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鴿沒有跟林顏悟說太多話，匆匆忙忙的結束了對話。

    若是說的多了，以林顏悟的聰明，肯定會找到自己言語之中的破綻。本來就忙，還有空去看手機發消息，這不就是自相矛盾麽！

    這個送來的病人病情已經基本穩定，隻需要經過後續的藥物治療，等待生命體征和意識恢複之後，再進行係列的詳細檢查即可。

    有的時候，生與死的界線是如此清晰，距離也很近。那條線就擺在那裏，醫生們通過某些舉動將病人拉回來，那就是生，拉不回來，那就是死。

    而且，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病人，往往都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恢複身體狀況。即便如此，身邊的醫生們還是不會忘記剛才那驚魂一刻，差點兒人就沒了。

    吳剛從搶救室裏出來的時候，腦袋上還是濕的。本來他禿頂就比較厲害，處於一種地方支援中央的狀態，再被雨水一淋，頭發都已經變成了一綹一綹的，顯得更少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心累的歎了口氣。

    “吳老師，別拽了，再拽那幾根也沒了。”病人沒事，王鴿的心情也不錯，開起了玩笑。

    “你小子，你們車隊有一個算一個，過了三十沒有不禿頂的！你別急，再過個幾年，跟我一樣！”吳剛倒也不生氣，打趣反擊道。

    程素素用紙杯接了兩杯熱水，遞給麵前的兩個男人，捂著嘴偷笑。

    “咱們還得回那九點呢。那邊兒的受災群眾不少，肯定忙不過來。”吳剛喝了口熱水，頓時覺得身上舒服了不少。

    “看著這邊兒，就夠忙的了。”王鴿環顧著第六人民醫院並不是很大的急診大廳，這裏早已經人滿為患，大多數人都是因為骨折外傷和感冒發燒肺炎被送來這裏看病的。

    “這還算好的，不太嚴重的都被送去加班門診了。”吳剛說道，“要是都來急診，阿斯扣雷波來了都得急死。”

    三個人喝完了熱水，休息了幾分鍾，便再次回到車上，打算回先前的酒店。王鴿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可能一整夜都在那邊兒待命。

    像剛才那個村官病人，出現觸電並且溺水的情況，像是比較少見的，可以說病人很倒黴。在酒店裏的受災群眾可能不會出現什麽太嚴重的病症，也就是比較嚴重的高熱和肺炎，或者是扭傷、挫傷、骨折，會送去醫院進行進一步治療。

    而民眾轉移及時，很少會出現威脅到生命安全的急症。

    也就是說，幾乎不會有死神追趕在那些病人身後，而今天晚上王鴿的數字收集工作也不會有太大進展，鎮魂牌上的文字會一直停留在“捌佰叁拾玖”上麵。剛才從那個病人身上得到的數字，大概是今天晚上的最後一個吧。

    但是王鴿並沒有覺得今晚的待命舉動是浪費時間，畢竟一個救護車司機是他的本職工作，而待命則是工作的一部分。不論是在醫院裏待命，還是在受災現場待命，都是等待而已。

    而從可能接到任務出車、搶救危重病人的概率上來看，受災現場反倒是比守在醫院更高一些。

    “是不是我的錯覺？怎麽感覺這雨小了不少啊！”程素素最後進入了車廂，砰的一聲關閉了車門。

    王鴿點頭，“你還真別說，小了不少呢！”他將雨刮器的速度調低了一些，發現也能用

    “看天氣預報，這下雨的天氣估計還要持續好幾天，隻是雨可能會下的小點而已吧。”吳剛年紀大，也是經曆過大事的人，但是抗洪救災這樣的事情，他還真沒幹過。

    這場大雨使得沿江區域的供電也出現了一定的問題，所有的電力都集中配給了居民區、醫院、警察局和民防部門，連本應該正常亮起的路燈都不亮了。積雨雲讓整個天空都變成了深紅色，好處便是這夜裏並非黑漆漆的。

    道路上偶爾有車輛經過，但是開的很慢，雖然車上沒有病人，但是這輛車還算是處於任務狀態的，而且這種天氣情況下比較容易發生交通事故，他仍舊打開了警燈和警笛，並且開了霧燈，跳著雙閃，警示偶爾路過的社會車輛。

