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白六十四章 決定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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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現在的蘭欣來說,王鴿似乎已經做的夠多了。
用盡一切辦法,換取她繼續生存下去的機會,而僅僅是一個機會而已。
然而想要抓住這個機會,王鴿還必須用自己的命去拚,不敢有絲毫懈怠,否則下場不隻是蘭欣救不回來,連他自己都小命不保。
準確的來說,王鴿還算不上是蘭欣的男朋友,至少蘭欣與她的家人從來沒有承認和證實這一點。
朋友也好,備胎也好,做到這個份上,簡直是太不容易了。
哪怕是已經結婚,成為了夫妻,在另一半成為植物人或者出現意外的時候,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在其他人看來,王鴿為了守著蘭欣,而成為了一名救護車司機的這種行為,也早已經讓他們佩服不已,覺得王鴿已經仁至義盡了。
甚至在某些情況下,王鴿也是這麽認為的。
蘭欣在健康的時候,早已經了解到了自己對她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但是一直不肯正視這份感情。
而蘭欣的家人就更別提了,隻會把王鴿當作蘭欣的“窮朋友”,根本沒有納入女婿的考慮範疇,甚至在蘭欣出了事之後,怪罪到王鴿的頭上去,蘭欣的母親更是給了王鴿一巴掌泄憤,搞的王鴿到現在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去看病床上的蘭欣,隻能通過沈慧的幫助偷偷摸摸的看一眼,感覺窩囊的要命。
林顏悟的出現,讓王鴿知道原來被人重視,被人喜歡居然是這樣的一種感覺。他似乎已經深入其中,無法自拔。
若是身上沒有這檔子破事,林顏悟肯定是一個最完美的選擇。
但是,最重要的就是這個但是。
王鴿與蘭欣的命運,在賭約完成之前,都緊密的連接在一起,這是最要命的。
王鴿腦子裏麵胡思亂想,坐在桌子前把那綠豆湯給喝了個精光,沒有注意到出車的同事們已經陸陸續續的回到了辦公室,而坐在自己旁邊笑著跟自己說些什麽的林顏悟的話,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聽不進去。
他趕緊定了定心思,先別想那麽多亂七八糟的。跟自己有關的所有事情,所有的重大決定,可能對別人造成影響的決定,都必須在賭約完成之後再做!
這是在很久很久之前,王鴿就已經給自己立下的規矩,絕對不能打破。一旦打破,便會產生十分嚴重的後果。
且不說與林顏悟交往會動搖王鴿搶救數字的決心與效率,萬一自己賭約失敗,嘎嘣死了,成為死神了,那這事兒可就真的大條了。
他收回了自己剛才對於林顏悟的那份感性和熱情,大腦中的理智在經過了情感鬥爭之後,重新占據了上風。
“你是不是不舒服?”十分細心敏感的林顏悟發現了王鴿的變化,“臉色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差?”
王鴿搖了搖頭,“想起點事兒來,發愁。”
林顏悟何其聰明,馬上明白王鴿指的是什麽事。
車隊辦公室中的人雖然多,但是大家都各自坐著自己的事情,沒有過來打擾這對小情侶“談情說愛”,對於二人之間的對話,更是假裝沒發生過一樣。年輕情侶嘛,說點肉麻話再也正常不過了。
“她的情況怎麽樣?”林顏悟也收起了笑容。
王鴿繼續搖頭,“沒有任何好消息,還是那個樣子。人是越來越瘦了。要是有醒來的那一天,估計要經過好長一段時間的調理和休養才能徹底恢複。”
王鴿突然想到,當初虛紫對於賭約的承諾是十分模糊的。
仔細一想,虛紫隻是說蘭欣的陽壽隻到三年之後,如果王鴿贏得了賭約,那麽蘭欣可以延長陽壽,能繼續活下去。
這個承諾,也隻是“繼續活下去”而已。
死神的所謂“活”,和正常人類所謂的“活”,從概念上來說,應該說是兩回事。
死神的活,指的是這個人的靈魂仍舊在他的軀體之內,沒有離開身體,轉化為其他死神、參與輪回或者是被湮滅。
正常人類所謂的活,指的是這個人能夠生活,能下床行走,吃飯睡覺拉屎放屁,能與人正常交談。
王鴿的心裏出現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萬一虛紫當時的活,隻能保證蘭欣能醒過來,有心跳呼吸,有基本的生命體征,但是邏輯思維能力、記憶能力、語言能力、感知能力甚至是行動能力,全部都因為植物人狀態時對大腦的傷害而受損,甚至是喪失,那麽這個賭約就毫無意義!
