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位於南方的湘沙市來說，夏天很不好過。

    除了高溫侵襲之外，雨季也是一個比較難熬的東西。這要是趕上悶熱又下雨，那可真是遭了不少罪。

    長期生活在湘沙市的人都懂得一個道理，在家中開空調的時候，不開冷風，而是開除濕功能。

    盡可能的將室內空氣中的大量水分抽幹，人才會真正的覺得舒服。

    而且，在空調除濕功能的情況下，吹出來的是涼風，還更加省電。這是很多年來湘沙市人民所總結下來的寶貴經驗。

    當然，現在湘沙市已經連續不斷的下了好幾天的大雨。這場雨下的幾乎讓人們淡忘了這還是夏天，空氣之中那炎熱的氣息蕩然無存，甚至還多了幾分冷肅的意思。

    唯一提醒著各位這仍舊是夏天的，就隻有日曆牌還超高的空氣濕度了。室外自是不必說，室內可就沉悶的緊了。也許隻有這場大雨停下來，才會迎來幾天又幹爽又舒服的好日子。

    距離鄉寧縣那村子裏的山體滑坡事故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天。那邊兒倒是不下雨了，可是這片又大又黑的積雨雲飄到了湘沙市市區的腦袋頂上，直接停留了下來，一點兒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剛開始那幾天大家還在為天氣涼快而感到舒心，可到了這幾天，淅淅瀝瀝的雨已經讓人們煩躁不已，開始期待著這場雨趕緊停下來。

    王鴿也是如此。頭天晚上上班的時候，一下樓，撐著雨傘的王鴿便看到樓下那排汙水井的蓋子正在呼呼的往外冒水，似乎是排水管道堵塞了，好在旁邊已經有街道上的人組織了搶修。等到早晨下班的時候，雨雖然沒停，但是那管道似乎卻已經被疏通。

    王鴿的家所在的小區是在一個小山坡上，地勢比較高，可就算是這樣，道路上的積水也已經漫過了腳踝。王鴿是雙腳套著塑料袋在路上行走的。到了早晨，積水似乎更深了一些。

    這場大雨不僅在考驗著人們的耐心，也在檢測著整座城市的排汙係統。

    連續幾天的大雨給他的工作也帶來了不少麻煩，由於連天大雨，交通事故和觸電事故頻發，緊急創傷的病人多了起來。氣溫的改變也讓一大波人患上了傷風。

    本來感冒發燒這種事情，三甲醫院的急診肯定是不管的。畢竟急診隻用來救命。可到了這種時候，小兒高燒所引起的驚厥，腦水腫，腦膜炎，還有成年人用藥不當所產生的過敏、昏迷甚至是休克，肺水腫還有全身水腫，都是能要人命的，急診部門必須介入。

    而濕滑的道路，隧道和高架橋下的大量積水，也讓救護車的行進異常困難。熟悉的地方，王鴿還能夠避讓那些可能積水的地點，若是不熟悉的地方，跟著導航走，眼看著就要抵達目的地了，突然就必須要繞一圈才可以，這就很煩人了。

    王鴿隱隱約約有些預感，這場大於帶給湘沙市的災難，可能並非僅此而已。

    那個失去了雙親、雙目失明卻突然能看到死神和靈魂蹤影的小女孩兒王佳欣，暫時住在了雅湘附二醫院進行觀察。

    雖然身體上沒什麽太大的毛病，但是由於心裏原因造成雙目失明這個情況已經很糟糕了。經過警方和政府部門多方麵聯係，雖然找到了王佳欣的遠房親戚，但是他們大多都不願意認領和照顧，在出院之後隻能交給福利院去照顧。

    而且這種病人的治療費用是政府在出錢，財政預算本身就不多，他們不願意在一個隻有心理疾病的女孩兒身上耗費太多的金錢和精力，人隻要治療妥當，暫時死不了，差不多也就是出院了。

    畢竟在醫院住一天的錢，跟福利院裏住一天的錢差距還是蠻大的。

    一是眼睛看不到，二是這個女孩兒可能存在十分嚴重的心理問題，脫離治療環境恐怕會想不開出什麽麻煩，整個急診部的大夫和護士都在擔心著這個女孩兒的安危，於是輪番上陣，隻要是看到了急診部的主任餘波就要上前去說兩句，讓他跟醫院去求情，讓這女孩兒在醫院多住幾天。

