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堅守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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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崖二話沒說,直接用紗布將沈慧右手之中沾著的血跡給擦幹淨,然後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剪開了她已經破掉的手套,進行了一次消毒,用力從沈慧手上的傷口之中擠出了一些血液,又進行了一次消毒清創,但是並沒有給傷口覆蓋任何的敷料。

    覆蓋輔料可能會讓艾滋病毒繼續存活,暴露在空氣之中的艾滋病毒存活率卻是很低的。劉崖足足使用了兩瓶生理鹽水衝洗沈慧的傷口。

    “注意點,千萬不要再讓傷口沾到血了!”劉崖憂心忡忡的說道。

    沈慧隻管點頭,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但是又不能鬆開一直按著頸動脈傷口的雙手,隻好調整一下自己的姿勢,盡可能的讓手腕部分的傷口遠離病人的血液。

    沈慧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已經感染了艾滋病毒,病人秦玥的血液是否通過被她咬傷的傷口而進入了沈慧體內,她也不得而知。

    剛才太急太亂,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傷口有沒有沾到病人的血。

    雖然秦玥感染了艾滋病的病毒,是一個病毒攜帶者,唾液之中也是有艾滋病的病毒的,但是一般人都知道,與艾滋病的病人或者病毒攜帶者一起進餐、共同的正常生活,甚至是接吻和安全性和諧交,被感染的幾率是很低的。

    唾液中的蛋白酶能夠有效抑艾滋病毒的存活,盡管秦玥用自己的牙齒咬破了沈慧的手腕,唾液與沈慧的傷口進行了接觸,沈慧是否真的感染了艾滋病,卻還是要打個問號的。

    因為唾液中的病毒含量和活性不足以讓別人感染艾滋病。不過要是秦玥恰好在這個時候有口腔潰瘍,或者是嘴裏有傷口,那麽這事兒可就說不好了。

    對於沈慧來說,現在一切都是未知之數,就算是要進行檢查,那也要等到把這個病人救活了以後再說。

    而且檢查的流程十分麻煩,艾滋病的窗口期在六個周左右,也就是說檢查必須要在疑似感染艾滋病的六周之後進行,結果才具有參考價值。如果當時的檢測呈現陰性,沒有感染艾滋病,後續也必須每半個月檢查一次,直到三個月之後所有檢查結果全都都呈現陰性,才能徹底的放心,不需要進行後續的檢查。

    這種病以現代的醫療手段來看,仍舊無藥可醫,甚至連像樣的疫苗還處於實驗之中。

    一旦感染艾滋病病毒,成為病毒攜帶者,感染者能做的事情隻有一件——等死。

    艾滋病其實是英文簡稱aids的音譯,正兒八經的名字翻譯過來,應該叫做“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征”。

    換成普通點兒的話來說,就是從別的地方感染了病毒,這種病毒會破壞整個人的免疫係統。

    免疫係統能做的事情其實有很多,最基本的功能就在於能夠識別外來入侵的病原體,識別體內的有害細胞喝有害成分,並且予以清除,還能夠維持身體內環境的穩定,一定程度上可以修補受損的器官和組織,使其恢複原先的功能。

    人感冒了能夠自愈、嗓子發炎了白細胞增多,得了癌症免疫係統會與癌細胞進行抗爭引起的發燒預警,手上的皮膚破了個口子可以自動愈合,這些看似很平常的事情都依托於免疫係統。

    艾滋病的病毒本身並不致命,要人命的是其破壞了免疫係統之後所引起的並發症。

    試想,如果一個人感冒了之後沒辦法痊愈,而是引起高熱導致昏迷,嗓子發炎之後白細胞沒辦法與炎症抗爭,炎症造成嚴重的感染,得了癌症之後沒有預警,癌細胞瘋狂滋生,手上不小心劃上了小傷口沒有自動愈合,卻感染潰爛,就連一個小小的口腔潰瘍都無法愈合,這個人會變成什麽樣子?

