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運氣，那車上這病人的運氣可以算是真的很不錯了。在回醫院的路上，王鴿都沒有看到任何死神的存在，自始至終人都沒有到瀕死的狀態。

    “壓迫神經都已經到了昏迷不醒的程度了，生命體征居然還能保持的這麽好，簡直就是奇跡啊。”在車上的金晶盯著屏幕感歎道，“不出意外的話，人應該待會兒就會醒了。”

    先前在那個按摩的中年男人也上了車，仔細詢問之下眾人才知道這位就是按摩店的老板，“大夫，你是說他沒事？”

    “根據生命體征來看暫時沒什麽危險，不過我也不敢保證。在人清醒之後，很難說他的運動、語言等功能是否完好，頸椎方麵也需要進一步的檢查。按照道理來說，你要承擔一部分的醫療費用。”金晶解釋道，“我們快到醫院了，如果有費用需求的話我推薦你先墊付醫藥費，將來也好說話。否則我們會給他辦理欠費，開綠色通道。”她又轉過頭，對著田雨晴說道。

    “小田，聯係家屬了嗎？”

    “手機的鎖是指紋鎖，解開之後翻了一下通話記錄，隻找到了他跟自己的兒子昨天晚上的通話，人在本地，現在估計正往醫院趕呢，說是半個小時就能到。”田雨晴回答道，這些事兒她還是經驗豐富的，安排的十分妥當。

    “錢都是小事兒，人沒事兒就行。”按摩店的老板剛才還想隱瞞真相，可是在急診醫生的專業性麵前還是不得不低下頭來承認錯誤。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躲也躲不掉了，這個責任還是應該要承擔的，再怎麽說那也是一條人命，兒戲不得。

    就在王鴿的車駛入醫院大門的同時，病人開始漸漸清醒了過來，剛開始還有點兒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雙眼無神，而且有些迷茫的看著周圍的人。

    金晶在車上就給他做了簡單的測試，語言、邏輯、記憶、行動等基本功能都比較正常，在回憶家裏人電腦號碼的時候費了點功夫，人嘛，暈的時間長了是會犯迷糊的。

    “脖子能不動就別動，你現在可能是頸椎嚴重錯位，情況加重的話可能會有癱瘓或者生命危險，一定要注意保護，待會兒給你做檢查，別害怕，不動就沒事兒，知道了嗎？”在車輛停到了急診部大門口的時候，金晶打開了車廂後門，然後對病人說道。

    病人聽完了之後連頭也不敢點了，事實上他戴著頸托，而且金晶和田雨晴在給他上頸托的時候上的比較緊，自己絕對是挪不動的，就算是想要點頭也做不到，隻能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會老實呆著。

    後麵的事情就沒王鴿什麽事兒了，按摩店的老板在這，手續可以讓他去跑，待會兒病人的兒子也來了，其實這種情況才是最正常的，否則一個救護車司機天天為急診病人的手續東奔西跑，也夠累的了。

    他將救護車開回了停車場，護工馬上過來開始打掃，這輛車上可算是比較幹淨了，病人隻是占用了一個床單和推車，還有心電監護係統，其他的藥品和醫療器械設備基本上沒用過，清理起來隻需要消毒，地麵上連點髒東西都沒有。

    其實王鴿每天出那麽多趟車，並不是每個病人都在瀕死的邊緣的。現代人比較惜命，基本上有個什麽情況覺得自己處理不了了，就要叫救護車。

    例如在大街上走路扭個腳啊，喝多了找不到家啊，頭暈目眩中暑喘不過氣啊，在急診出診的過程中事實上有很多人就是屁事兒沒有，甚至有的女孩子來了大姨媽，在家裏痛經，痛的死去活來不知道自己吃點止疼藥喝點紅糖水好好休息，覺得自己要死了，打了電話，等到王鴿帶著醫生和護士過去之後，連人都沒帶回來，大夫直接給丟了一片芬必得，混著熱糖水服下去。大半夜的，等到他們要離開的時候，那女孩兒都已經快睡著了。

    當然，這種出車是不算費用的，白跑一趟的情況經常有。雖然王鴿的工資並不是以出車的多少計算，也不是算提成，幹什麽活兒都是幹，幹這種活兒反而還輕鬆一點兒，可這種浪費醫療資源的行為卻是十分可恥的。

