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德看到王鴿站在原地發愣，在上車之前衝著他大喊。“兔子大夫是跟著我的車來的，他沒有專屬救護車，你趕緊把推車拉過去，那個病人好像也比較嚴重。”

    有點走神的王鴿被這一嗓子喊了回來，決定不去理會那幾個死神，現在這個情況跟其他所有情況一樣，能救幾個就是幾個，千萬不能管別人。

    孫成德看到王鴿回過神來以後就上了車，救護車的車軲轆剛一轉，一個死神就突然從警戒線外麵的圍觀群眾之中出現，跟在了那輛救護車的後麵。王鴿心裏一緊，趕緊定神尋找到了劉崖的身影，拉著推車就跑了過去。

    劉崖正蹲在地上，檢查著一名傷者的情況。蹲在他身邊正在給傷員量血壓的護士是沈慧。

    沈慧與王鴿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自然心照不宣，不需要過多的話語去解釋，隻是一個眼神就能夠明白。

    但是眼下並非是說話的場合。

    地上的那名傷員雙目緊閉，尚有意識，表情十分痛苦，還在不斷的嚎叫，但是聲音十分虛弱。傷員年紀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三十多歲四十不到的樣子。

    他的情況很糟糕，肚子上插著一根鋼管，還沒有被取下來，鋼管是空心的，在人保持直立狀態的時候血液會順著鋼管之中流淌出來，地上一大攤血跡，還有血液從傷口之中不斷的往外冒。

    王鴿沒有說話，雙手按在推車上，觀察著四周是否有死神接近，也等待著劉崖的下一步指示。

    “大夫，我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可……我可不能死啊。”那名傷員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若不是劉崖蹲在他的旁邊，還真是聽不到他講話。傷員現在精神狀態很不穩定，手腳亂抓，給檢查治療工作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劉崖皺了皺眉頭，知道家裏上有老小有小，肩上擔負著家庭責任，年紀也不小了，還不找個正經工作，在外麵混來混去，出事兒是早晚的事情。不過這個節骨眼上說教的話他可不想多說，治病救人那是他的責任，隻能張口說道。

    “血壓六十、八十毫米汞柱。”沈慧收起了血壓計說道。

    “你要節省體力，別說話。”劉崖先下了醫囑，讓這中年人的精神狀態先穩定下來。

    “安定十毫克靜脈注射。”

    沈慧馬上開始動作，王鴿則是趕緊蹲下，幫忙按住了那傷員沒有受傷的一條胳膊，兩個人在十五秒鍾之內就配合完成了注射動作。安定效果來的很快，中年男人立刻安靜了下來，呼吸變得深沉，心動過速也有了明顯的改善。

    看起來心跳和呼吸的異常隻是因為害怕而造成的。

    “腹部外傷，出血量在一千五百毫升以上，情況比較危險了。傷口處見排泄物，懷疑鋼管前端刺入腹部之後傷到了大腸，有感染的危險，左側小臂懷疑尺骨閉合性骨折。其他部位無明顯外傷。心動過速，過度呼吸，但是血壓偏低，可能會有腹膜刺激綜合征。”劉崖做出了判斷，隻是有一點他還不太清楚。

    這鋼管到底是怎麽被插進病人的腹腔的？

    現在季節已經接近冬天，哪怕是在中國中西部的湘沙市，到了晚上也是比較冷的了，大多數人都會穿兩件衣服，至少有一件厚外套。而這個傷員的身上，穿了一件衝鋒衣，裏麵是一件羊毛衫，平頭的鋼管如果直著衝向一個人的肚子，頂多會造成磋商，或者內傷。

    行凶者就算是有再大的力氣，平頭鋼管也不可能穿透兩層衣服直接刺入腹腔，造成外傷。

    劉崖回頭看了一眼那群蹲在地上已經被特警控製住的人，他們的旁邊還放著一堆管製刀具和凶器，裏麵的一部分鋼管居然是被斜著切斷的，形成了一個尖刺。他終於找到了答案，這群人打起架來還真的是他娘的不要命了！

