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注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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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王鴿持續忙碌,終於能有時間再次回到現場臨時搭建的帳篷中時,已經是夜裏一點多鍾了。

    十歲的王佳欣仍舊躺在病床上,身上的幾個輸液瓶早已經空了,被護士撤了下來。

    白楠沒有離開帳篷裏,與幾個同事一起,一直在照顧著病房裏的這些病人。

    當王鴿來到王佳欣身邊的時候,白楠正給已經睡著的王佳欣梳理著頭發。

    王佳欣睡的很沉,任憑白楠怎麽給她梳頭,帳篷裏如何嘈雜,都沒有醒過來。

    “怎麽樣?”王鴿將王佳欣的小手重新塞回被子裏。

    “她的父母都沒救回來。曹大夫又給她進行了一次詳細的檢查,跟上次一樣,沒有內外傷,體溫和血壓也恢複了,現在有點發燒,推了點兒退燒藥。”白楠摸了摸王佳欣的額頭,“藥物效果不錯,熱度退了不少,應該是著涼了。”

    “唉。”王鴿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這孩子也是命苦。”

    人們都說,上帝在為你關上一道門的同時,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而給王佳欣關門開窗的,並非上帝,而是死神。

    從本質上來說,雙目失明,關上的並不是一道門,而能看到、感覺到死神和靈魂,又哪裏算得上是什麽窗戶?

    “親眼看到自己的父母被埋在倒塌的房租下,見證著父母離開這個世界,不知道她是如何感覺到父母也在這裏的。現在眼睛又看不到東西,以後該怎麽辦啊!”白楠眼神之中充滿了關愛和憐憫。

    醫生和護士們就是這樣,每當看到孩子出事,都是最揪心最難受的。

    誰家裏還沒有個小孩啊!

    孩子的痛苦在身上,醫護人員的痛苦就在心裏。

    王鴿自然不會把這孩子能夠看到超自然現象的事情告訴白楠。一旦孩子醒來,王鴿馬上就會告訴她真相,告訴她不要將這件事情說給任何人聽。

    畢竟現在已經瞞不住了。

    “對了,眼睛的事兒,大夫還說什麽了?先前失聰都已經自行恢複了……”王鴿趕緊問道。

    王佳欣身上的現象實在是太奇怪,王鴿忍住了沒在這個節骨眼召喚虛紫。這裏人太多,被看到的話解釋不清楚,而且死神眾多,雖然閻王大人已經了解到了他和虛紫有聯係,但是被別的死神看到總歸還是不好的,多少有些顧慮。

    說不定,王佳欣隻是在暫時失明的階段,看不到正常的東西,卻開了什麽所謂的天眼,能看到死神和靈魂的光團。若是視力恢複,能看到超自然現象的能力說不定會消失。

    最起碼,這孩子以後還能享受正常的生活。

    畢竟有些東西,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不知道最好!

    “這孩子哭了睡,睡了哭。曹大夫做過測試,直到她睡著之前,視力還是沒有恢複。失明應該不是生理問題,是由心理原因造成的。恐怕後續還需要進行係統的心理治療,才有可能恢複。不是生理疾病,情況還是比較樂觀的,大多數人都能夠恢複。不過……”白楠回答道,但是話隻說了一半。

    “不過什麽?”王鴿急了,趕緊問道。

    “這孩子遭受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心理治療恐怕很難起到效果。若是時間拖得太長,眼球太長時間沒有被調動,晶狀體、視網膜等都會受到影響,肌肉會萎縮,神經也會老化。那會兒就從心理原因變成生理原因了。”白楠說道。“我最害怕的還是這種情況。”她已經給孩子整理好了頭發。

    王佳欣實在是太累了,怎樣的動作和吵鬧都沒讓她醒過來。可怕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也許隻有睡眠才能暫時讓她忘卻一切。

    可是很明顯王佳欣睡得並不安穩,閉著的大眼睛,能夠發現她的眼球一直在轉動,四肢也會時不時動一下,不知道是否夢境之中那些可怕的場景和遭遇仍舊在困擾著她。

    王鴿越聽,越是覺得這孩子可憐,“這孩子以後怎麽辦?”