    因為一件小事，或者假警，把一輛救護車騙了過去，殊不知在城市的另外一些地方，還有更加急迫的等待著救助的人，而他們往往正在生死邊緣徘徊，孤立無援的時候打了120報警電話，卻得知要等上二三十分鍾，片區內的醫院沒有車輛，要從別的地方交車，不然就自己找辦法去醫院。

    聽起來很殘忍，但是電話那頭的120接線員也不是魔法師，不可能憑空變出車來。與其等待救護車，倒不如自己找輛車去醫院，速度還快一些，希望還大一些。接線員說的往往是實話。

    這種情況並不在少數，幾乎每天、每個小時都在發生。可誰都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病人的情況並不緊急，沒有處於瀕臨死亡的狀態，或者是等到救護車去了之後人早已經死掉了，才是一個救護車司機的日常工作狀態。

    在生死之間，全靠醫生的搶救，全靠救護車司機的速度才能救命的這種情況，說句實話，在日常工作裏麵的所占比重並沒有那麽多。而急救的過程中，所遇到的奇葩的事情，奇怪的人，各種離奇的故事，也並非每天都會發生。

    大多數醫療工作者們每天的工作其實是複雜、繁瑣的，而且重複性很大，很多人在同一天會得同樣的病，發生同樣的情況，進行同樣的診斷，檢查，計算，治療，對病人和家屬說同樣的話。而大量的重複則會帶給人更多煩躁的負麵情緒和更多的壓力，同時疲倦感也是成倍的增加。

    盡管如此，醫療工作者們卻也從來沒有懈怠，全力以赴才能救命，他們不願意放棄任何一條生命。

    “怎麽樣，人沒事兒吧？回來的還挺快的。”何盛看到王鴿這麽快就回來，還有點兒意外呢。

    “聽說是頸椎錯位，命大，人好好的呢。”王鴿拉開椅子，桌麵上已經被杜偉平收拾的幹幹淨淨，又一次開始填寫出車記錄。“去的時候都昏迷了，拉回來又醒了。”他看了一眼辦公室裏，算上他自己就已經剩下三個人了，在半個小時之前大家都還在這裏吃西瓜呢。

    “都出車去了，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交通事故，結果兩邊誰都不服誰，打起來了，傷了不少，還有個交警也被打了呢。這他媽什麽世道……”何盛啐了口唾沫，“要是咱們跟美國似的，警察管理誰敢不服，直接掏槍瞄準，這樣的事兒一準少不少。”

    “國情不一樣，不能比啊。”王鴿無奈的笑了笑，別看何盛一把年紀了，孩子都有了，心裏卻還是個憤青的狀態。

    這出車記錄還沒寫完，王鴿的對講機耳機裏就又傳來了出車任務的聲音。

    “救護車隊請注意，接芙和諧蓉區公安分局報警，湘沙市火車站附近一洗浴中心中發生治安事件，現場有一民警嚴重受傷，情況不明，請求一輛救護車馬上出車！”

    “呸，我這個嘴，說什麽來什麽！”何盛抓起鑰匙，剛想按下麥克風的開關進行回複，卻又被王鴿搶先一步。

    “你小子，屁股都還沒做熱呢，就走啊，身體剛剛恢複真不怕過勞死！天天這麽折騰受得了嗎？”何盛早已經聽到了耳機之中王鴿回複護士站的聲音。

    王鴿隻是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麽，揣著鑰匙和自己的大水杯就趕緊出了門，心裏想著現在不折騰，一年半以後可就沒得折騰了，珍惜每一次出車和可能獲得數字機會，才是最重要的。這活兒可不好幹，瀕死狀態的病人並非天天都有。

    “年輕真的是好啊。”何盛看著王鴿的背影，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這是他剛剛買的，拆開包裝叼了一根在嘴裏，心裏盤算了一下鐵大致快回來了，被他抓到在屋裏抽煙肯定要挨頓罵，還是出了辦公室躲到停車場的角落去了。

    車軲轆轉了沒幾圈，救護車就來到了急診大廳的門口。周華和石翠萍早已經在那邊等著了。

    “護士長今天親自出馬啊？”王鴿看了一眼倒後鏡。

    “我也是個護士啊，當然要出診。”石翠萍說道，“不能搞特殊嘛，今天病人還挺多的，忙不過來。”