    畢竟福利院那種地方，雖說能夠養活一個人，但是生活質量和心理治療方麵的幹預還是跟不上的。

    餘主任這段日子也不好過，醫院高層催促著盡快對事故中的傷員進行治療和轉移，還在急診重症監護室的要轉到住院部門，還在住院部門休養的趕緊治療完畢就安排出院。

    一個是政府部門財政原因壓著醫院，另外一個，醫院的床位也是十分珍貴的。

    餘波通過多方麵考慮，也覺得這女孩子實在可憐，再加上頂不住手下的那波人軟磨硬泡，耳根子都快聽出老繭了，把這女孩兒扣在了急診部，留在了急診觀察室裏，安排了一個床位，讓王佳欣多在醫院裏待幾天，最起碼找找機會，改善一下她的心理狀態，最好能夠把應激性失明給糾正過來。

    因為隻要王佳欣出了急診部，去了住院部，出了餘波的掌握範圍，估計用不了兩天就要被辦理出院，轉移到福利院去。

    這對於她後期的心理幹預治療是非常不利的。

    雖然給國家多花了點兒錢，但是餘波覺得這點兒錢對於中國一個這麽大的國家來說，還是出的起的。畢竟這幾乎關係到王佳欣的未來和一生，這麽一點點錢跟一個人的一輩子比起來，還是算不得什麽的。

    對於王佳欣來說，在整個急診部裏麵最熟悉的人就是王鴿了。王鴿在這幾天裏也時常會去看王佳欣，跟她聊聊天，但是沒提她的父母。但是王鴿跟她的交流時間有限，隻能是在早晨七點半左右王佳欣吃飯的時候才能聊聊天，畢竟他還是晚上十二點鍾上班，就算是作為醫護人員，也不能隨意的進入急診觀察病房，會打擾病人們休息。

    王佳欣父母的遺體已經由政府部門統一火化下葬，隻是告知了部分親屬埋葬地點。由於沒什麽親人，也就沒啥追悼會告別會了，王佳欣甚至都沒有能夠到現場去看一眼。醫生們是不主張她去的。

    不過在王鴿看來，王佳欣這幾天的心情好了不少。除了第一天醒過來之後一言不發，自己消化事實之外，剩下的幾天都很願意跟醫護人員去交流，雖然臉上沒什麽笑容，也經常高興不起來，但是進步已經很大了。

    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喜歡這個乖巧可愛又可憐的小女孩兒，可是她越是懂事兒，大家就越是心疼。

    在這幾天的時間裏，王鴿把自己能看到死神和靈魂的事情，偷偷的告訴了王佳欣。

    畢竟王佳欣擁有與自己相同的能力，她肯定會對這件事情感覺無比詫異，甚至是驚恐不已。王鴿想著，倒不如直接告訴她真相，從根本上消除這種恐懼——畢竟死神和靈魂本來就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而能看到這件事情隻是會給生活增加一些不便而已。

    剛開始王佳欣還對此懷有一絲的恐懼和不解，但是隨著兩個人的交流，她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開始試著接受現實。

    這對於一個十歲的女孩兒來說，實在是太困難了。

    可是二人利用有限的時間交流下來，王鴿這才知道，王佳欣的兩隻眼睛仍舊是看不到現實中的任何東西，隻是在漆黑一片之中，看到每個人的靈魂，而這些靈魂都是紅色的。

    王鴿卻是黑紅色的。

    至於死神，就是一團閃著白光的黑色光團。

    而且，王佳欣的這種能力幾乎跟王鴿一樣，隻能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死神和靈魂，如果前方有障礙物，例如說隔著一堵牆，那是看不到的，也就是說沒有透視功能。

    這似乎也給王佳欣帶來了一定的好處，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還是能夠“看到某些東西”的，最起碼行動方麵會有一定的好處。

    王鴿不知道世界上是否還有別人能夠看到死神和靈魂，但是在他的接觸範圍之內，隻有他和王佳欣兩個人。這兩個人呆在一起，抱團取暖，互相支撐，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而王鴿打算讓王佳欣留在自己身邊的想法，也絕對不僅僅是想想而已。他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這個提議雖然來的唐突，但是王佳欣思考了一會兒，還沒說話，卻點了點頭。