這樣的蘭欣,就算是救回來了,也不可能跟王鴿在一起!王鴿無論怎樣直白的表達愛意,蘭欣都沒有辦法理解,更不會跟他交往,跟他結婚!
她聽不懂!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王鴿是完全無法接受的!
拯救和複活蘭欣的靈魂,就是為了讓蘭欣能夠接受自己的愛意,能夠完成自己的心願和夢想。
人是自私的!
但王鴿也是無私的。他仔細的考慮過這個問題,若是蘭欣醒來之後無法接受他,那王鴿也隻能認倒黴,隻能放棄,畢竟蘭欣好好的活著,這就足夠了。
不過這也已經是王鴿能夠接受的底線了。
除此之外,其他的他真的無法接受。他在隻能希望當時虛紫的那個“讓蘭欣繼續活下去”的承諾,能夠達到自己的心理預期。
虛紫耍賴,王鴿可真找不到地方維權去。
“我相信她會好起來的。像以前一樣。”林顏悟把手放在了王鴿的手上。“說起來有些矛盾,我也相信你會選擇我。你真的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而且你的演技很差。”
炎熱的天氣讓王鴿的手都滾燙了起來,但是林顏悟的手卻是涼涼的,讓王鴿感覺到很舒服,一下子將他再次從腦內的思考之中拉回了現實。
王鴿輕輕的拿開了自己的手,“你到底還想要堅持多長時間?”
“不知道。我隻想堅持到我無法堅持為止。”林顏悟笑了笑。“得,我也該走了,快一點鍾了。待會兒還要麻煩宿管阿姨給我開宿舍的門呢,太晚了也不好。”
林顏悟居然主動提出要走,以往若不是王鴿趕她,或者是王鴿有事,她肯定是不會離開的,她十分珍惜跟王鴿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但是今天,她看出了王鴿心事不小,說話也聽不進去,倒不如讓他安靜的自己待一會兒。
一個聰明的女人永遠都能夠學會給男人足夠的時間。
有些時候,人是要自己去想一些事情,才能把事情給想明白。
林顏悟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小包,衝著車隊裏的其他司機師傅們打了聲招呼。
王鴿也木訥的站了起來,將人送到了門口。雖然眼睛裏是林顏悟離開的背影,但是大腦之中仍舊想著閻王大人到底什麽時候過來找他。
這段時間他的腦子很亂,不僅拿到的數字少,事情更是漸漸多了起來,雖然駕駛和開車以及搶救的工作變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但精神狀態較之從前卻不穩定起來。
人的煩惱足以伴隨一生,然而人生之中每個階段的煩惱卻是不同的。每當王鴿想要鬆一口氣的時候,總會有新的事情發生,讓他措手不及。
事實上,他還從來沒怎麽鬆過一口氣。
“車隊請注意,接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通知,書院路與勞動西路交匯處發生交通事故,現場有一名兒童嚴重受傷,情況不明,請求一輛救護車馬上前往現場!”
