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這個東西，剪不斷理還亂，實在是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王鴿沒有過什麽感情經曆，喜歡蘭欣也隻是默默的喜歡，盡管蘭欣對此可能知情。

    可是麵對一個對自己有那麽點感覺的女孩子，王鴿就變得沒了頭腦，他根本沒辦法去處理。

    要說林顏悟這個女孩子不好，那也是不對的。活潑可愛，身材火辣，年輕漂亮，性格還好，那簡直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王鴿捫心自問，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子的時候的確是有那麽點東西的，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關鍵問題在於，這個女孩兒對自己還有那麽點好感，對於性格有些孤僻，不高不帥又沒錢沒勢，說話不好聽的王鴿來說，那簡直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如果沒有蘭欣，那麽王鴿肯定是毫不猶豫的去接受這份感情，來一場他一直所羨慕和期待的轟轟烈烈的戀愛。

    可是在現在的王鴿心裏，已經住了一個人，而且早就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去容納其他任何人，無論這個人有多麽的優秀，多麽的喜歡他。

    或許，林顏悟隻是因為王鴿救了她而心存感激也說不定呢？那是因為感恩而產生的好感，並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喜歡，或者愛情，王鴿在這點上還是分得清楚的。

    王鴿的命運，已經被賭約繩和鎮魂牌緊緊的鎖在了脖子上，這一股強大的力量讓他的生命與蘭欣的生命完全結合，蘭欣活，他便能活。蘭欣死，他也就死定了。

    更何況，十幾年內心之中所積蓄的那種深深的感情所築造的防線，不是什麽漂亮可愛的大學女生的攻勢就能夠完全擊垮的。

    直到現在，王鴿也說不出蘭欣到底哪裏好，甚至從各方麵評判的話，林顏悟似乎要比蘭欣更加優秀，但是喜歡就是喜歡，現實就是現實。

    林顏悟的母親已經出去了很長時間。在住院部之中，給病人和家屬接熱水的地方就在每一層電梯口的對麵，就算能走路的速度再慢，排隊的人再多，三四分鍾也足夠打水回來了。

    林顏悟的母親拎著還有大半瓶熱水的熱水壺出門，目的就是想要給兩個年輕人留出交流溝通的時間，找了個借口躲了出去，看起來王鴿不離開，她肯定是不會回來了。

    兩個人就靜靜的呆在病房裏，沒有人打擾他們，但是他們都沒有開口說話，氣氛再次變得十分尷尬。

    林顏悟的臉都快紅透了，一直在看的書也放在了床上，低著頭玩著手指，十分害羞。

    “那個……現在不忙啦？”最終還是林顏悟率先打破僵局，說話的聲音卻像是蚊子一樣細小，若不是房間裏麵極其安靜，王鴿還真的聽不清楚。

    “有別的同事，暫時不用我出車了。”王鴿幹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回答道。

    “哦……”林顏悟答應了一聲，再也不說話了。

    “那個，其實這事兒你不用放在心上。一般我們出急診，都是男大夫，病人具體什麽情況，都是大夫去檢查的，哪怕你在電井裏大夫也會下去。可是那天去接你的時候，跟車的是個女大夫，她身體比較弱，兩個警察同誌又沒有急救經驗，消防員還沒來，就隻能我下去了。這是救護車司機的本職工作。你現在安心養好傷，別的就不要多想了。”王鴿定了定神說道。他的意思說的很明確了，救你那是我的工作，對你沒有別的意思，好好養傷，別想亂七八糟談戀愛的事兒。

    林顏悟卻毫不在乎，終於肯抬起頭，對著王鴿露出甜甜的笑容，紅暈仍舊飄在臉上，酒窩卻出來了，一對虎牙萌萌的，笑容無比燦爛，這讓一直在看著她的王鴿也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開始躲閃，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被林顏悟的笑容所吸引。

    “我以前都不了解你們什麽急救啊，急診部啊。長這麽大，感冒發燒都是去社區診所，校醫院，拿點藥輸個液也就好了，從來沒來過急診部，沒住過院，更別說坐救護車了。想想還有點刺激呢。”林顏悟涉世未深，沒進入社會，年紀相對於王鴿來說還小上那麽三四歲，剛剛二十出頭，家人也都還健康，什麽世麵都沒見過。

