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管插管，接呼吸機，做個心電圖，上心電監護。開放靜脈通道，五十克二百五十毫升甘露醇快速靜滴，一點五毫升尼可刹米肌肉注射，三毫克洛貝林靜脈慢速注射。”病人剛被送上車，曹山就馬上下了醫囑。

    過了兩秒鍾，還沒等王鴿的救護車開動，曹山就又對著石翠萍說道。“護士長，現用藥，再上設備。”

    石翠萍點頭，重複了一遍醫囑，馬上開始用藥。

    王鴿所在的救護車，車軲轆剛轉兩圈，匯入了主幹道，他便拿起了通話器進行匯報。

    “這裏是雅湘附二醫院編號0110，湘AGZ689，已經接到開和諧福區萬達廣場病人，正在返回醫院急診部。”王鴿並沒有著急掛斷通話器，頭也沒回的衝著車廂裏麵喊道。“曹大夫，你還有什麽要吩咐的？”

    “我是跟車大夫，懷疑病人腦出血，顱壓過高，請準備腦部CT，核磁共振成像檢查，腦血管造影檢查，等級為最優先！”曹山解開了那女孩子的衣服，正在給她做心電圖。

    女孩子身體很瘦，一剪開衣服，居然能夠明顯的看到肋骨，連一點兒肉都沒有。

    “皮包骨頭啊，一點都不健康。”石翠萍早就覺得這女孩子手臂纖細，瘦的要命，看起來肯定是沒好好吃飯的。

    氣管插管還沒做，石翠萍的呼吸興奮劑剛剛用下去，女病人居然主動醒了過來。曹山鬆了口氣，似乎情況沒有他想的那麽嚴重，心電圖上也現實沒有心肌梗死的跡象，幸好剛才沒有使用擴張血管類的藥物，否則不但沒用，還會起到增加腦出血量的反效果。

    “恢複了意識，不用氣管插管了，直接上氧氣。”曹山改變了自己的醫囑。

    女孩子剛一醒來有點蒙，也有些害怕。

    “妹子，別怕，我是大夫，你現在在救護車上。半夜加班的時候暈倒了，你還記得什麽事情嗎？”曹山安慰著病人，試圖判斷一下她的意識狀態。

    “我……就覺得脖子痛，還以為是頸椎病犯了，後來就一直出汗，頭疼的很，給朋友同事打了電話，都沒人接，隻好自己叫了救護車了。”女孩子說話有點不利索，神誌清醒，思維邏輯清晰，眼睛也能看得到東西，安穩了下來。

    看來腦出血沒有給她帶來太大的影響。

    “你叫什麽名字，現在能聯係誰去醫院幫忙，我可以替你打電話。”石翠萍拿出了女孩的手機，在當初上車的時候她一直隨身攜帶。

    “我叫姚木木，給……我父親打電話吧。”姚木木用指紋解鎖了自己的手機，十分虛弱的說道，感覺到一陣惡心，想要嘔吐。

    “別忍著，吐這裏！”石翠萍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找出了一個嘔吐袋，趕緊接到她的嘴巴下麵。

    王鴿一直提著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一點兒，既然病人已經清醒，那就證明距離瀕死狀態還很遠。

    但是王鴿仍舊需要快速開車，並且關注自己的身後是否有死神在追擊。

    畢竟一個病人的身體狀態不能僅憑意識是否清醒作為判斷，有的時候病情會急劇惡化，好好活著的人也會在幾分鍾內死去。

    “你現在的情況，有可能是腦出血，具體是否嚴重，我們還需要進行進一步檢查，然後再去判斷，估計問題不大。你這陣子，是不是沒好好休息？”曹山向姚木木解釋著她的病情，好讓她心裏有數，同時又詢問著她最近的生活習慣，在治療的時候也好對症下藥，給她一些恢複建議。

    “這段日子……天天熬夜，有的時候上了個通宵，白天還要繼續加班。我是一個UI設計師，做前端的，不停的改設計，創作，沒辦法啊，要賺錢要活命的。”姚木木說道。

    “飲食情況呢？”曹山歎了口氣，又問。

    “最近……減肥。”姚木木有點不好意思了。

    女孩子是一種永遠覺得自己胖的物種，但是大部分人又懶得運動，就隻能通過節食或者藥物減肥。市麵上的大多數藥物，都有促進身體循環、加快新陳代謝的效果，某些藥物在服用之後還會產生心跳加快、血壓升高的情況，造成心動過速或者是心悸，這類藥物極其危險，大部分已經被禁用了，但仍舊有不少女生選擇鋌而走險，具體的藥效，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

