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師傅，我們接到出診任務，洪水受災現場有人觸電後溺水，必須馬上趕過去！”敲玻璃的是個個子矮矮的小護士，她舉著一把雨傘，但是看起來沒什麽太大的用處，雨水都流到了她身上穿著的衝鋒衣上麵。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賓館裏麵卻燈火通明，而且在外麵，有救援人員打開了探照燈，整個現場十分明亮。

    燈光照在那護士眼睫毛之上掛著的一滴雨水之中，閃爍無比，分外亮眼。

    看著這件衝鋒衣的款式，王鴿便知道這個小護士並非來自於雅湘附二醫院，可能是從附近哪個醫院過來的，可是看著護士的臉，總覺得有點眼熟。

    還是那護士先認出了王鴿呢！“誒？王鴿，是你啊！”

    王鴿愣了一下，“程素素？”

    程素素來自於湘沙市第四人民醫院，之前在鄉寧縣那個村莊山體滑坡的時候，曾經乘坐王鴿的救護車，與另一名大夫一起護送病人去雅湘附二進行治療。

    那個病人情況危急，在車上的時候大夫何雲飛和護士程素素對病人進行了胸內心髒按壓術，這才保住了性命。

    當然，王鴿每天要見無數人，遇到無數的事情，如果不是這件事情讓王鴿印象深刻，他還真的想不起來自己認識這麽一個人。

    程素素並沒有詢問王鴿有關於車裏另外一個人的事情，大概是外麵的雨聲太大，車裏王鴿與虛紫之間的對話聲音又很小，被雨聲給完全遮蓋住了。

    虛紫說的沒錯，隔著車窗玻璃，從外麵看車內，是什麽都看不出來的，連裏麵的人影是一個還是兩個都無法分辨。

    現場救護車停了四輛，但是王鴿在這種情況下仍舊想著要優先出車，搶救生命，贏取數字，所以在停車的時候耍了個心眼，將車輛停在距離賓館門口最近的地方。這樣一來一旦有緊急任務，從裏麵出來的人肯定是要找最近的車輛的。

    因此程素素沒有去找別的救護車，有兩個原因。第一，這輛車來自於雅湘附二醫院，她仍舊盼望著是否能夠第二次遇到王鴿。第二，這輛車距離賓館大門是最近的。

    王鴿來不及跟程素素敘舊，馬上進行了回答。“後麵門沒鎖！”

    程素素點頭，後退幾步對著賓館門口招手，好像是在呼喚大夫，然後拉開了後車廂的門。

    十幾秒鍾後，吳剛居然上了車。

    “誒？吳大夫？”王鴿從倒後鏡裏看到了吳剛，有些吃驚，再一想，這吳剛可能是先前跟著鐵大致的車來的。

    “怎麽，不歡迎啊！”吳剛一邊笑著一邊坐穩，然後又把車門關上。

    “哪能不歡迎，吳大夫在車上我們都安心。”王鴿趕緊說道，“程護士，具體地點在哪裏？”

    這種出車任務，是不經過湘沙市120急救指揮調度中心進行管控的，而是全盤由現場的調度人員進行管理，因此王鴿車上的車載導航是沒有任何路線信息的。

    程素素打開了自己的手機，剛才在接到任務的時候她就記下了具體的地址信息。

    “湘江南路，中下棚村向南行駛，湘江沿岸鵬程汽修大牌子，向北一百米抗洪救災臨時指揮所。”王鴿一看這個地址，瞬間哭笑不得。

    這哪裏算得上是什麽正常地址，還要一邊開車，一邊看著路邊的建築物標識尋找具體地點，而且那個所謂的抗洪救災臨時指揮所，隻怕是一個簡單的帳篷或者臨時搭建的板房而已，還真不怎麽好找。

    其實王鴿用車載導航查看過這附近的地圖，中下棚村就在這賓館的附近，隻要往東邊一走再左拐，開幾分鍾就能到，還是很近的。隻是不知道那邊的道路情況如何，因為大雨還沒停，水漲的還是很快的。

    湘江南路就在湘江上遊的邊上，這裏的堤壩跟湘江中遊的橘子洲、市中心那邊兒的堤壩高度，根本沒法比。

    而且在堤壩下麵，還有一些村子是有居民的，平時住著沒什麽事兒，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在這種天氣條件下，危險性就凸顯出來。