    一個連最基本的感冒病毒都沒有辦法抵抗的人,死的簡直是太快了,完全看不到希望。

    所有一般人都能夠避免獲得的疾病,在艾滋病病人的身上都會變得可怕而致命,而在發病之後,患有艾滋病的病人通常都是極其痛苦的。與身體上的痛苦比起來,心靈上那種等死的想法更令人備受折磨。

    艾滋病潛伏期通常在八到九年,因人而異,但是無藥可醫,目前能做的治療,隻是盡可能的去延緩發病時間,盡可能的保證發病後的病人生活治療,讓他們在最後的時間裏能活的稍微舒服一點,至少別那麽痛苦。

    因此,就算是媒體輿論一度宣傳科普,要平等看待艾滋病人,不要歧視,更不要隔離,正常的接觸不會感染病毒,大家都還是十分恐懼。

    若是提前知道這秦玥有艾滋病,沈慧行事肯定不會那麽魯莽,畢竟醫護人員應該以優先保護自己為第一位。

    當然,人肯定是不能不救,隻是注意點方法就是了。

    事情已經發生,再多說什麽,多想什麽都沒用了。

    換了普通人的話,自己可能會被一個吸和諧毒撒酒瘋的艾滋病病毒攜帶者感染上艾滋病,可能會被毀掉原本精彩的一生,肯定恨不得親手掐死這個正在生死邊緣掙紮的病人,更別說還要去救她了。

    可是沈慧不會這樣,任何一個醫療工作者都不會這樣。

    在加入這個行業的時候,這群人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思想準備,已經了解到了在這個行業內可能會接觸到的恐怖場景,受到來自於無數人的惡意,感染到令人談之色變的可怕疾病。

    當然,也包括艾滋病。

    在治療病人的過程中感染不治之症,在這個行業內算得上是很常見的事,隻是有的人感染的輕,有的人感染的重。有的人遭受感染之後帶著病症度過一生,並不會死亡。但是為了防止在治療過程中感染其他病人,隻能被迫提前離開這個行業。

    有的人則會完全失去希望,別說繼續當醫生了,就連繼續活下去都是奢望。

    盡管如此,他們仍舊義無反顧的選擇了這個行業,堅守著這個崗位,承擔著這些風險。因為他們不去做,那就真的沒有人去做了。

    救人是本分,也是天職。

    他們在心中喊冤,在嘴裏鳴不平,也會抱怨,也會難過,也會怒罵,但是該做的卻一點兒都不敢少。

    “死兔子,你可給我聽好了,這人一定要救活,不然我這風險可就白擔了。”沈慧臉色很不好看,但是仍舊冷靜的說道。

    隻有救活了秦玥,沈慧的這一次風險才有意義。再難過,再憤恨,她的手卻未曾離開過秦玥脖頸處的傷口。

    要是讓沈慧再選一次,她肯定還會去那麽做。畢竟承擔一點風險,就能救活一條命,

    劉崖從未如此認真的點過頭。

    沈慧空出左腳,蹬了一腳王鴿的駕駛座位後麵。“你小子車開快點!別讓老娘白忙活!”

    王鴿哪敢不從?事實上他已經開的很快了。路麵濕滑無比,視野更是不算太好,所幸這種速度死神並沒有追上來,而且前麵馬上就要到醫院了。

    比起沈慧的安危來,似乎追在救護車後麵的死神已經沒有那麽可怕了。

    車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沈慧正麵臨著怎樣一種境地,車上的人都十分沉默。

    就在這時,安定藥物的效果已經過去,而秦玥也漸漸蘇醒了過來,她已經冷靜了下來,酒醒了大半,毒和諧品的刺激性也已經過去,隻是人還是很虛弱。

    她看到了劉崖手中自己的那張診斷證明,想起來自己在掙紮的時候咬破了沈慧的手腕,恢複了理智的她,愧疚感充滿了大腦,想要開口道歉。

    那張診斷證明,正是她想要瘋狂的自殺、自殘的原因。

    可是這樣的事,怎麽能是一個道歉就能解決的了的呢?

    這可是一輩子啊!

    沈慧讀懂了秦玥的表情,開口說道,“別太激動了,保持體力,待會兒你可能要進行手術止血。別著急死,你的身邊已經有能夠體會到你感覺的人了。”

    “我沒想傷害任何人……”秦玥閉上了眼睛,心中全是懊悔,卻已經沒有用了。

    “我知道。”沈慧閉上眼睛深深的歎了口氣,然後再睜開眼睛說道,“你要是死了,就白瞎了我救你,懂嗎?”