    節食也會造成營養不均衡，一頓午飯或者晚飯支持那麽點水果或者蔬菜，不吃肉不吃米飯，完全不攝入蛋白質、脂肪和碳水化合物，忍受著機體無力、虛弱和饑餓的痛苦，更有甚者會選擇一些毫無營養價值的代餐飲料、代餐粥。

    雖然這種行為在短時間內能夠瘦下來，得到比較好的效果，但是也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虛弱無力，低血糖時有發生，更有甚者會引發消化係統疾病，造成無法痊愈的後果。

    “沒吃亂七八糟的減肥藥吧？”曹山又問。

    姚木木搖了搖頭，“就是吃飯少了點。”

    曹山可算是鬆了口氣，好在這妹子沒傻到那種程度，但就算如此，折騰來折騰去，還是把自己給折騰垮了。

    曹山決定，這次姚木木叫了個救護車，等到出了急診部去科室住院的時候，一定要跟住院部的主治大夫強調，讓這妹子好好在醫院裏養上個把月再出院，最重要的是把身體補回來。

    大夫們都知道，一個人的正常體重變化其實是有範圍的，除非出現了病變，大多數情況下身體會進行自我調節。

    有的人看起來瘦，但是並非不健康，隻是這人骨架比較小，不顯肉，事實上根據科學計算這人是健康的。有些人看起來微胖，怎麽減肥也瘦不下來，其實是這人的骨架比較大，體重已經到了最小值，再刻意去減肥的話，那就不健康了，身體必定虛弱。

    很多人都不懂這個道理。

    “亂減肥，不吃飯營養不良，過度勞累，熬夜，錢重要，臉重要，還是命重要啊？”石翠萍已經聯係了姚木木的父親，放下了手機。看著病床上虛弱的姚木木，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心生感慨。

    自己的孩子還在外地上大學，比這姚木木也小不了幾歲。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折騰來折騰去，小心別把自己的小命給折騰沒了！好好休息吧，已經聯係了你的家屬了，待會兒他們會直接到醫院。別說話了。”石翠萍苦口婆心。

    姚木木點了點頭，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一路相安無事，救護車就這樣來到了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一行人把推車抬了下來，送到急診室，這趟出車對於王鴿來說應該算得上是比較輕鬆了，畢竟沒有死神追擊。

    當然，他胸口的鎮魂牌上的數字也沒有任何變化。

    王鴿也不知道是該失落還是該高興，隻能把車開回了停車場，打算回到辦公室填寫出車記錄，等待著今天晚上的下一個任務，並且期待能夠增加一個數字。

    可是回到了辦公室之後，王鴿卻發現車隊裏隻剩下了一個姓李的同事在待命，其他的所有同時都已經出車去了！

    他在門口愣了一下，待命的同事看到王鴿回來，趕緊說道。

    “孫隊帶著人都出車去了，化龍池社區那邊兒有個酒吧，兩撥人火拚，傷了不少人，好像還比較嚴重，孫隊臨走之前吩咐，讓你回來之後馬上去現場！”

    “這就走！”王鴿沒多說什麽，往自己的大水杯裏倒了點熱水，轉身就要離開。

    同事好像想起了什麽，趕緊衝著他的背影喊道：“急診的大夫和護士都已經出發了，不會有人跟你的車，直接按照導航走就行！”

    “明白！”王鴿頭也不會的大喊。

    來到了停車場之後，一名護工正在整理他的救護車車廂，由於上一個病人沒有外傷，嘔吐物也都已經被收集了起來，所以車廂裏還是很幹淨的，隻需要補充消耗品和藥品，重新放一個推車就可以再次出發了。

    王鴿等了兩分鍾，護工整理完畢，便跟他打了個招呼，按下接警按鈕，看著導航上的位置，由於不需要載大夫和護士，他也根本沒有在急診部大門停留，直接駛出醫院，拿起通話器進行了匯報。

    打群架這種事兒，王鴿還是第一次遇到。既然救護車都已經出動，而且有人報了警，那麽現場應該已經被控製，不會太糟糕。他完全無法想象現場是個什麽樣子，隻能按照腦海中看過的香和諧港黑社會電影進行腦部。

