近神神叨叨,回了家也不太愛說話,怕是遇見什麽大事兒不敢跟家裏說,趕緊補充了一句。“你這段日子啊,多跟我們老兩口說說工作,別總悶在心裏。”

    王鴿一邊晾衣服,一邊回頭笑道。“成,沒問題。”

    嘴上答應的好聽,心裏卻戰戰兢兢,要是原原本本的把工作上的事情告訴二老,還不得把這老頭老太太給下個半死啊!

    想來,自己也有好長時間沒有休假陪過父母了。雖然救人要緊,數字要緊,蘭欣要緊,但是三年之後是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抽出一天時間來陪父母盡孝顯得尤為重要。

    “爸,媽,要是這周六不忙的話,我就調休一天,陪你們二老出去轉轉,吃個飯什麽的。反正發了工資了。”王鴿晾完了衣服,會頭打著哈欠,跟父母說道。

    “小子,良心發現了!”王建成推了一把老花鏡,“到時候陪你老爹喝頓酒。”

    趙雪芹也笑著點點頭,連說兒子懂事兒。

    有時候父母的心思就是這麽簡單,隻要孩子好好工作,安安穩穩,足夠孝順,他們也就開心了,甚至忘記了剛才囑咐兒子要注意安全的事情。

    下午兩點多鍾,王鴿終於能躺下睡覺了。這一覺就睡到了晚上九點半,七個多小時的睡眠雖然不太夠,但好歹早晨的時候休息了三個多小時,這讓他伴隨著樓下廣場舞歌曲的聲音醒來的時候感覺並不是太差。

    像往常一樣,他來到了公交站旁邊的沙和諧縣小吃,反正不是餛飩就是麵,要不就是餛飩麵,價格便宜,還吃得飽,況且對於王鴿來說,這頓飯是他的“早飯”,簡單一些也就可以了。

    生活平淡並不意味著工作平淡,再一次再十二點鍾之前打卡上班,換完衣服接過鑰匙之後,王鴿就必須把前一天發生的事情拋到腦後,因為這個今天這個班次即將會發生什麽事情,他不得而知。

    或許會比前一天更加驚心動魄也說不定呢?王鴿不得而知。

    過了淩晨十二點,日期變成了周六。出車的通知似乎比往日來的更加早一些。

    王鴿還沒來得及跟其他同事們打個招呼,就馬上接到了來自於護士站的通知。

    “接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通知,馬王堆陶瓷市場附近發生嚴重車禍,傷員遭碾壓,具體情況不明,請車隊派出救護車一輛!”

    孫成德按著麥克風,“車隊收到,馬上出車。”在回複完畢之後,他拍了拍王鴿的肩膀。

    “得,又是你的活兒了。”

    王鴿給自己灌了口熱水,外麵雖然已經不再下雨,但是冷風颼颼的刮了過去還是讓王鴿汗毛直立。

    他趕緊抓著鑰匙出車,車隊的規定是接到通知後三分鍾內必須出車,如無特殊情況,十五分鍾內必須抵達現場。

    一般醫院隻接十公裏範圍內的急診,超過了距離就有其他醫院負責。但是雅湘附二醫院車輛眾多,覆蓋範圍比較大,有的時候事發位置比較遠,但指揮調度中心仍舊會把出車任務指派給雅湘附二——沒有更近的醫院了。

    就像今天這樣,馬王堆陶瓷市場位於遠大一路和萬家麗高架交叉口附近,再往東邊過去一點兒就是湘沙市的東郊了,算是一個比較遠的地方,距離醫院足足有十七八公裏。

    車輛馬上來到了急診部大門口。

    吳剛一拉車門,和護士馮吉一起上了車。

    “你們鐵三角有兩個人都在忙,來了個摔傷開放性骨折的病人,正在處理呢。別嫌棄我這把老骨頭。”吳剛嗬嗬笑了兩聲,腦袋上還盯著紗布。

    昨天的車禍讓他的額頭外傷,縫了幾針,沈慧縫針的技術不錯,但以後總會是會留下些許傷疤的。吳剛並沒有因為這點小傷而休息。

    “吳老師,你這沒事兒了?”王鴿有點驚奇。

    “才縫了幾針,輕微腦震蕩,早就沒事兒了。不過白楠可就慘了,胳膊扭傷,腿部骨裂,估計要躺上個把月。”吳剛歎了口氣。

    “現場夠遠的啊,馬王堆陶瓷市場。聽說還是個碾壓的現場,估計……”馮吉看到王鴿的車輛已經起步,念叨了一句。

    “這事兒不能說,越念叨越準!”王鴿心裏害怕,趕緊讓馮吉打住。他拿起了通話器,開始匯報。

    “這裏是雅湘附二醫院編號0110,湘AGZ689,正在前往馬王堆陶瓷市場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