    她所經曆和體驗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無比的，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對未知事物的好奇，洋溢著青春的氣息，當然，在看王鴿的眼神之中也泛著異樣的流光。

    “腿都斷了，有什麽刺激的。養好了傷，再下床走路啊，出去表演啊，可得上點心了，再受傷可就麻煩了。”王鴿一聽林顏悟這話，馬上覺得不對勁，這姑娘對自己的生命安全壓根不當回事兒啊，把受傷當體驗，這可怎麽行。

    在這裏工作四個多月，王鴿也養成了職業病，那就是惜命。本身王鴿膽子就小，入了這行之後發現，各種奇奇怪怪的原因都能造成人的受傷甚至是死亡，有時候連想象力都無法去描繪意外情況，因此任何作死的可能出事兒的事情他肯定都不會去做，在看到別人去做、想做甚至是毫不在乎的時候，難免要多一句勸。

    可林顏悟卻把王鴿的例行工作當成了是對她的關心，顯得十分興奮，滿臉幸福，趕緊點頭，甩著一頭烏黑的長發，“知道了，你說的我一定聽。”

    王鴿那話說出來就想抽自己嘴巴！“那個，沒什麽事兒的話我就先走了，你好好養傷吧。”他心裏打了退堂鼓，按照現在的這個狀態，今天可算是什麽事兒都說不清楚了，看來還是需要回去組織一下語言，然後找個機會再跟林顏悟說清楚。

    再不行的話，回去直接發個微信，講明白，采用不見麵的形式正好。

    話音剛落王鴿就站起身，也不等林顏悟答應，直接轉身要往門口走。

    林顏悟一看急了，由半躺著的姿勢直接坐了起來，伸出右手拽住了王鴿的衣服，“別著急啊，反正沒事兒，多陪我會兒……”

    好巧不巧，這一拽剛好拽到了王鴿的上衣口袋旁邊，王鴿揣在兜裏的紅花油瓶子滑落了出來。

    眼看著那瓶子就要摔在地上砸碎，好在王鴿眼疾手快，直接右胳膊一動，伸手接住，胳膊肘子的疼痛讓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在剛才那個節骨眼上，王鴿也沒在乎自己的胳膊受了傷，現在才反應過來。不過好在這瓶紅花油算是保住了，不然摔碎了瓶子吵到病房裏正在休息的老人，還得給鐵大致買瓶紅花油賠給他。

    “你受傷了？”林顏悟趕緊問道。雖然王鴿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但是臉色的變化和出汗還是讓林顏悟看出了端倪。而且，林顏悟鼻子很靈，從一進門她就聞到了很重的藥味，是從王鴿身上散發出來的，剛開始覺得王鴿在醫院工作身上有點藥味沒什麽，現在才搞清楚，是王鴿身上擦了藥。

    “不礙事。”王鴿把紅花油裝好，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再待會兒吧，反正現在又沒事兒。”林顏悟躺在病床上，硬拽著王鴿不撒手。

    王鴿怕林顏悟一激動再出點啥事兒，就又坐了下來。

    “傷了胳膊了？怎麽傷的？這麽不小心，還說我呢！”林顏悟說道，語氣裏充滿了埋怨和心疼，就好像是王鴿真的已經成了她男朋友一樣。

    “不小心碰到的，不礙事，抹點藥就完了。”王鴿沒說實話，故作輕鬆，心裏卻大喊操蛋，走也走不成，話也說不清楚，真的很難受。

    “給我看看，我給你擦點藥。”林顏悟著急的說道，見王鴿遲遲沒有動作，輕聲喊道。“愣著幹嘛，快點啊！”

    王鴿隻能無奈的拿出了紅花油，直接脫下外套，袖子還沒有放下來，將紅腫著的肘關節露了出來，本來是過來看病人的，沒想到自己卻被當作病人來對待了。

    由於是骨折，林顏悟所需要輸液的藥品早早就打完了，手腕上隻有滯留針頭，她笨拙的擰開了蓋子，把紅花油抹在手心，兩隻手互相摩擦搓熱，雙手輕輕的觸碰著王鴿受傷的肘部。

    兩個人有了第二次肢體接觸，第一次是王鴿在電井下麵給林顏悟做檢查的時候。

    林顏悟的雙手柔若無骨，皮膚滑嫩，由於剛剛經過了摩擦，手心還是溫熱的，動作很輕。王鴿感受著這片刻的溫存，心裏緊張不已。

    林顏悟自然也是十分緊張，她的動作十分熟練，倒是讓王鴿有些詫異。

    林顏悟似乎看出了王鴿心中疑慮，趕緊笑著解釋道，“小時候我愛鬧，總是摔跤，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也都是用這紅花油消腫止痛，都是從我媽那裏學來的。”