    “找最近的親戚照顧。如果沒有的話,就隻能送去福利院,等待領養。國內的這個情況,福利製度並不是很完善。而且領養的話,很多家庭也會選擇領養健全的孩子。像這種有視力障礙的……幾率不大。”白楠伸手輕輕撫摸著王佳欣的頭發,經過了清洗和整理,女孩兒的頭發已經變得十分幹淨順滑。

    “別怕,我們會照顧你的。”白楠輕輕的說道。雖然王佳欣現在聽不到,但是白楠仍舊希望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慰這個可憐的孩子,讓她夢境之中的東西不再那麽可怕,能夠有一個安穩無夢的睡眠。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楠的動作起到了作用,或許王佳欣的母親在生前也曾經這樣摸著睡夢之中的王佳欣,這個女孩兒的眼球居然不再轉動,翻了個身,四肢也不會再動彈了。

    王鴿歎了口氣,孩子睡著了,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可是以後的事情怎麽辦?這女孩兒能夠感受到死神和靈魂,若是在短期內不能恢複,將會對她未來的人生造成極大的困難。

    父母已經在事故中去世不說,那些超自然現象帶給一個普通人的震撼和刺激絕對是無法想像的。原本心理上就有創傷,再加上這個煩人的特殊能力,那情況絕對是雪上加霜!

    王鴿在腦海中萌生了一個想法。如果這個孩子沒有別的親戚,那麽自己能領養這個孩子嗎?父母能領養這個孩子嗎?如果這個孩子的特殊能力一直不消失,能夠留在自己身邊,似乎對她未來的生活,以及對這個特殊世界的認知更好一些。沒準在自己的開導下,不會對心理和精神層麵產生那麽大的負麵影響也說不定呢?

    可是轉念一想,王鴿本身就已經自顧不暇,生死未卜,身旁再多一個拖油瓶,自己又憑什麽去照顧別人?

    而且,讓父母養育自己已經很不容易了,自己的家庭條件本身並不寬裕,他們能夠再接受一個雙目失明、雙親都已經不在人世的小女孩兒嗎?

    他甩了甩腦袋,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甩到出了腦袋外麵。無論如何,這些都是後話,不確定因素太多,沒必要讓自己平添這麽多煩惱。

    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今天晚上的工作任務完成,畢竟,外麵還有那麽多人正等待著救援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哪位神明發了慈悲,帳篷外麵的雨漸漸的停了下來,對救援工作的安全和進展都有了極大的好處。但是王鴿觀察到,現場的死神數量已經有所減少,大多數死神都是直接將身體透明化,潛入地下,取走那些人的靈魂。少數死神則是剛剛抵達現場,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有不少的死神會去追擊急馳而去的救護車。醫生所有的搶救工作都會在現場完成,死了就是死了,放在帳篷裏不再理會,活著的那就是還有希望,心跳呼吸都沒有停止,靈魂還沒有離體,搶救工作就要繼續。

    不論是在臨時急診室,手術室,還是直接送回醫院,都代表著一種希望。

    畢竟在這種現場,希望是最稀缺的東西。

    政府的反映效率還是很快的,在接到事故報告的半小時之內就有第一批救援人員趕到了現場,後續五小時之內,現場的救援工作已經井然有序。

    而到了現在,淩晨十二點左右,後續增援也已經抵達現場,人手足夠充足,王鴿自然也不必再去那廢墟之上幫忙了,隻要安安穩穩的做好本職工作就好。

    其他醫院的醫生陸續趕來,但是最近距離的醫院卻已經爆滿,無法再接受病患。根據最新消息,距離這裏最近的湘沙市第四醫院、武警醫院的急診室和手術室已經接近飽和,需要住院的病患但凡不是過於危重的,都住在了走廊裏。

    這意味著王鴿隻要再接下一個病人,肯定是要送去雅湘附二醫院了。

    “救護車司機呢!有個病人要趕緊去醫院!”

