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父母，還有這邊的大夫和護士，大概就隻有我會過來看你了吧？”

    “湘沙市今年夏天比去年還熱，我記得咱們小時候，夏天從來都不是這麽熱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時候不會在意這些細節呢？”

    “暴雨多啊，超級多。比以前都多，強對流天氣，不過下半個小時就停了。”

    “忙啊，肯定忙。忙的要死了，所以才沒空來看你。有時候真的挺羨慕你的，天天躺在床上，什麽事兒都不用想，什麽煩惱和憂愁都沒有。”

    “有不少同學都結婚了，打電話的，發微信的，親自來送紅色罰款單的。好在我平日裏工作忙，十有八九都去不了，他們也都理解，份子錢就省了不少了呢。”

    “你倒是瘦了不少，估計等到睡醒了的時候……人都要站不起來了吧。得加強鍛煉才行。”

    王鴿坐在床邊，一個人喋喋不休。

    這件病房仍舊隻屬於蘭欣一個人。蘭欣現在不需要資料，也不需要藥物維持生命，隻是要人伺候，通過輸液補充一下營養，住在醫院一天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錢。蘭欣家中殷實，這些錢還是花得起的，哪怕蘭欣在這裏住一輩子也住得起。

    盡管王鴿已經不再懼怕蘭欣的父母，但隻要是他過來看望蘭欣，必定是找關係偷偷摸摸進來的，還是不讓蘭欣的父母知道，避免引起什麽麻煩。工作再忙，他也會保持著平均每個月都來一次的頻率。

    之前受傷躺在床上的那兩個月，王鴿那是想來也來不了了。

    “比三個月之前更瘦了。”王鴿站了起來，看著蘭欣消瘦的臉龐，從被單裏露出的胳膊細的不可思議，隻剩下了皮包骨頭，王鴿覺得這胳膊隻要輕輕地碰一下就會造成骨折，沒有一點力氣。

    植物人從鼻管之中進食，隻能吃一些流食，而且植物人本身不運動，雖然人們能夠通過按摩腹部等外部手段促進消化，但效果還是不如正常人好，消化吸收肯定是有問題的，輸液打進來的東西，大多都是一些維生素，或者維持人正常運轉的微量元素，瘦是肯定的。

    大多數植物人狀態下的病人，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因為血液流動速度比較慢，整個人看起來比較邋遢，家裏人疏於照顧，剛開始還無微不至，到後來時間一長人都會覺得厭煩，也就隻好退而求其次，勉強進行維持就好，用不著太精細。

    可是很明顯照顧蘭欣的護工還是很細致的，看得出來也喜歡蘭欣，她的衣服和床鋪都很幹淨整潔，甚至還給蘭欣梳過頭，以至於蘭欣躺在病床上安安靜靜的樣子，像是睡著了一樣。

    “對了，我找到女朋友了。”王鴿重新坐了下來，“大學生，姓林，也是我之前接觸過的病人。其實剛開始因為舍不得你，耽誤了人家好久。最後……算了，不說這些事情了，反正等你醒了以後，再也不會說我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人了。”王鴿笑了笑。

    他還是沒有膽子把林顏悟帶到這裏來。

    畢竟女生就是女生，嫉妒的心理還是有的。林顏悟雖然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孩，但碰到以前的情敵，肯定還是不舒服的，就算是再放得開，王鴿也放不開。

    有些事情並不像人們想的那樣簡單，隻要當著所有的人的麵，把事情說清楚就好。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就算是把事情給說清楚，也會因為私心而擾亂其他的情緒，留下隱患和隔閡。

    所以王鴿在看望蘭欣的時候，總是不帶任何人。林顏悟需要知道王哥已經忘記了過去，一心一意對她好便可以。根本不需要知道，王鴿現在還背負著蘭欣的賭債，也不需要知道王哥還會再過來看望蘭欣。