    今天早晨的時候，橘子洲景區已經完全封閉，湘江的江水漫過堤壩，直接進入了景區，景區兩遍的人行道和行車道裏麵的河水已經有一米五的高度了。好在橘子洲景區與河東河西兩遍的城區還有很高的落差，江水並沒有進入城區。

    這裏堤壩下麵村莊所在的位置，跟橘子洲的地勢高度差不多，而且這裏位於上遊，也就是說這裏受災情況可能更加嚴重，看來傷者就是從這邊附近的村莊來的。

    車載導航上對於這個村莊地區的地圖情況並不是很詳細，而且這裏修路的情況還是很多的，地圖更新緩慢，王鴿隻能打開了手機，先輸入了村莊的名字，找到村莊的具體位置路線，然後再在開車的過程中注意路邊就是了。

    解鎖屏幕的那一刻，王鴿看到了兩條微信消息。第一條是來自於家裏，叮囑他注意安全，不要冒險。

    第二條，是來源於林顏悟。

    “這種天氣，知道你在忙，千萬小心。下了班，給我回個信兒。”

    這段時間林顏悟與王鴿微信消息發的越來越頻繁了。她已經放了暑假，但是沒有回家，人留在了湘沙市，在一家音樂學校裏麵當助教老師，賺點外快的同時，還能跟著專業的老師學點東西。

    更重要的是，王鴿在湘沙市。林顏悟不想放了假這段時間足足一兩個月看不到王鴿，所以選擇留在了湘沙。

    王鴿看了微信隻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多說或者多想什麽，馬上打開了地圖應用，一邊擰動了車鑰匙，一邊打字搜索。

    “怎麽，聽你們這話，像是認識？”吳剛倒是有點吃驚了，程素素並非雅湘附二的護士，而王鴿一上來就能喊出她的姓，也有點太熟了。

    “先前在鄉寧縣山體滑坡的時候，我坐過小王師傅的車。”程素素笑了笑。

    “這程護士可不簡單，當初車上那個病人，就是在車上打開胸腔直接心髒按壓的那個。”王鴿找到了路線，係上安全帶，車輛起步。

    那件事情成為了雅湘附二醫院近半個月來的熱門話題，因為曾經在救護車上進行胸腔切開，進行心髒按壓的案例，著實屈指可數，這不僅考驗著大夫的判斷力，技術，更考驗著他們的心理素質。

    “喲，居然是這個護士，當時接手那病人的時候還真沒注意！”吳剛感慨道。

    “當時那個醫生，還真的有魄力。那麽年輕，技術好，膽子有大，有前途！多虧了他切開心包，直接進行心髒按摩，否則病人可活不下來。還有這個程護士，職業素養也很高，在那種情況下技術還那麽好！”吳剛捫心自問，若是以他現在的保守程度，在遇到同樣的情況下，是否也能當機立斷，直接將病人的胸腔打開呢？

    “不敢當，那都是運氣好。”程素素也很謙虛，趕緊推脫道。

    “你們兩個可要抓好了，前麵湘江南路上……情況不怎麽好。”王鴿越是往江邊開，就感覺路麵積水越深。

    積水的高度從剛剛漫過腳底，到漫過腳踝，直到現在，差不多已經到小腿了，若是水位再高一點，估計就能順著救護車的門縫進入車裏。

    而且王鴿的車速很慢，因為水已經漫過路麵，道路情況完全是未知了，很有可能某個地方有塊大石頭，有個坑，或者有個什麽別的東西，開的快了一下撞上去，那可就啥都沒了。

    即使速度慢，他腳下的油門可一點兒都沒敢放鬆。這水位估摸著已經夠著了救護車尾氣排放管道。也就是說救護車屁股後麵的那根排氣管，有一半是浸在水裏的，而且管道裏十分有可能已經有了部分積水。

