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和王鴿先檢查完了自己的車輛情況，然後又將小女孩兒帶回了車隊。

    女孩兒十分乖巧，不吵不鬧，也不嚷嚷著要找媽媽，隻是安安靜靜的坐在值班的床鋪上，白的像個瓷娃娃，眨著大眼睛觀察著這個陌生的環境，十分惹人疼愛，車隊裏的司機師傅們紛紛過來逗她。

    “你這到底怎麽回事兒啊，上個班還帶孩子？”王鴿看著徐林帶回車隊的那個小女孩兒，小聲說道。

    “什麽啊，早晨我騎電瓶車上班，眼看著前麵有一個年輕shǎo fù，也騎著電瓶車載著這孩子，應該是要送這孩子上幼兒園，跟我順路。路況很好，也沒有車輛剮蹭，沒出交通事故，那女的突然車頭一歪，就鑽到路邊花壇裏去了。”徐林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誰讓咱是幹這行的，心善呢。停下車子去看，人沒什麽大事兒，像是低血壓和低血糖的症狀，暈過去了。我趕緊把電瓶車扔到路上，打車來了醫院，給人送到了急診室掛上了號。你還真別說，宋大夫給病人吃了一塊水果糖，又掛上了葡萄糖，病人就這麽醒了，問過了之後才知道，病人以前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也沒有低血壓和低血糖的病史，宋大夫懷疑有隱疾，送去檢查了，事發突然，護士護工忙，這孩子又一直跟著我，孩子她媽就把孩子托付給我了。”

    王鴿耐著性子聽完故事，這才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我還以為你小子光棍時間長了，從哪找了個盤過來接呢。”

    “叔叔，什麽是盤？”女孩兒聽到王鴿這話，轉過頭來問道。

    王鴿滿臉黑線，這種少兒不宜的話題自然不能多解釋，萬一孩子他爹聽了去，不僅不會感謝徐林的好心，反而會以為徐林圖謀不軌而揍他一頓。

    “孩子，你爸爸呢，你知不知道他的diàn huà，我好打diàn huà讓他來醫院照顧你媽媽啊。”王鴿趕緊轉移話題。

    “爸爸媽媽離婚了。我不知道爸爸的diàn huà。”小女孩兒聽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情緒表現，表情十分淡然，看起來很懂事，但是坐在女孩兒旁邊的徐林卻發現，這孩子的肩膀很明顯的抖動了一下。

    看起來父母的離異給她幼小的心靈造成了不小的傷害，雖然外表堅強，但是內心仍舊是十分悲傷的。

    車隊裏的司機們都唏噓不已，紛紛歎氣，王鴿和徐林則是對視了一眼，沉默又無奈。過早的成熟似乎讓這個小女孩兒失去了很多快樂的東西。

    “你看看，怪不得病人會把孩子先給你照顧呢。沒有丈夫，自己暈倒，無依無靠，大街上早高峰那麽多人，就你一個伸出援手，抓著好人了，不把孩子給你，還能給誰去！”孫成德樂嗬嗬的說道，徐林這小黑胖子平時奸懶饞滑，有活那是能不幹就不幹，但這並不阻礙他是一個好人。

    “孩子在這不是個事兒，車隊也要正常運轉的，等到病人檢查完了，或者家屬朋友來了，就趕緊把孩子還回去吧，別耽誤了正事兒。”鐵大致雖然嘴上說著這話，但是卻一改往日嚴肅刻板的形象，拉著小女孩兒的手問東問西，逗逗這裏笑笑那裏，跟逗自己家孩子似的。

    鐵大致自從跟那尖酸刻薄的女友分手之後，整個人都變得陽光起來，精氣神也好了不少，還學會跟同事們吹牛打屁，換了個人似的。他本身就很喜歡孩子，更何況是這麽漂亮懂事惹人憐愛的女孩兒，心都要化了。

    平時在車隊裏天天是一群大老爺們，男性荷爾蒙爆棚，突然來了這麽個吉祥物，當然是能多喜歡一會兒就喜歡一會兒了，哪裏舍得趕緊送走。

    “車隊請注意，五一廣場一號出口7up大樓北門發生意外事故，一名年輕女性嚴重受傷，具體情況不明，請求一輛救護車出車！”