    王鴿並非念念不忘，也並非舊情複燃。

    他來到這裏，隻是想告訴自己，他的身上還背負著一條人命。甚至，還背負著世界上更多人類的性命。

    賭約還遠遠沒有結束，自己永遠不能懈怠。

    蘭欣已經在這裏，躺了一年半多了。而賭約也已經進行了一年半多了。再有一年零三個月，賭約就要結束。好像王鴿現在的進度已經很快，甚至超越了平均水平。

    但是王鴿也必須要為意外的情況做好準備，像上次那樣，因為受傷，在病床上躺兩個月，沒有辦法工作，也沒有辦法拿到數字，這樣的事情一定要盡力去避免，如果再發生一次，王鴿很難保證自己能夠把進度再次追回來。

    “你就在這好好休息吧，下個月我再來看你，我不能離開工作崗位太久，萬一有事兒，那可就麻煩了，會挨罵的。”王鴿覺得自己沒什麽好說的了，反正自己在這裏說話，蘭欣也永遠不會聽到。

    蘭欣的靈魂現在不知道被天界的人關押在哪個地方，身上隻剩下了一絲生氣，這一絲生氣是沒有思考功能和理智的。與其說是王鴿跟蘭欣說話，倒不如說是王鴿在跟自己說話。

    “哦對了，我會好好加油的。拯救你的靈魂就是我的第一目標，否則我也不會踏上這條路。你會好好活著的，我的承諾永遠不會改變。隻是這件事情結束了以後，我希望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王鴿走向了門邊，吱嘎一聲打開房門，走出病房之後，轉過身，輕輕關掉了門。

    他知道，盡管這個門摔得很重，蘭欣也永遠不會聽到。

    “你都有小林了，還回來看她做什麽，要是小林知道了……”沈慧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見王鴿出來，看了一眼不遠處護士站裏麵吊在天花板上的液晶顯示電子鍾。

    王鴿在裏麵呆的時間越來越短了。上次還有半個小時，這次就隻有十五分鍾了。

    “你不說我不說她就不會知道，就讓她知道了，應該也會理解。我和蘭欣現在沒有任何關係，以後也不會有任何關係。隻是這件事情因她而起……還是應該多過來看一看的。”王鴿看了一眼沈慧，“誰都不能說，包括劉崖。”

    “行，行，知道啦！從那次以後……我什麽時候泄露過有關於你的秘密？”沈慧表現得有些心虛，畢竟在以前，她出賣過王鴿，然而王鴿卻並不在意，本就十分信任她，把她可以知道的秘密都告訴了她。

    “隨便你，到時候吵架可別找我。如果林顏悟知道了，那肯定不是我泄露的，沒準是你自己說夢話說漏了嘴。”沈慧白了王鴿一眼，“下次你要是再過來，就用不著我陪同了，我的這個朋友都認識你了，什麽時候方便，什麽時候不方便，他會告訴你的。”

    “那就太感謝了，要是沒有你……”王鴿話說到了一半，就被沈慧給打斷。

    “就憑你執著的勁頭，要是沒有我，你也肯定能找得到別的辦法去看她。咱倆什麽關係誰跟誰呀，就別說那個謝字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入了電梯，從樓上的病房來到住院部一層，穿過門診的走廊，回到了急診部。

    然後一回來就是亂七八糟的事情，各種忙，王鴿還反而好一些。

    高考的待命任務已經結束，時間也是來到了6月的中旬。一大批學生放假，另外一批學生即將放假。暑假寒假，是最令工作黨羨慕學生的地方，隻要一參加工作，就別想一兩個月，甚至是到三個月時長的假期了。

    王鴿甚至有點後悔，為什麽自己在假期的時候沒有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搞到現在有點什麽興趣愛好，也沒有時間去追求。

    每次想到這裏，王鴿都感覺自己無比慶幸，幸虧自己他娘的不是什麽有愛好的人。而回憶起這些假期來，王鴿的記憶也隻剩下了打工。

    不論事給自己賺學費生活費，還是多賺點錢貼補家用，隻要能賺錢就好。

    當然，高考完的孩子們，也跟那個時候的他一樣，先是同學聚會，謝師宴，大家哭一場，然後沒命的放肆的玩兒，把高三，這一年沒有玩過的東西全玩個遍。

    幾天過後休息一下，再開始考慮誌願的事情。

    因此其實每年的高考過後，都能夠聽到一些亂七八糟的報道。這個剛剛參加完高考，品學兼優的孩子，在水庫中溺水身亡，另外一個，天天打遊戲不睡覺，造成猝死，還有喝酒喝多了，在馬路上被車撞的。