    “王鴿，我們一起固定手臂。小沈，兩毫克去甲腎上腺素入20毫升生理鹽水靜脈緩慢推注，開放靜脈通道，五百毫升生理鹽水快速靜滴，完事兒以後先止血，到了車上再清創，情況比較危急，必須馬上進行手術！”劉崖一邊說著，一邊從急救箱裏取出夾板和繃帶。

    王鴿對於這兩個東西算是比較熟悉了。作為一個救護車司機，一些比較通用的急救手段還是必須要學習的，醫院也會定期進行課程培訓，有的時候還會在課程之中用假人進行實操的演練。

    因此，對於心肺複蘇、不同部位的外傷包紮、閉合性及開放性骨折的固定和包紮，王鴿其實都有學習過，並且進行過操作，以備不時之需。

    三個人在幾分鍾之內就都完成了自己的動作，王鴿和劉崖在一名警察的幫助下，小心翼翼的把這傷員抬上了推車。警察掏出手銬，一段固定在了病床上，另一端剛想要銬住那傷員的右手手腕，便被劉崖給攔下了。

    “能不能活還不知道呢，跑肯定是跑不了的，除非想死。別搞這些了，手腕上還有滯留針呢。”

    警察一聽也對，不過執意要跟著一起去醫院。

    一行人一邊說話，一邊趕緊把病人送到救護車前，抬上了車，可剛一上車，這病人情況就惡化起來，側著身子和腦袋就要嘔吐！

    沈慧眼明手快，一個箭步衝到了救護車上，拿起垃圾桶就接到了那病人下麵。

    劉崖和那警察一看這個架勢，趕緊上車。王鴿也關門上車，一進車裏就覺得這空氣不怎麽好聞，暖風讓嘔吐物的味道更加濃鬱，病人的傷口本身就粘著他自己的排泄物，再加上血腥的味道，那名執意要上車的警察的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

    “上心電監護，吸氧。密切觀察生命體征！準備協助我清創，大量生理鹽水進行衝洗，優先把暴露在外麵的傷口處的排泄物清理幹淨，千萬不要碰到鋼管本身！”劉崖說完，便拿起了垃圾桶，想要看一下傷員的嘔吐物裏是否有血跡。

    可惜無奈車裏光線還是比較暗的，劉崖隻能取了一根長棉簽，挑起了一部分嘔吐物，這個動作讓本身臉色就難看的警察覺得更加惡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了一個嘔吐袋就開始狂吐，這讓車廂之中的空氣變得更加惡心了。

    而車上的三個醫療工作者卻像沒事兒人一樣，仍舊各司其職。這讓吐完了的警察感到十分震驚，一個職業對於惡心的忍耐居然能夠達到這種程度。

    “嘔吐物中有血跡，量不是很大，不知道鋼管是不是對胃部也有挫傷，情況比較糟糕了。”劉崖口罩底下的麵容凝重，皺起了眉頭。

    這種情況其實是有兩種可能的。第一是腸道中的出血反向流入了胃中，由於血液對胃的刺激，還有腹膜刺激綜合征的表現，都會造成嘔血。第二則是鋼管在刺入病人腹腔的時候，直接傷到了胃部，當時出血量不多，症狀不夠明顯。可是時間一長，再加上搬運過程中對傷口有拉扯，使得病情嚴重，這才出現了嘔血的情況。

    但是大腸部分在人體中的纏繞，結構比較複雜，再加上腸胃肌肉本身就有蠕動向下排泄的動作，而且腸胃之間是有組織隔離的，除非出血量特別巨大，否則血液不會從腸道反向流入胃部，因此劉崖更傾向於第二種情況，也就是胃部直接受損。

    王鴿在返程的時候，刻意避過了剛才堵車的路口，選擇的一條小路，然後馬上匯入主幹道，在將車提速之後，拿起了通話器進行匯報。

    “這裏是雅湘附二醫院編號0110，湘agz689，接到化龍池社區一病人，正在返回醫院急診部。”像往常一樣，他將通話器拉到了身後，由於劉崖正在進行傷口的前期清創，並沒有接過通話器，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來，隻是歪著腦袋衝著那邊大喊。

    “初步判斷病人腹腔開放性傷口，應該是傷到了腸胃，出血量比較大，左側小臂疑似骨折，神誌清醒，生命體征不穩定，無其他明顯外傷。請求急診部抽血驗血，血常規，配型，腹部ct，超聲波檢查，左臂ct檢查，準備臨時手術室，通知腹腔外科醫生進行會診，隨時進行手術腹腔探查及止血！”