    “你瞧瞧，要不是你說正事兒，今天早晨肯定不會來事兒！說了多少遍了，幹活兒不能念叨，越念叨越是容易出事。”徐林瞥了鐵大致一眼，說道。

    事實上烏鴉嘴這個東西，實在是沒辦法避免，大家人都在車隊，又都是幹這一行的，哪怕平時萬般小心，聊天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會談論到相關話題，說出相關的詞語。

    不過，隻要一談論到這種事兒，就必定有出車任務這個情況，發生的實在是太過於玄妙，誰也說不清楚。

    在徐林抱怨的同時，王鴿早已經捏著麥克風回複了護士站的消息，拎著水杯揣著鑰匙準備出發了。大家都知道王鴿的脾氣和行事方式，隻要是他要出車，必定是沒有人跟他搶的。

    還在停車場監督施工的何桁看到了王鴿風風火火的跑過來，便馬上知道王鴿是要幹什麽去了。

    “小王師傅，救人去啊。”何桁眼睜睜看著王鴿一溜小跑上了救護車。

    王鴿嘭的一聲關了車門，把發動機打著了火，這才降下了車窗，“工作而已。”

    他直接將車子開到了急診部大門口，早已經等在那裏的金晶和田雨晴趕緊上車。

    “得，市中心，情況嚴重，肯定影響巨大，趕緊走吧。”金晶將自己的頭發紮成了一個馬尾辮，嘴裏叼著一根棒棒糖。

    王鴿點頭，車輛起步。“金大夫，你低血糖歸低血糖，天天吃棒棒糖牙齒受得了嗎？”

    “每半年去口腔科去找大夫洗牙就是了，我又不是天天不刷牙。開你的車吧！”金晶白了他一眼。

    “對了，下個禮拜六我婚禮，你有空來不？”金晶突然說道。

    王鴿一愣，隨即回過神來。這金大夫剛來醫院的時候他還看見過人家的未婚夫呢，兩個月轉眼過去，沒想到這就要結婚了。

    金晶這人爽快，醫院裏這麽多同事熟人，搞請柬什麽的太麻煩，便借用了網絡平台，直接在微信裏群發的電子請柬，結果能參加她婚禮的人寥寥無幾。

    並非是大家都不願意去，是因為醫院裏實在是太忙了，實在抽不開身，沒空去。哪怕是一批人去了，另一批人也要工作值班，甚至頂替請假或者調休的人加班加點。

    王鴿沒有金晶的好友，金晶覺得王鴿這人親近，便問了一句。

    王鴿搖了搖頭，金大夫也算熟人，雖然他天生不是什麽愛湊熱鬧的人，但有大喜之事，那種場合下跟大家熱鬧熱鬧也算不錯，也應該是要去的。然而他身上還背負著自己和蘭欣兩條人命，數字才三百多個，他實在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從一千多天裏麵拿出一天的時間來放縱。

    “唉，我們這行的，都是這個命！”金晶自嘲的笑了笑，似乎早就已經想到了王鴿的dá àn。

    “金大夫，你發的請柬我沒留名字，估計也是去不了了，沈慧一走，沒有新人補充，調不開班啊……”田雨晴則也是一臉無辜，給金晶補了一刀。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馮吉那樣的思想覺悟，看到急診部缺護士馬上就主動請纓申請調崗。社會招聘不靠譜，越來越多的人都不希望自己將來從事醫療行業，這可是新一類的高危職業了，尤其是急診部門，吃力不討好。

    領導們想了個辦法，從其他科室裏調人過來，可是眼瞅著那一大堆人事檔案挑來挑去，也挑不出合適的人來。但原因並非是其他人的職業技能不足。

    在中國的醫學界，從建國之前就流傳著“北協和、南雅湘”這樣一句話。意思是北邊最牛的醫院是北和諧京協和醫院，南邊則是湘沙市的雅湘附二醫院了。雖然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各大醫院技術水平都有一定的提升，一大部分醫院成為了高精尖億元，北協和、南雅湘的說法早已經不複存在，但雅湘附二醫院作為一家國家三級甲等醫院，還是憑借一流的醫療水平和高超的醫療技術，矗立於中國南方醫學界的頂端而不倒。