    她居然同意了。

    天下之大，父母已經不在人世了，去福利院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盡管跟王鴿才認識了幾天，可王鴿的的確確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熟悉的人了。

    而且這幾天的接觸下來，王佳欣也覺得王鴿似乎可以信任。

    實際行動往往要比想法來的困難很多。在王鴿遇到超越自己能力事情的時候，他學會了去尋找朋友進行幫助。

    目前看來，唯一能夠解決這個麻煩的，很明顯就隻有陶米一個人了。

    這兄弟有錢，社會關係也比較複雜，什麽事情都能摻合上一點兒，說句不好聽的，生意做的那麽大，黑白兩道多多少少都有些認識的人。

    王鴿沒跟別人說，隻給陶米打了個電話，而在電話之中也隻是提到了想要用自己的家庭去收養一個小女孩兒的事情。

    讓王鴿詫異的是，陶米對於王鴿的信任已經達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當王鴿說出王佳欣身上發生的悲慘遭遇，以及想要收養她的想法之後，陶米什麽問題都沒問，直接把這事兒給應了下來，拍著胸脯打包票。

    最起碼在陶米看來，王鴿還不是想要收養小女孩兒為了幹什麽齷齪事情的那種人。

    錢，手續，以陶米的能力肯定能夠完美的解決，兩個人甚至商討過，將王佳欣的戶口落在王鴿的父母名下，成為王建成的養女，反正都姓王，不管這姓氏改不改，都算得上是自家人。

    而且，就算是兩年之後王鴿賭約失敗，成為了死神，二老家中還有個女兒，也算得上是後繼有人。

    王佳欣也隻是失明，社會能力還是有的。將來有一技之長傍身，養活自己，順便照顧父母，應該不算是太困難的事情。

    接下來的一個最大的問題，便是家裏的事情。

    王鴿不想麻煩自己的父母，而且這女孩兒還是從自己工作的地方接來的。本來這份工作賺的錢就不多，能夠留給照顧家裏的時間也不多，自己身上背負著但是王佳欣若是真的能住進自己的家裏，第一是需要家裏同意，第二還需要家人的照顧。

    畢竟王佳欣雖然雙目失明，但是教育和生活還是不能落下的。

    這件事情，已經在王鴿的心裏憋了很長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跟自己的父母去說。

    在早晨八點多鍾到家之後，王鴿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了一會兒，為了省電，王鴿沒開空調，下午五點多鍾就被悶醒，索性起床洗了個澡，主動陪著父母吃了一頓晚飯。

    飯桌上的父母心情十分不錯，談論著這場雨給整個湘沙市帶來的不便，而王鴿卻一言不發，父母養了他二十多年，當然看得出來他有心事。

    “王鴿，壓力太大就請幾天假，休息一下，我可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別抑鬱了。”母親趙雪芹衝著自己的老頭子使眼色，可是見王建成一言不發，隻能率先開口，“是不是……前幾天那山體滑坡，死人看的太多了？”

    王鴿嘴裏的一口米飯差點沒噴出來，死人他幾乎是天天見，什麽時候見的少過？隻是不怎麽跟父母去說而已。“媽，吃飯的時候別說這個。不是那個事兒。”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哪家的姑娘？”王建成一邊夾菜，一邊輕描淡寫的說道，“人家看不上你？你這個工作啊，賺錢不多倒是真的，可是行善積德，做的都是救人命的活兒。人家要是因為你窮看不上你，哪這女孩子不要也罷，太過勢利！”

    “您這也太不靠譜了！”王鴿更加哭笑不得，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爸，媽，有件事兒……我想了好幾天，實在是憋不住了。今天就得說。”王鴿正色道。

    王建成和趙雪芹夫婦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兒子如此認真的跟他們說什麽事情，馬上意識到事情恐怕不簡單，紛紛放下了筷子。

    “你小子該不是在外麵亂搞，讓人懷了孩子了吧？什麽時候的事兒？女孩兒人怎麽樣？家裏什麽情況，父母同意你們在一起嗎？趕緊領回家看看！”趙雪芹眉頭一皺，居然想著自己要抱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