    應了徐林那句老話,這行就是怕什麽來什麽。王鴿剛打算回車裏休息一會兒,從帳篷外麵就急急忙忙的衝進來一個小護士,看著她製服胸前的標誌,應該是隸屬於第四醫院,王鴿是不認識的。

    小護士眼神很好,一眼就發現了帳篷裏的王鴿。雖然那身深綠色的司機製服已經完全濕透,變成了墨綠色,但胳膊上的紅色十字與蛇繞拐杖組成的急救標誌臂章,辨識度卻仍舊很高。

    “人在哪?”王鴿掏出了鑰匙,趕緊跟在了護士的後麵。

    “就在外麵!沒辦法做手術,隻能去醫院了。”護士指了指前麵被放在地上的一個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個年輕的女子,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土,胸口處看不出任何起伏,但是人要送去醫院,肯定就是還活著,呼吸比較微弱就是了。

    年輕的女病人隻有麵部稍微幹淨一點兒,似乎是救援人員為了保證她的呼吸,清理了她的呼吸道。

    守在這傷員旁邊的大夫王鴿也不認識,肯定不是雅湘附二醫院的人,而是來自於周邊距離較近的醫院。

    “什麽情況?”王鴿問道。“怎麽沒送搶救室和手術室?”

    醫生一擺手,“上車說!”

    情況緊急,王鴿沒再多問,直接跟幾個武警戰士一起抬起擔架,送到了救護車旁邊,將病人移了床,送上了救護車。他定了定神,馬上跳入駕駛室,發動了車子,掛擋起步走人,毫不拖泥帶水。

    “吸氧,上心電監護,開放靜脈通道,複方氯化鈉注射液五百毫升靜脈滴注,看起來有脫水的情況,還要擔心肺水腫,注意滴注速度,密切觀察呼吸心跳,看看她還有沒有自主意識,哪怕一點點也好。代血漿帶了吧?先掛上兩個單位。”年輕的大夫一上車就對小護士說道。

    “大夫,怎麽稱呼?”王鴿邊開車邊問道。

    “何雲飛,鄉寧縣人民醫院急診科。看你這車,是雅湘附二的吧?市區的救護車就是高級,看這設備……真是幸運,咱們隻能去雅湘附二了,你路子還熟悉點兒,辛苦了。”何雲飛說道。作為縣一級人民醫院的急診科,醫療條件自然是比不上市區的,更別說雅湘附二醫院還是全國的三甲全科室綜合性較強的大型醫院。

    何雲飛還沒怎麽坐過這麽高級的救護車。

    “咱這車上,可算是三堂會審了。我來自湘沙市第四醫院,急診科夜班護士,程素素。”小護士也說道,算作是自我介紹了,話雖說著,手上的動作可是一點兒都沒停下。

    湘沙市的救護車都是由市醫療急救指揮調度中心統一配置,雖然車輛型號不同,但是設備都差不多,操作流程也一樣,對於程素素來說,使用非自己醫院救護車上麵的醫療設備,還是有一種輕車熟路的感覺。

    “妹子,咱們那裏是三堂會審,明明是三中全會啊。”何雲飛說道。

    “這病人什麽情況?我要向指揮中心匯報,讓醫院急診部那邊兒提前做好準備。”王鴿不再客套,直截了當的說道。

    “這個我懂。”何雲飛點頭示意,原本輕鬆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紅色病人,神誌不清,休克狀態。腦袋沒事兒,瞳孔對光反射正常,沒有顱腦明顯內外傷跡象。右腿疑似骨折,這都不要命。要命的是肋骨好像斷了個利索,在剛救出來的時候無意識的咳嗽了幾聲,有咳血的情況,呈泡沫狀,好像是肺給紮破了,不知道心包和心髒有沒有被斷掉的肋骨給刺破,心跳聽著也有點兒問題。沒有設備輔助檢查,我們沒辦法下判斷,隻能盡快去醫院。”

    王鴿這才理解,病人有可能是內出血的情況,而且出血量比較大,人已經休克了。若是腹腔內出血,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大夫可能會選擇直接在現場的臨時手術室內打開腹腔,直接探查,通過手術的方式止血修補內髒。可是胸腔就麻煩了,不知道出血的具體位置和情況,是絕對不能隨意手術的。

    王鴿載的上一個病人就是腹腔出血,勉強做了手術之後送回了醫院,這才撿了一條命,也給他增加了一個數字。而這個病人沒辦法做手術,生命危在旦夕,情況不容樂觀。

    王鴿抓起通話器,馬上向指揮中心進行匯報。

    三名來自於不同醫院的院前急救工作者們,組成了這個臨時急救小組,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保住車上病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