    “大夫們也都快忙瘋了，我剛喘口氣，馬上就被拉來出急診了，大周六的，真是邪門。”周華也抱怨了一句，活動著自己的肩膀和頸椎，“下午上了一台手術，好家夥，一站就是一個半小時，骨折上釘子，還得扶著。”

    “你們這還不是家常便飯。”王鴿搖了搖頭，“我下午還陪那一家三口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呢，誰都不容易，也幸好他們走了，不用占用醫療資源。”他掛擋起步，打開了警笛和警燈，“大家都一樣啦，也別抱怨了，說說現場什麽情況吧。受傷的是個民警？”

    “說起這個我就擔心，我家老頭子就在咱們這個區當片兒警，火車站那邊兒的，那邊要是出了事兒，一線的人肯定要去現場的，在接到通知的第一時間我就給他打電話，打了好幾個都沒打通。”石翠萍一臉愁容，其實她也是有點兒死心，想到現場去看一下情況，如果真的是自己的愛人出了事兒，那可就麻煩了。

    “護士長，別亂想，我有當刑警的同學，他們出任務私人手機號碼肯定是不能接打電話的，估計在現場守著維持秩序正忙呢。”王鴿心裏也有點兒擔心了，趕緊安慰著石翠萍。

    “就是，是什麽情況，去了就知道了！”周華也趕緊附和道。

    好歹石翠萍是幹了二十多年的老護士，能升到護士長那肯定是有一套的，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強，明知道自己的另一半可能會出事兒，心情萬分緊張，但表麵上看起來像是沒事兒一樣，堅強的要命，等到了現場也必須要保持鎮定，先履行自己的職責才行。

    這種心情的情況下，時間一長那可就比較折磨人了，還好火車站附近距離醫院並不是太遠，而且自從王鴿知道了護士長心情急切，車開的那是越來越快，完全不在乎火車站附近正在修路修地鐵，從車流之中不斷的穿行，隻用了七分多鍾就抵達了現場。

    洗浴中心就在火車站北邊一點點，導航路線清清楚楚，那大招牌十分顯眼。

    王鴿今天還真是奇了怪了，大白天的先是往賓館跑，又是往按摩店跑，最後又來了洗浴中心，簡直就像是一條龍服務。

    洗浴中心門口還停著兩輛警車，但是門外並沒有人在等救護車，王鴿頓時覺得裏麵的事兒還沒平，瞬間警覺起來，趕緊把車停了下來，跟周華一起把推車取了下來，推著車子就往門裏衝。

    在現在這個時間，正規的洗浴中心其實也是營業的，來的大多也都是些正常洗澡的人，在詢問了前台的人員之後，王鴿才知道出事兒的是在三層的公共休息室。所有人在沐浴之後都可以在這裏休息，看看電視聊聊天，喝點東西。

    從電梯上了三樓，王鴿他們的穿著跟這裏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同樣格格不入的還有三個民警，他們正在表情嚴肅的跟對麵的幾個人溝通。而對麵的幾個人則都是手裏拿著甩棍，居然敢跟警察對峙。

    “你們四個人給我聽好了，現在你們持械暴力抗法，尋釁滋事傷人在前，襲警在後，放下武器我還算你們有自首情節，否則我們將要采取強製措施。這是最後一次警告！”民警將手按在了自己的腰間，腰間並沒有手槍，隻有噴霧和手銬。

    另外兩個女孩子則是躲在了三個民警的後麵，蹲在地上扶著受傷的民警，滿臉驚恐似乎是受害者。

    而那四個五大三粗的人穿著浴袍，毫不在乎，能看得出身上有紋身，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抽起了煙。

    “所有無關人員退後，否則會造成誤傷！”警察衝著一圈圍觀群眾喊道，洗浴中心裏麵的保安也是束手無策。

    石翠萍先是看到了靠牆邊坐在地麵上的病人，發現那並非自己的老公，而是自己老公的一個同事之後，又抬起頭來，果然在那三個身穿製服的警察之中發現了自己愛人的身影。

    而石翠萍的愛人也在同一時間回過頭，兩個人經過了眼神交流，卻並未說話，堅守著自己的崗位。

    一個警察看到醫院的人來了，讓自己的兩個同事先盯著點兒，走了幾步來到了自己受傷的同事跟前。

    “什麽情況，說說。”周華蹲了下來，看著大理石地麵上的血跡，受傷民警頭部的出血點，還有昏迷不醒的病人，皺著眉頭說道。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