    化龍池社區十分接近湘沙市的市中心黃興步行街附近，比較繁華。雖然時間已經來到了淩晨一點多，這裏的熱鬧卻剛剛開始。

    這裏與湘沙市的解放西路齊名，是酒吧一條街。在一條道路上，大大小小的酒吧、清吧門庭若市，一到晚上，一大幫年輕人便會在這裏喝酒聽歌，跳舞放鬆。當然，大多數年輕男女也會抱著豔遇的心態來到這裏，尋找一晚上的放縱。

    這裏跟解放西路一樣，一過了淩晨兩點，也會變成撿死魚的聖地。

    不過，這種地方也滋生了很多不和諧的存在。停車場收保護費，看場子的灰色保鏢，賣違禁藥物的人員。雖然嚴打了這麽長時間，但這些人群就像是蝗蟲一樣殺不盡，滅不絕，每個城市的每個地方都存在這種現象。

    但湘沙市治安一直不錯，雖然存在灰色地帶，但是多少年來相安無事，也一直沒發生什麽比較嚴重、性質惡劣的治安事件，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是王鴿回到湘沙市之後的第一回。

    很多人來這裏喝酒玩樂，都是為了放鬆發泄，真正想惹事兒的人還是少數的。可有句俗話說得好，酒壯慫人膽，保不齊有幾個現實生活中受了委屈，敢怒不敢言的主兒，喝了點馬尿之後開始撒酒瘋找事兒，惹出麻煩。酒能壯慫人膽，對於原本膽子就壯的人的效果就更好了。

    事兒小了叫打架，大了叫鬥毆，再大了就叫戰爭。在每個醫療工作者看來，拿命去拚的行為是十分愚蠢的。

    畢竟，打贏了進局子，打輸了進醫院，一旦參與，無論結果如何，都撈不著好。

    王鴿在接近化龍池社區的路口被堵了兩分鍾，這才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了現場。估計整個湘沙市到了寒冷的深秋，這個時間段還能堵車的，一共就那麽兩三個地方，這化龍池社區就算一個。

    他將自己的救護車停在了雅湘附二醫院其他幾輛救護車的後麵，這才看到孫成德和宋平安已經推著一輛推車，在把病人往車上送了，他們必須趕緊返回醫院。

    現場閃爍著警車的警燈和救護車的警燈，交相輝映，哪怕路燈沒有那麽亮，這些閃爍著的警燈也在黑夜之中提供了不少光源。

    王鴿甚至還看到了特警的黑色車輛，一隊警察身穿防彈衣，戴著頭盔，手裏還拿著微型衝鋒槍，對準了在路邊上蹲著的十幾號人的腦袋，這群人的雙手都被束縛帶綁在了身後，看起來是事情處理完之後，警察才叫來了救護車。那群人的旁邊還放著一些凶器，大多數都是甩棍、片兒刀，還有棒球棍和鋼棍。

    這些人身上都有輕傷，胳膊腿兒都沾了血，但是似乎受傷不嚴重。

    因為嚴重的人都蹲不下去了，他們都已經躺在地上，相隔隻有幾步遠。

    情況沒有王鴿想的那麽誇張，現場並非胳膊腿兒亂飛，血流滿地，但是有那麽七八個傷員還是躺在地上直叫喚，更有甚者看起來隻有進氣，沒有出氣了。警察、醫生和護士都在他們的旁邊。警察是為了防止他們裝死，一個不注意逃脫或者對醫護人員造成傷害，而醫生和護士則是在救他們的命。

    現場中心也被公安拉起了警戒線，圍觀群眾隻能遠遠的在外麵觀看，掏出手機想要拍照錄視頻，卻發現現場光線不夠，距離也有點遠，什麽都拍不清楚，隻能三五成群的討論著什麽。

    現場中心卻十分安靜，除了傷者痛苦的嚎叫和警察的詢問之外，沒有其他的聲音。

    更多的人則仍舊在馬路旁邊的酒吧之中，沉浸在那轟頭的音樂裏，壓根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

    王鴿看著現場，已經有兩個身影出現在警戒線的內部。

    他們不是警察，也不是大夫，但是沒有任何人阻攔他們靠近現場中心傷者的腳步，因為這兩個身影都舉著一把長柄雨傘，沒有人能看到他們——除了王鴿。

    他們是死神，有兩個人救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