    “導航顯示這條路最近，不過前麵好像有個涵洞。”王鴿眯著眼睛看向前方，閃了一下遠光燈，車輛走近了才發現，涵洞跟前停著一輛私家車，而那本來能夠通車的涵洞，卻已經灌滿了水，估計有個一米八左右的深度。

    “得，調頭切換路線吧，這裏走不了了。”後車廂裏並沒有人理王鴿，王鴿隻好自言自語的小聲嘀咕了一句，卻覺得前麵的車有點不對勁，便在調頭的時候放慢了動作，想多觀察一會兒。

    吳剛在給家裏打著電話，跟他的女兒通話。由於他已經離婚，自己又沒空，女孩子隻能暫時由她奶奶照顧，此時正吵著想爸爸了呢。

    而程素素這邊也正在跟自己的未婚夫視頻通話，講述著今天晚上的遭遇，抱怨著這場大雨讓她身上的護士服和衝鋒衣早已經濕透。程素素可從來沒在王鴿和吳剛麵前抱怨過這些事兒，畢竟她是個護士，這隻是工作的一部分。但程素素畢竟還是個女孩子，跟自己的未婚夫說這些，也隻是尋求點兒幫助而已。

    可說了沒兩句話，程素素便有點氣鼓鼓的掛掉了電話。“這混蛋！”

    吳剛這邊兒好不容易安撫完了自己的女兒，看到程素素不太對勁，便問道。“咋了，這麽大火。”

    “你說，我好不容易閑了，給他打個電話，這貨居然說困死了要睡覺，隨便敷衍我幾句就掛了，等我明兒回去讓他跪鍵盤去！”程素素把手機重新裹在了塑料袋裏紮好扣子，放進口袋。

    “你愛人，什麽工作啊？”吳剛笑嗬嗬的問道。

    “片兒警。”程素素沒好氣的說，“天天不著家，這幾天更忙了。結了婚以後要還是這樣，我就跟他離婚！”

    吳剛後脖子一涼，當初自己老婆跟他離婚，就是這個理由。他趕緊說道，“咱不也一樣麽，天天不著家。”

    王鴿在倒車打算調頭的過程之中發現前車不對勁，趕緊把車停了下來，吳剛看到王鴿的動作，有些不解。

    “小王，什麽情況？怎麽停車了。”

    王鴿指了指前麵的那輛銀灰色轎車。“那車不對勁。涵洞走不了了，換了常人早該掉頭，可是都這麽長時間了，那車還沒動靜，還開了雙閃，我覺得……有問題。”

    吳剛一聽，倒也是這個道理。“下去看看！”

    王鴿點頭，沒有熄火，拉了一把救護車的手刹，推門跳下車，來到那銀灰色轎車的駕駛座旁邊的時候，卻發現那駕駛座上並沒有人。

    而且，那轎車的前保險杠下麵，還拴了一根拖車繩，一直延伸到涵洞的積水裏麵。

    這是個什麽情況？王鴿頓時覺得自己的腦子轉不過彎來，有點懵。

    無論如何，涵洞的積水裏，肯定有情況！就在他打算前往涵洞旁邊，靠近積水一探究竟的時候，從那積水裏麵突然爬出一個人來。

    那人是個大概三十歲的男人，此時渾身上下濕透，而且身上的水也都是泥水。被汙染的泥水進入了他的眼睛裏，讓他的眼睛生疼，完全睜不開，但是還是從眼皮的縫隙之中看到了王鴿的身影。

    還沒等王鴿開口，這人就衝著王鴿大喊。“哥們，會開車嗎，技術怎麽樣？”

    王鴿愣了，心想這算什麽問題？一個救護車司機，還會不會開車，還技術怎麽樣？“會，什麽情況？”

    那人使勁的揉搓著自己的眼睛，但是怎樣都睜不開。“鑰匙在車裏！倒車！把下麵那輛車給拽出來！裏麵有人！”

    王鴿二話沒說，衝著救護車裏麵一直在觀察著這裏的吳剛和程素素招了招手，然後鑽進了那輛銀灰色的轎車之中，掛上倒擋，自動擋的汽車，刹車輕輕一抬，車輛正前方的繩子就繃直了。後麵的坡度並不是很大，按照這車的牽引力，原本鬆開刹車就能夠倒上去，可是那牽引繩的另一端明顯有重物，在牽引繩繃直之後，車身紋絲不動！

