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大事兒，軟組織挫傷，肌肉，回去自己吃點止疼藥，擦點紅花油，雲南白藥什麽的，消腫止痛快一些。都是一些非處方藥，我就不給你開單子了，不然還得花錢。”劉崖看完了王鴿受傷的右臂肘關節，盯著他說道。“我說你小子，玩什麽別玩命啊。”

    “你自己說說，幹咱們這樣，最重要的一個原則是什麽？”站在一旁的鐵大致鐵青著臉，也盯著王鴿。

    “優先保護自己的安全。”王鴿被這兩個人看的渾身不自在，唯唯諾諾的說道。

    半個小時之前，為了節省時間，他用胳膊肘子敲碎了長雅中學後門門衛室的玻璃窗戶，打開了電子柵欄門，將救護車成功的駛入學校的操場裏，然後飛一樣的把病人送回了醫院，保住了他的一條命。

    當然，王鴿胸口處鎮魂牌上麵的數字，也已經變成了“叁佰肆拾叁”。代價則是王鴿的右臂肘關節腫的老高，時間越長就越疼。

    王鴿不知道，電影電視劇裏麵那些用胳膊肘子就能夠擊碎普通玻璃窗戶，乃至車輛的那種安全玻璃，基本上都是用道具或者特效做出來的效果。就算真的能夠實現，也是需要經過專門抗擊打訓練，筋骨比較硬，類似於軍人才能夠做到。

    普通人基本上不可能憑借肘關節擊碎車輛的安全玻璃，普通的玻璃雖然比較容易破碎，但是想要憑借肉體去擊打，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更何況門衛室那邊窗戶的玻璃是加厚的。

    王鴿現在想想，好在那門衛室窗戶沒有安裝柵欄，否則這招就不能用了。自己真的應該隨便找個石頭，或者找個硬物，把玻璃砸碎然後清理幹淨，非要用胳膊肘子幹啥啊！

    更何況，剛受傷的時候沒有那麽疼痛，隻是因為緊張而造成的腎上腺素大量分泌而已。王鴿現在也有點小後悔，畢竟找塊石頭砸玻璃是應該想到的。

    可有的時候人的大腦就是這樣，事後諸葛亮，雖然事情解決了，但是總會想到如果當初那麽做，或者那麽說，結果會更好，難免會後悔。

    但王鴿後悔的情感略少一些，隻是因為他的鎮魂牌上多了一個數字罷了。

    這不，剛把病人送進了急診室，車輛停好回了辦公室，王鴿這胳膊就疼的冷汗直流，鐵大致發現他情況不對，趕緊拎著他去了急診室。

    剛巧劉崖從婦產科回來，手裏暫時沒病人，就給王鴿檢查了一下情況。在急診室裏，王鴿才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優先保證自身安全，你小子還知道啊！”鐵大致伸出寬厚的手掌，削了一下王鴿的腦袋。

    王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滿臉無所謂的撓了撓頭。

    “你小子啊，就是這次沒事。雖然省了幾分鍾的時間，但是一旦你手臂骨折，或者韌帶損傷，你一條胳膊怎麽開車？又有誰能來接替你？到那個時候，耽誤的不隻是幾分鍾的時間，那就是病人的一條命了，你得把這個賬算清楚啊！”劉崖看著自己的好哥們，語重心長的說道，“院前急救要求優先保證醫護人員自身安全的意義就在這裏了。我們不僅要對自己負責，更要對搶救流程負責，對病人負責。”

    王鴿這回才真正的往心裏去了，鄭重其事的點頭。“以後不會了。”

    鐵大致帶著王鴿回到了辦公窒，一把將王鴿按在了椅子上，轉身便去自己的儲物櫃裏麵取了個還剩下大半瓶的紅花油出來，放在王鴿麵前。

    “自己擦，擦熱了再停下，先拿著用。自己買了記得還我啊。”鐵大致說道。

    鐵大致外表嚴格，不苟言笑，作為副隊長的他對手下的這些車隊隊員還是很關心的，隻是不流於表麵，隻付諸於行動，王鴿心裏一陣感動，不過沒多說什麽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