    雖然水位沒有高到直接浸入發動機艙，不會產生危險，但是不排除水不會從尾氣管道之中進入發動機，造成發動機的損傷。

    現在來說，修車是小事兒，病人可是大事兒。這救護車拋錨，別說病人了，車上這三個人都自身難保！

    至少保持油門，車一直往前走，水不會湧進來，而且尾氣的排放還能順帶著把水往外推。

    就在車上幾個人說話的時候，救護車已經慢慢路過了中下棚村，盡管天色已經黑了，王鴿還是開著遠光燈，借助燈光看到了汽修廠的大牌子，繼續往前開，終於在靠近湘江邊的土坡上發現了一頂帳篷。

    可是帳篷裏麵毫無燈光，而且已經被洪水淹沒了一半，公路右側坡下麵的水位遠遠比公路上的要高很多。

    王鴿害怕救護車熄火，不敢停車，直接將車輛掉頭，以一種在車道上逆行的狀態，猛的往左邊打方向盤，腳下油門跟上，車身晃動了一下，左半邊兩個輪子騎上了路邊石，剛好將左側車身抬起。

    救護車的車身稍稍傾斜，車廂裏的兩個人不知道王鴿為什麽要這麽做，可王鴿心裏清楚。

    隻有在這樣的情況下，車屁股後麵左側的排氣管才能完全在水位之上，避免有積水從排氣管道倒灌進入發動機，最大可能的保持車輛的可移動性。

    盡管車身不平，待會兒病人上車的時候可能會造成危險，但現在也隻能這樣做了。

    王鴿定神往左邊一看，發現帳篷旁邊有十分微弱的燈光，看起來像是手電筒，而那燈光的來源，居然是一條充氣筏！

    “小王，咱倆下去，讓小程留在車上接應！”吳剛說道，打開車門下車。

    王鴿也從駕駛座上下車，跳入了已經漫過小腿的積水之中。

    充氣筏上麵有四個人，看到救護車閃爍著的警燈之後，不斷揮舞著手中的手電筒，用木槳滑動充氣筏，從公路的坡下麵向救護車這邊緩慢移動。

    過了三四分鍾，充氣筏終於停靠在了路邊，四個人跳了下來。

    王鴿這才發現，原來那充氣筏上居然還躺了一個大概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不省人事，看起來就是他們要搶救的病人了。

    吳剛按了一下病人翻看了一下病人的瞳孔，“什麽情況？”

    “這是我們村委副書記，指揮搶險救災的時候，電線杆子到了，電線漏電，給電了一下，發現他的時候人已經在水裏泡了一會兒了。”手持手電筒的民兵說道。

    “溺水多久？觸電位置在哪？”

    “觸電應該是在雙腳，溺水……不知道他泡了多久。剛救到帳篷裏的時候還有呼吸呢。臨時搭建的堤壩崩了，我們還有人在河邊堵漏，估計一時半會兒堵不住，隻能暫時撤出帳篷。”另外一個人說道。

    “這裏的村民都車裏了，還堵堤壩幹什麽！”吳剛歎了口氣，“呼吸是沒了，不過有微弱的脈搏，還有希望。”

    “人是都走了，可是大家的家在這啊！”民兵望了望身後，“辛辛苦苦一輩子，一場洪水家沒了，能保一點兒是一點兒。”

    王鴿和吳剛沒跟這四個人多囉嗦，眾人喊著號子，把體重比較大的中年病人抬上了車。

    “病人有沒有高血壓、心髒病或者其他的病史，藥物過敏呢？”吳剛又問道。

    那四人麵麵相覷，他們都不是這村官的直屬手下，隻是抗洪救災的時候才臨時在一起工作，並且由這村官指揮，誰都不知道病人的身體情況。

    “大夫，人交給你們了，這領導不錯，千萬要救活，我們還得去堤壩那邊！”那民兵喊道，四個人又重新登上了充氣筏。

    吳剛點頭，直接跳上了車，“小王，咱們走！”

    王鴿更是迫不及待要離開這裏，趕緊上車起步。他已經看到一個撐著長柄雨傘的身影停留在救護車後方的不遠處，漂浮到半空中，雙腳像是踩在水麵上一樣，正在向病人所在的方位快速接近。

    “最近的醫院是哪兒？”王鴿對這一片也不太熟悉，開車的時候有沒辦法用手機或者車載導航查看，隻能問道。

    “五公裏之外，湘沙市第六人民醫院。”程素素從胸外心髒按壓的動作中抽了個空，讓吳剛暫時代替，馬上用手機查找到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