    這就意味著凡是能進入這家醫院的大夫和護士，基本同時具備兩個特點：醫療技術水平高超，還有家裏的關係特別硬。

    領導們便犯了難了，調小張吧，查了一下這是衛生廳某個領導的外甥閨女，動小李吧，又是發改委某個領導兄弟的小姨子，誰都動不得。

    像王鴿這樣沒關係沒技術又能進入救護車車隊的，也就隻有在及其缺人、領導的親戚們不待見這個收入低又累有危險的職業，才會出現的特殊情況。

    早高峰的擁堵沒有王鴿想的那麽糟糕，畢竟今天不是休息日，7up這樣的娛樂場所附近隻有去上班的人，去玩耍逛街放鬆的人倒是不多，交通壓力並不大，在五一廣場的十字路口堵了三分鍾之後，王鴿便駕車來到了7up樓下，這裏正位於地鐵站門口，人流量巨大。

    其實中國人多還是有好處的，最起碼，隻要是大街上出的什麽事兒，救護車一來先不用找病人，直接找人堆。哪裏有人在圍觀，哪裏就是事故現場，以找一個準兒絕對不帶錯的。

    今天也是一樣。

    由於醫生和護士都是女孩子，王鴿隻能自己主動把推車搬了下來，推車車子跟在金晶和田雨晴的後麵就往人堆裏擠。

    “請大家讓一下啊，大夫來了，讓一下！”王鴿扯著嗓子大喊，不然人們光顧著看光景，可不理會身後的救護車鳴著警笛。

    這一嗓子喊的聲音極大，所有人都回過頭，看著身穿白大褂嘴裏叼著棒棒糖的女大夫，心生奇怪，有的還在拍照。

    金晶趕緊把糖給咬碎，咀嚼幾口吞了下去，雖然她身體情況特殊，但上了新聞還是懶得解釋的，能省不少麻煩。

    三個人一到現場就傻了眼，兩個jǐng chá正蹲在地上，向一個地下電井蓋子裏麵看。井蓋子原本是金屬的，但是中間破了一個大洞，很明顯是有人掉進去了。

    jǐng chá的旁邊還擺放著一個有支架的麥克風，一個音響也立在一旁，已經被關掉了電源。地洞的旁邊還放著一把摔裂了的木吉他。

    “jǐng chá同誌，什麽情況？”金晶小跑著過去，也學著jǐng chá的樣子，身子幾乎是趴在地上，往地洞裏麵望去。

    地洞不深，但jǐng chá手上也沒手電筒，隻能用shǒu jī打開了閃光燈常亮，照著裏麵，隱隱約約發現裏麵躺著個人，還有因為痛苦而發出的輕哼，聽起來是個女孩子。

    “我們接到報警，說有個賣唱的女孩兒過於興奮，蹦蹦跳跳的時候踩到了井蓋子，結果井蓋子破了，人掉進去了，自己上不來，好像還受傷了，就趕緊打了120，剛來不久，也不清楚什麽情況。”年輕jǐng chá打量著金晶，皺著眉頭。

    一般來說急診部出車，都是一個司機，一個男大夫，外加一個女護士。原本還想著醫院來的大夫能幫忙救人呢，沒曾想居然派了個女的過來，怕是幫不上什麽忙了。

    另一個jǐng chá轉了半天，從附近正在搞裝修的店鋪裏借來的繩子，消防隊的人還沒到，下麵的人又受了傷，隻能自己來了。“我先下去看看什麽情況，把人弄上來才好說。”

    說完了就要要帶著繩子，順著梯子爬下去。

    金晶一把奪下了繩子。“不行，下麵病人很有可能存在骨折、脫臼、錯位、身體多處挫傷之類的情況，聲音比較微弱，呼救都喊不出來了，你下去之後要是強行把人弄上來，很有可能造成二次傷害。還是我先下去吧，該固定的固定，確定沒問題了再把人拉上來。”

    兩個jǐng chá對視了一眼，沒想到這女大夫還有點巾幗不讓須眉的意思。

    王鴿一皺眉頭，“金大夫，你這低血糖，本身就不能太過勞累，下麵條件惡劣，缺氧，搬運病人也需要一定的體力。作為大夫你要保護好自己，要是暈在裏麵，叫我們這些人怎麽辦。”王鴿扯過繩子，纏在了自己的腰上，打了個死結，回頭說道。“下麵是有金屬梯子的，病人沒辦法自己移動，確定情況之後你們先把病人拽上去，我會綁住大腿和腰部，基本不會出問題，完事兒我自己爬上來就是了！”183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