    “老鐵，六六六。”王鴿笑了一聲算是道謝，擰開瓶蓋就開始抹藥。

    紅花油這個東西，搓熱了藥物成分才能深入皮膚，活血化瘀，消腫止痛的效果還是很好的。

    “今兒上午任務不重，你也就別出車了，休息休息，等下午胳膊情況稍微好一些了再說吧，別出事故，安全要緊。”鐵大致說道。

    “你這，出車不要命，咋還傷了呢！”謝光摸著腦袋，拎著水杯剛從門外進來，就看到王鴿坐在椅子上給自己的胳膊塗藥。

    王鴿搖了搖頭，可算是懶得把事情再說一次了。“一言難盡。”

    謝光嗬嗬一笑，本身他也就隻是隨口一問，見王鴿懶得說，也就不再計較了，一拍腦門，好像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兒。

    “你看看，我這破腦子，出了趟車差點把咱們拚命三郎的終身大事給耽誤了！”

    王鴿皺著眉頭，看著謝光，這大光頭在急診部可算是遠近聞名的男八卦，就沒有他不知道，不敢說的事情。

    車隊裏的其他同事也都來了興趣，紛紛停下手中的事情等待著謝光的故事。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東西，大多數都靠譜，而且都是秘聞，一群大老爺們閑著沒事兒，也會養成喜歡聽八卦的習慣的，喜歡打探別人的隱私，簡直就是人類的本能。

    “出車之前我接了個電話，還以為是來了緊急或者重要任務呢。結果一問，是住院部骨科病房打來的，指名道姓的要找你，你當時出車去了，沒在，人家小妹妹還挺傷心呢，非要我告訴你她找過你。你猜猜，是誰打的？”謝光眯著眼睛說道。

    王鴿一個激靈，手上塗藥的動作都停了。“林顏悟。”他小聲說道。

    其實今天早晨王鴿就收到了林顏悟發來的微信消息，隻有兩個字，“在嗎？”

    王鴿當然選擇自動忽略，沒看見一樣的沒有回複。隨後林顏悟又打來了電話，由於王鴿關掉了聲音，隻感受到了震動，看著來電顯示的名字，他也選擇不接聽，不拒絕，讓電話自動掛斷。再往後，王鴿就出車去了，胳膊又受了傷，把這事兒給忘的死死的。

    王鴿不善社交，不會主動接觸人，當然也就不會拒絕人了。不接觸，自然淡化，可能是王鴿能做出來的最好的選擇。回頭就算是看到了林顏悟本人，問起這件事來，直接來一句出車忙沒顧得上就完了。

    可讓王鴿沒想到的是，這姑娘還有那麽一股子執著勁，居然直接用骨科病房護士站的內部電話打到車隊辦公室來了。

    天知道她是怎麽說服住院部護士站的護士的！

    “猜的沒錯。你這小子，豔福不淺。人家留話了，說讓你有空的時候趕緊去看看她，別食言。”謝光仍舊眯著眼睛，臉上的笑意更加濃了。

    王鴿臉一紅，捏著紅花油的瓶子直接站了起來，羊毛衫擼起來的袖子都沒放下，穿上外套就出了門，還沒沒清理幹淨的玻璃碴子給紮了一下，好在不嚴重。

    他現在當然要去住院部的骨科病房，找到林顏悟把事情說清楚。

    反正上午不出車，現在有時間，早點把這件事搞清楚，早點擺脫困境。林顏悟這個女孩子也真是，這才兩麵之緣，就是把她從電井下麵拉出來了而已，要是王鴿稍微磨蹭一會兒，沒準下井的就是消防隊員而不是他了，再說了，在急救方麵，大夫的努力永遠比一個救護車司機大。怎麽這都能產生好感？最重要的是，林顏悟的不懂事給王鴿找了點小麻煩，王鴿居然還有點生氣。

    可有的時候感情就是這個樣子的，不分什麽青紅皂白，也不管什麽接觸深淺，對上眼了，看上了就是看上了，天王老子來了也沒辦法。

    他把紅花油的瓶子揣在口袋裏，直接進入了住院大樓的電梯，來到骨科病房樓層之後直奔護士站。

    護士站的小護士們比較年輕，也自然認識王鴿身上的這套工作服，“喲，司機師傅怎麽到咱們這來了。”一個小護士看了一眼王鴿的胸牌。“原來你就是王大英雄啊！”