王鴿對於出車任務的回複似乎已經到了條件反射的程度,而且還是脊椎反射,在聽到耳機中聲音的同時就按下了麥克風的按鈕,比其他所有人的速度都要快一些。
“這裏是車隊王鴿,收到任務,馬上出車。”王鴿再次進入辦公室,取了鑰匙和水杯,扭頭就一路小跑,上了救護車。
他隻用了三十秒就把救護車開到了急診部的大門口,大夫李文廣和護士孟娜已經等在門口了。他們獲取任務通知的時間比王鴿要稍微早一些。
大夫和護士分別上車。
“喲,蒙娜麗莎,第一次合作,多多指教啊。”王鴿望著倒後鏡之中的那個小護士。
孟娜年紀很小,隻有十九歲,臉上的稚氣和青澀尚未消除,總是給人一種這姑娘還在上高中,卻偷偷穿了一身護士服的感覺,來急診部工作還不過兩個月。
王鴿與孟娜之前一直是不同的班次,碰不到一起去,但是見了麵總是會打招呼的,一來二去也就認識了。要不是王鴿被突然調了一個班次,他可能永遠也不會跟孟娜一起出車。
孟娜學習成績優異,家裏關係又過硬,傳說本來是能夠到住院部舒舒服服的當個住院護士,但她自己強烈要求來到了急診,參與急診的工作。
雖然來的時間不長,她目前還是在實習期,但是進步很大,否則護士長和副護士長也不會讓她跟車出診。
由於跟那副名畫隻差兩個字,護士姐姐們和大夫們都給這個年輕可愛又上進的小護士起了個外號,叫做蒙娜麗莎。
這個小孩的跳躍的思維和心思也像是蒙娜麗莎的微笑那樣,難以猜透。
“王師傅,別損我了。您多多指教才是。”孟娜笑了笑,一邊說著一邊給自己綁上了安全帶。
雖然這是出車的規矩,但是很多醫生和護士為了方便還是會偷偷的違反一下。可她一進了急診部剛開始工作就聽人說,王鴿開車的速度是要比車隊隊長孫成德還要快的,坐他的車一定要綁好安全帶。
剛開始她還不以為然,可是說的人越來越多,就不得不相信了。不僅如此,她還從那群護士的嘴裏聽到了很多有關於王鴿這名司機的故事,什麽跳窗戶啊,砸玻璃啊,麵對犯罪分子啊,簡直就是個傳奇,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除此之外,關於王鴿感情上的事情倒是也聽了不少,護士們閑暇的時候也是會討論八卦的,尤其是年輕醫生、救護車司機的八卦。
但是她卻很相信王鴿的駕駛技術,畢竟王鴿雖然開車快,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說他開的不好,也從來沒出過什麽事故。
連王鴿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經成為了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裏麵的熱門話題,也成為了不少年輕女孩子茶餘飯後的討論對象。
王鴿打開了救護車的警燈和警笛,拿起通話器進行匯報,一歪頭卻看到林顏悟正拉開一輛出租車的車門,鑽了進去。
時間接近淩晨一點鍾,馬路上的車已經比較少了,但是出租車比較多,尤其是醫院門口。當然,林顏悟也看到了這輛救護車,並且馬上分辨出救護車的車牌號,就是王鴿開的那輛車!
自從認識了王鴿以後,她聽到警笛都要找一下四周是否有救護車存在,然後去看看那救護車是不是王鴿開的。當然,在大多數時候結果都會令她失望。
王鴿沒有多想什麽,看到了林顏悟上了出租車居然有一些安心,專心致誌的駕駛著救護車開往事發地點。
目標位置距離醫院比較近,王鴿在路上也沒多囉嗦,隻用了七分鍾就抵達了現場。
這裏是個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一輛大貨車停在馬路中間,傷者的確是個孩子,估計隻有十三四歲左右,躺在大貨車的後麵,手還在空中不斷的揮動。他的身旁蹲著一個中年婦女,正在抹著眼淚,盡力的安慰他。
交警已經抵達了現場,詢問著正在打電話的貨車司機。
王鴿害怕二次事故,沒敢把救護車停在路中央,而是靠著路邊停了下來。
“又是電瓶車啊。”李文廣下了車,把推車抬了下來,對著從駕駛室中跳下來的王鴿說道。
王鴿一轉頭,那受傷孩子的旁邊的確躺著一輛電瓶車,前輪已經嚴重變形,地上也散落著碎片,似乎是遭到了碾壓。而電瓶車距離大貨車,比那傷員還要更遠一些。“這大貨車就算是半夜,也不能進市區吧!”
誰對誰錯,誰的責任,那是交警的事情。他們醫療工作人員的職責還是救人,剩下的一律不管。
在生命麵前,什麽東西都無比渺小。
一行人趕緊推著車子跑了過去,李文廣二話沒說就撲在了那孩子的身上。
“大夫,救救我兒子啊,求你了,救救他,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這可怎麽辦啊!”孩子母親臨近崩潰,跪在地上不斷給李文廣磕頭。
“家屬,不要吵鬧,我盡我最大努力。”李文廣對著現場的另一個交警使了個眼色,交警趕緊把那名母親服了起來,安撫著她的情緒,不讓他幹擾李文廣的檢查。
孟娜看到那孩子的腿上還蓋著薄薄的毯子,似乎已經被血跡浸濕,覺得不太對勁,掀開了毯子,眼前的一幕卻讓她愣了足足好幾秒鍾,這才有些失聲的喊著李文廣。
“李……李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