    王鴿點點頭，沒說話。

    “其實啊，我以前都以為你們當救護車司機的隻是開車，沒想到有的時候還要去危險的地方轉移病人，抬擔架，而且還會簡單的檢查和急救。”林顏悟聚精會神的給王鴿擦著藥，動作輕柔緩慢，生怕自己的心上人給弄疼了。

    “工作內容還是挺多的，遠比常人想的複雜。不了解的人就跟你一樣，以為救護車司機隻開車呢。嘔吐物噴一身，占滿鮮血的時候也是很常見的。”王鴿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

    “別擦了，差不多得了，時間長了也沒用，本身就沒什麽事兒。”

    藥擦的差不多了，林顏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手卻沒有離開王鴿的胳膊，仍舊放在上麵。

    “王鴿，你沒女朋友吧。”林顏悟似乎也忍不住了，下了好大的決心一樣，紅著臉試探著問道。

    “有了。”王鴿憋足了勁撒了個謊。

    “為什麽騙我？我都問過那個金大夫了，她說你是單身。”林顏悟眯著眼睛說道。

    王鴿頓時感覺自己中了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心裏想著你都問了金晶了，那還問我幹什麽啊？

    他沒說話。

    “就那麽討厭我嗎？”林顏悟通過試探，終於得到了王鴿的真實想法。

    王鴿並不想跟她有什麽接觸或者關係。

    “其實，我心裏已經有人了。她就躺在這家醫院的住院部裏，現在還是植物人狀態，我一直等著她醒過來。”王鴿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還想著，我一定會讓她醒過來！

    他把自己的胳膊從林顏悟的雙手之間抽了出來，放下了衣服袖子，穿好外套，又收回了那瓶紅花油。

    “這樣啊……”林顏悟眼睛裏的霧氣已經凝結成了淚珠，掛在眼眶裏麵努力忍著不讓它流下來。

    “我不在乎。”她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你覺得我是因為你救了我而心存感激？還是對你工作的好奇才對你有好感的？”

    王鴿看著林顏悟，沒有說話，隻是期待著她的淚水千萬不要流出來。他自認為這輩子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看到女人哭。當初就是因為沈慧大哭一場，才暴露了自己與死神的賭約，進而引來了一係列麻煩。

    但是沒辦法，人總歸是有些弱點的。

    “我覺得你是一個特別靠譜的人。在你不顧危險爬下電井的時候，當你無微不至的給我檢查，安慰我，往我身上綁繩子，抬頭望著我怕我半空中掉下來的時候，你就是那個特別靠譜的人。”林顏悟握了握自己的雙手，似乎還在回憶著剛才觸摸王鴿的感覺。

    “因為我是一個特別不靠譜的人，所以我很喜歡特別靠譜的人，你懂嗎？”

    “但是……”王鴿試圖解釋些什麽。

    “沒事。你總要給我一些時間讓我體驗到失敗。”林顏悟不想聽王鴿再說些什麽，“你可以拒絕，可以冷漠，可以保持這個狀態一直到我死心為止，但是我不會連嚐試都不去做。因為人是會變的，我相信你會變的。”

    王鴿沉默了，與此同時，耳機裏麵再次傳來了出車請求。

    “車隊請注意，八一橋下發生嚴重交通事故，具體情況不明，需要兩輛救護車馬上趕到現場！”

    王鴿一手按著耳機，一手捏著麥克風，“這裏是車隊王鴿，算我一個。”

    雖然鐵大致要求王鴿上午不出車，但是眼下出車是結束這場對話的最好的機會。

    “我得幹活了。”王鴿站了起來。

    林顏悟一眨眼，眼淚終於簌簌的落了下來，“去吧，加油。我也會加油的。”

    王鴿如釋重負，轉過身就要出門。

    “你不會再來看我了，對嗎？”林顏悟在他出門的一霎那，突然問道。

    王鴿腳步停了一下，沒回頭，隻是點了點頭，拉開門徑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