    王鴿剛開始還覺得詫異，想了幾秒鍾之後就不把這個當回事兒了。既然林顏悟能說服護士讓她使用內部電話，那麽林顏悟肯定是把王鴿這個人還有那天急救的事情都跟護士們說過了。

    “這個林妹妹可比紅樓夢裏麵那林妹妹美多了，人家會唱會跳，唱的可好聽了。聽說你那天去電井裏麵救人家的時候，猶如天神下凡啊。微信不回，電話不接，總算知道來看看人家啦？”小護士有點自來熟，看著王鴿也是年輕人，口無遮攔的調笑道。

    王鴿敢怒不敢言，都是同事，開個玩笑也沒什麽，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那個，別聽她瞎說。都是工作的一部分，她在哪個病房？”

    “走廊盡頭，倒數第二間，右手邊，人家等著你的，好像有家人在，提前見家長了啊。”小護士仍在絮絮叨叨。

    王鴿沒等她說完就趕緊跑了。病房是一個三人間，王鴿來到病房門口往裏麵一看，林顏悟就躺在靠門邊的病床上，靠窗邊的床位躺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正在休息，而中間的病床則是空的。

    林顏悟安安靜靜，也不打擾老人的休息，就在那裏半躺著，捧著一本書認真的看，時不時跟坐在床邊正在削蘋果的家人小聲說兩句話。

    王鴿雖然做好了把事情說清楚的打算，但本質上人還是很慫的，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林顏悟居然鬼使神差的往門口那看了一眼，王鴿連躲都躲不掉。

    林顏悟隔著門的玻璃窗戶看到了王鴿，表情瞬間凝固，又驚又喜差點叫出來，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後興奮的衝著門外招手。

    這下王鴿沒得選，隻能硬著頭皮進去了。他輕手輕腳的推開門，看到已經站起來的林顏悟的家人，擠出一個笑容，尷尬的點了點頭。

    “媽，這就是我那天跟你說的，把我從電井裏救上來的救護車司機師傅。”林顏悟紅著臉，小聲介紹道。

    “阿……阿姨你好。”王鴿緊張的有點結巴，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好像是真的第一次去見女朋友家長的場景一樣。

    此時此刻，他幻想著將來蘭欣摟著他的胳膊，正式向家裏人介紹他的樣子。可是，幾個月前蘭欣母親的那一個清脆的耳光，抽在王鴿的心裏，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隻有通過自己的努力把蘭欣救回來，這一切才有可能發生。可是，就算人救回來了，蘭欣的父母就真的能認同自己嗎？畢竟他與死神之間的賭約不可能讓他們知道。他們會放心把自己的女兒交給一個救護車司機窮小子嗎？

    王鴿一陣失神，直到被林顏悟母親的聲音拉回現實。

    “這事兒真的是太謝謝你了。我這閨女吵吵鬧鬧，從小到大惹了不少麻煩，這次受了這麽嚴重的傷，真是麻煩你了。”林顏悟的母親誠懇的說道。

    “應該的，工作職責而已。”王鴿趕緊說道。

    “哎呀，你看我這腦子，水壺裏麵沒水了，我去打點熱水，你們兩個聊啊。小王，快過來坐！”林顏悟的母親趕緊拉了一把椅子，抬起水壺的時候明顯用了不小的力氣，那熱水壺裏肯定還是有水的，她隻是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見林顏悟的母親出了門，王鴿這才放鬆了一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坐在椅子上。

    整個病房裏麵靜悄悄的，連正在休息的那老年病人呼吸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氣氛十分尷尬。

    林顏悟的小腿和踝關節上都打了石膏，斷腿被吊了起來進行物理牽引。

    “你的腿怎麽樣了？”

    “怎麽不回我微信啊？”

    兩個人同時開口，試圖打破尷尬的氣氛，但是這麽高的同步率又讓氣氛再度陷入尷尬之中，林顏悟臉一紅，低下了頭。

    “沒事，就是有點疼。”

    “忙著出車，沒看手機。”

    兩個人的聲音再次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