    王鴿掛掉了通話器，車輛的速度已經達到了一百公裏每小時，路麵上沒有任何社會車輛，幾分鍾前離開的孫成德的那輛救護車也早已經不見蹤影，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把死神給甩掉。

    車窗外的場景飛速的向後飛掠而過，王鴿還在擔心著孫成德那邊的情況，眼神一動看相左側後視鏡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車後麵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一個死神。

    “好家夥，又一個來索命的了！”王鴿利用頭頂的後視鏡看了一眼車廂裏的情況。

    劉崖急的滿頭大汗，已經滲出了汗珠了，傷口外部的清創已經基本完成，但是出血情況並沒有任何改善，心跳監護器顯示屏上的數字越來越低，病人的情況也是越來越差了。

    “警察同誌，看看這部手機，試著聯係一下他的家人。待會兒入院如果進行手術，止血過程中很有可能要把受傷嚴重的腸胃組織器官進行部份切除，需要告知家屬。”劉崖從病人的身上摸出了一個手機，用病人的指紋解鎖之後，把手機丟給了警察。

    警察點頭，馬上開始翻看通訊錄。

    “你們都抓穩點，我可能要提速了。”王鴿感覺到身後的那個死神速度並不快，在一百公裏每小時的情況下，仍舊沒有追上救護車。他狠踩了一腳油門，發動機發出的轟鳴聲清晰可聞，充斥在整個救護車的車廂之中，車速被瞬間提升到了一百二十公裏每小時。

    果然的，在這種速度下，死神的速度已經有點跟不上了。

    沈慧知道，王鴿突然想要加速，並非是覺得病人情況變得十分糟糕，而是他已經看到了這輛救護車的後麵有著死神的存在，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她看了一眼顯示著心跳的液晶顯示器。

    “一毫克腎上腺素肌肉注射，一點五毫升尼可刹米靜脈注射。”劉崖也感覺到病人情況不太對勁，生命體征正在逐漸減弱，似乎器官也都在逐漸衰竭，果斷下醫囑用藥。

    “撐住啊兄弟，犯了錯罪不至死，又什麽事兒咱醒了再說！”劉崖小聲說道。

    “一分鍾！”王鴿在一個十字路口減速，以六十公裏每小時的速度拐了個大彎，進行右轉。高速行駛的情況下，加大汽車的轉彎半徑能夠明顯的增加抓地力，減少車身晃動，如果急轉小彎，則很有可能造成翻車，這也就是很多人在路上看到救護車開的大開大合的原因之一。

    轉過了這個彎，醫院的大牌子就在眼前了，王鴿重新加速，也沒去看身後的死神距離自己到底有多遠，直到他的救護車駛入了醫院大門，穩穩當當的停在急診部門口，將病人抬下救護車送入了急診室，他才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後麵一陣冰涼。

    外麵的冷風從急診部自動玻璃大門的縫隙中吹了進來，灌入了他的後脖子裏，而他的後頸則早已經被汗水浸濕，雙手的手心之中也滿是汗水了。在開車的死後，他已經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王鴿咽了口唾沫，開始緩緩向大門口走過去，他隻期待病人在進入了急診室之後，得到了更好的醫療救治條件，能夠暫時穩定住生命體征。

    畢竟迎麵碰上死神並不是什麽好事兒。

    他走的很慢，剛走到一半，胸口處的鎮魂牌便傳來一絲涼意。他沒有馬上掏出鎮魂牌去查看，畢竟身後還有個警察呢。

    但是他知道，死神放棄了，終於鬆了一口氣。

    “幹你們這行的，還真是不容易啊。”警察在他的身後說道。

    王鴿轉過頭，看了一眼那個警察。他的臉色很差，不知道是因為過度緊張，還是惡心嘔吐之後的表現。

    事實上，警察是被他剛才的那種車速給嚇著了。

    王鴿笑了笑，“跟你們一樣，為人民服務。”

    無論如何，這是幾天來王鴿的第一個收獲，鎮魂牌上的數字，終於來到了“壹佰叁拾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