    車上的吳剛和程素素看到了王鴿的手勢，馬上拎著急救箱下車，看麵前那人似乎眼睛受傷，趕緊詢問情況，在得知是由於積水的泥沙和其他汙物汙染之後，程素素趕緊擰開了一瓶生理鹽水，讓男人仰起頭，不由分說的就倒在了那男人的雙眼上，衝洗眼球。

    王鴿這邊則是在車中，輕輕給了點油門，他感覺到車身向後運動了起來，前麵涵洞積水之中的那輛車，似乎也被拽動了。

    牽引繩並不是很長，王鴿花了幾秒鍾的時間倒車五六米，就已經將下麵涵洞裏麵的那輛車給拽了出來。

    原來這輛車已經完全被涵洞積水給淹沒，從外麵根本就看不到！車身在被拽出來的時候，從上到下還在往外淌水。車輛的四個門和窗戶都關的嚴嚴實實的，而且密封性很好，裏麵的汙水呈現土黃色，根本看不到人在哪個位置。

    王鴿把轎車拉下了手刹車，然後從路邊找了幾塊石頭，墊在了那剛剛被拖出來的汽車的兩個前輪前方，防止這輛車繼續下滑。他拉了一下這輛車的車門，發現拉不開！

    這車在行駛過程中應該是落了鎖的，但是在涉水之後，車內的所有電子設備全部失效，現在車門都是電子控製的了，鎖自然也被留在了被鎖定的狀態，從外麵是無法手動打開的。

    “操蛋，這是什麽情況！”旁邊的吳剛被打撈上來的這輛車給嚇傻了，盯著那輛車問男人。

    男人的視力情況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砸玻璃，救人！”他從自己轎車的後備箱裏尋找著能夠破窗的東西，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隻能從路邊撿了塊大石頭，瞄著前擋風玻璃就往下砸。

    可是現在的車窗基本上都有貼膜，雖然那玻璃被砸出了裂痕，卻沒有完全破碎。

    王鴿從自己的車上找來了破窗器，雖然不是某寶貨，而是正兒八經醫院采購的實用貨，從外麵卻很難敲碎玻璃！

    現在的私家車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貼了什麽反光膜、防爆膜、防紫外線膜，為了防紫外線、防止盜搶和維護隱私。可是玻璃上了這一層膜，在破壞的時候就是難上難。上了防爆膜的車窗，從外麵幾乎難以敲破，從裏麵也要費很大的力氣。汽車從理論上來說，應該算是一個封閉的空間，近年來由於汽車被積水淹沒，車內人員身亡的事故多發，很多貼膜的師父都會建議，車窗留一塊玻璃，別貼膜，最起碼別貼防爆膜，用來作為逃生出口。畢竟出了事兒，這是唯一能夠走人的地方了。

    王鴿和那男人一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駕駛座一側的車窗玻璃給敲了個小洞，順著小洞撬開了一個大洞，水呼啦呼啦的流了出來，王鴿還覺得這速度不夠慢，硬生生把胳膊深了切進去，摸到了車門裏麵的拉手，居然發現車門裏麵是有車鎖的手動開關的！

    他打開車門，積水呼啦一下子全流了出來，湧到了他的身上，王鴿一點兒都不在乎，趕緊從駕駛座鑽進去，把其他三個車門都打開，積水快速的從車內往外釋放，王鴿這才發現車上共有兩個人，駕駛座一個三十多歲的女性司機，後座上有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兒，全部不省人事。

    “大夫，來啊！”王鴿解開了女司機的安全帶，將她拖了出來，而那男人則是抱出了小女孩兒，將她的肺部和肚子頂在膝蓋上，馬上開始急救，動作十分嫻熟。

    “兄弟，到底怎麽回事？”吳剛和程素素趕緊跑了過去，摸著那女司機的脈搏，似乎還有些搏動。看著那男人的急救動作十分嫻熟，覺得這人不簡單。

    “我路過的，這車可能沒看清路，直接開到那涵洞的積水裏麵去了，那水都冒了頂，肯定開不出來了啊！我這一著急，手機在口袋裏，下這麽大雨都進水了，找不到人幫忙，隻能自己下去，可是車門打不開，又帶上牽引繩潛下去，拴在了那車上，打算把車拖出來，可是眼睛看不見了，幸虧你們來了，居然還是救護車！謝天謝地！”男人一邊兒說著，一邊兒幫助孩子吐出肺內和消化道裏的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