    秦玥點了點頭,在這一瞬間,輕生的念頭早已煙消雲散。

    所有人都沒有去詢問秦玥到底是如何感染上艾滋病,成為病毒攜帶者的。醫生的職責是救人,而不是去譴責什麽。沒有人在乎她感染艾滋病的原因。

    每個人都有他們背後的痛苦和不堪,秦玥的遭遇甚至可能比誰都淒慘,沒有必要再將她的傷疤狠狠的揭開一次。

    不論是秦玥還是沈慧,在這一刻她們都是受害者。

    救護車平穩的到達了醫院急診部,秦玥被推入了急診室之中,在確定手術指標符合之後將會被馬上送入急診手術室,劉崖跟了進去,卻將沈慧擋在了門外。

    “洗把臉,收拾一下,心理負擔別太重。請個假吧,你現在的狀態,不能瞞報醫院,可能會造成醫療事故,在六周之內院裏不會讓你從事院前急救的工作了。去找李文廣大夫,讓他給你開點病毒阻隔藥。”劉崖隻說了這麽一句,著急治療病人,就匆匆離開。

    王鴿把救護車開到了停車場,由於車廂裏沾滿了秦玥那帶有艾滋病毒的血跡,他對護工大姐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小心不要接觸到那些血跡,然後全車進行清理消毒,這才又回到了急診大廳。

    而他胸口前鎮魂牌上的數字也已經發生了變化,死神放棄了追擊,數字變成了“柒佰捌拾伍”,這已經是今天晚上拿到的第二個數字了,但是王鴿高興不起來。

    他在為自己的朋友沈慧擔心,回到了急診大廳之後,他詢問了這裏的護士,並且在第二急診室之中找到了坐在桌子前麵的沈慧。

    她的對麵是李文光,李文光正看著沈慧手上的傷口,雖然麵色凝重,但是嘴上卻是在勸說著沈慧。

    “之前還有不小心被針頭紮破手指的護士,那個病人也是感染了艾滋病,但是護士並沒有被感染,阻隔藥物發揮了效果。隻要不是深穿刺,針頭感染的幾率還是很低的,更別說你這個咬傷了。不過,阻隔藥物該吃還是要吃的,你這剛剛傷了半小時不到,在兩個小時內第一次服用藥物能夠達到很好的效果,七十二小時之內都有一定效果,過了七十二小時就不一定了,發現的早,還有希望。藥物的失效率隻有千分之五,效果算是比較好了。”李文廣開始埋頭寫處方。

    “病人怎麽樣?”沈慧看到了王鴿,抬頭問道。

    “應該沒事兒,你這裏……”王鴿不由得心疼,關切的問道。

    “沒事兒,我運氣一向很好。不用擔心我。”沈慧放下心來,終於歎了口氣。

    “替諾福韋,拉米夫定,依非韋倫,劑量藥房的人會告訴你,每周查一次肝腎功能,這藥副作用比較大,很折磨人,但是不會留下後遺症,要吃大概一個月,先開一周的量,不論出現任何症狀,千萬不要隨意停藥。這三種藥必須吃,替代藥物效果不好,如果過敏的話要吃點抗過敏的藥物,有任何問題直接過來找我,你也是個經驗豐富的護士了,這些道理應該懂。”李文光撕下了處方單據,“你這也算工傷了,費用不用擔心,休息期間工資也沒關係,如果想要繼續工作,我會去跟餘主任和石護士長說一聲,讓你先幹幾個月的內勤……”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李文廣知道,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裏的護士,有一個算一個,誰都不願意輕易的退出急救第一線。

    “我知道了,李大夫,謝謝你。”沈慧的情緒也有點繃不住了,出了這樣的事兒誰都害怕的要命,隻是沈慧一直忍著,沒讓自己的情緒爆發出來,此時則是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心態要放平,注意休息,我相信你會沒事的。”李文廣歎了口氣,為沈慧的不幸遭遇感到惋惜。

    沈慧眨了眨眼睛,兩顆大淚珠從她的眼睛之中流了出來。“萬一出了事……父母怎麽辦,陶米怎麽辦啊……我該怎麽跟他說……”

    在得到病人沒有生命危險之後,沈慧才顧得上擔心自己的安危。

    王鴿吸了一下鼻子,捏著沈慧的後頸,“別怕,大家都會陪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