    新聞在惋惜，家長在惋惜，所有人都在惋惜。但是人在放鬆和最瘋狂的時候容易出事，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不管在什麽時候都要保持警惕，因為死神不知何時降臨。

    剛剛參加高考完的孩子們，還沒有見到這些東西的險惡，因此太過於放鬆，反而容易造成危險。

    可是人就是這樣，好了傷疤忘了疼，去年的新聞在今年就不會再具有教育意義，大家都忘性都是很大的。

    時間來到上午九點半，急診大廳開始忙碌了起來，王鴿也不想在這裏繼續呆下去，邁開步子，打算回辦公室。就在這時，耳機裏又響起了任務的聲音。

    “救護車隊請注意，救護車隊請注意。解放西路快樂時光ktv中，懷疑有人酒精中毒，請求一輛救護車馬上趕到現場。”

    “這裏是王鴿，這趟車我來出。”王鴿在進行的答複之後，摸了一下口袋裏的鑰匙，好在大水杯一直隨身攜帶，也不用回去跑一趟了。

    不過令他奇怪的是，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半了，解放西路的那些酒吧，ktv，不論是正規的，不正規的，基本上營業到淩晨四五點鍾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早晨從那邊路過的時候，經常能夠看到，一群年輕人扶著腦袋，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根本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喝的斷片兒。

    現在已經不是那邊的營業時間了，怎麽還有人酒精中毒。

    他沒有想太多，這些情況到了現場就知道了。救護車馬上開到了急診部的大門口，宋平安和白楠出來的速度要比王鴿想得更快一些。

    宋平安的手裏多了一個小箱子，想都不用想，既然現場懷疑人酒精中毒，肯定是要針對於這個情況，準備特殊的藥物。車上的藥品隻能用來救命，針對效果並不是很好，這樣做能夠大大的提升病人存活的幾率，也算是提前進行治療的一種手段。當然，這種情況，也是要醫生具有很高的水平，不借助設備，當場判明病人的真實情況，並且果斷用藥。

    一行人趕緊上車，王鴿再次出發，車輛離開醫院大門口，匯入主路。王鴿放下通話器，與指揮中心匯報完畢之後，宋平安就開了口。

    “小王，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一定覺得很奇怪吧，大上午的酒精中毒。”

    王鴿沒有回頭，隻是點了點頭，回答道，“是啊，鬼知道這是什麽情況。”他皺著眉頭想了一下，然後又說道。“難道說……”

    “你們兩個說什麽呢？說話也不說明白了。神交啊？”白楠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神交是個什麽體位？”宋平安說完就接到了白楠的一個大大的白眼，趕緊清清嗓子，開始說正經的。“咳，咳……看來我跟王鴿想到一起去了。現在這個點兒酒精中毒，還有可能是病人在昨天晚上一直在喝酒。而且人現在還在ktv那裏，這證明他一直沒有離開過。”

    “喝了一夜，喝到早晨，有點太過分了吧。這群人不用上班的嗎？”白楠愣了一下，雖然覺得宋平安說的有道理，可仍舊讓人難以信服。

    “你還真別說，他們可能真的不用上班。”王鴿說道，“你想想，現在有什麽人能夠徹夜狂歡，一直到早晨的？”

    “明星？富二代？那也不至於去那種地方，而且他們很珍惜自己的身體，肯定不會喝到酒精中毒。人家都很有錢，想要尋找刺激，直接吸毒就是了，又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白楠，一邊說著一邊分析，“我明白了，你們說的是……”

    “沒錯，剛畢業的高中生。”王鴿說道，趁著早高峰剛剛過去，一腳油門踩了下去，車速驟然提升，“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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