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特殊家屬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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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屬沒來,哪怕是鄰居那個中年男人在場幫忙,醫院裏有些事情也還是不太方便的。一般老人或者小孩兒進了急診,身邊最好有兩個人,一個人可以陪著病人,另一個人可以去辦理醫院裏的相關手續。一個人實在是分身乏術,既要顧著老人又要趕緊辦理手續,交錢,肯定是焦頭爛額。

    由救護車帶回醫院的病人,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沒有家屬的。要是有個路人、警察之類的,還能幫忙守著病人,然後由王鴿去辦理手續。白天還有誌願者可以幫幫忙,可到了晚上就隻能靠王鴿自己了。

    也因為如此,王鴿才會對急診的繳費和檢察部門如此熟悉,見了哪個大夫都認識。也好在大爺的鄰居在場,今天晚上跑起流程來也算是輕鬆了一些。老爺子身體情況還可以,全身上下唯一的傷就是腿了。在床上躺著若是不動,就不會覺得疼。

    但不論是王鴿,還是鄰居的那個中年男人去勸說,老爺子卻仍舊是不肯再給自己的兒子打電話。醫院方麵和鄰居私下裏打過很多電話,卻一直都是打不通。等到人們上前去詢問老人,關於他兒子工作單位的電話的時候,老爺子卻是閉口不談,一直都說這可能會影響到自己兒子的工作。

    等他看到了電話,自然就會打回來,自己這邊也不是什麽太大的毛病,用不著那麽著急的。王鴿在推著他的病床的時候還在一直勸說,可是一點效果都沒有。如果等會兒老爺子還是如此固執,那就隻能再麻煩一下派出所的民警,他兒子到底在哪裏工作,然後給他的單位打電話找人。

    其實這真的不是一個小事兒了。這也就是摔了腿,自己的意識還清楚,還能自己打電話報警,可要是摔了別的地方呢。尾椎骨、盆骨,甚至是顱骨,可都是要命的地方。甚至是摔了腿,這會兒拍片子,待會兒出了影像的確是骨折的話,那這麽大歲數了,要是進行手術怎麽辦?家屬肯定是要在場的啊!

    進行手術,打上了鋼釘,骨頭養都不一定能養得好,這個鋼釘什麽時候撤?臥病在床先不說,就算是痊愈了之後,腿腳也會不利索,做過手術的地方神經和肌肉多多少少都會被宜切斷,間歇性發麻是肯定的了,下雨陰天疼不疼還是兩回事兒。

    這老年人摔一跤的後果,實在是太嚴重了!家裏有了上了歲數的人,還是要多多注意一下比較好,白天無妨,最好晚上有人陪著一起,照顧一下,原本手腳就不利索,再加上晚上視線不清,剛剛睡完了起夜,身上沒什麽力氣,站不穩,精神狀態都是迷迷迷迷糊糊的,那就更危險了。

    一個X光,先看看是什麽情況,然後再來腿部CT掃描,確定具體的病情和治療方法,整個檢查的過程並不簡單,但是由於老人身材比較富態,往那CT機裏麵送的時候簡直是累得要命了。事情進展順利,宋平安要求檢查結果加急處理,王鴿在半個小時之內就拿到了片子。

    閉合性骨折,情況倒是還好,宋平安謹慎處事,還是找來了骨科的大夫,一起商議討論。骨科大夫看完了表示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最起碼不是什麽股骨頸骨折的複雜案例。病人如果選擇手術治療,愈合可能會比較快,但必須要根據實際情況——畢竟老爺子年紀你這麽大了,能不能受得了這種手術。

    如果是保守治療,那麽可能會給後續三個月甚至是半年的生活帶來很多麻煩,老年人骨質疏鬆,愈合緩慢,要拖很長時間,更要人去照顧。這兩種方案其實都差不多,骨科大夫也具體說不上來到底是哪個好,隻是讓病人自己選擇。

    其實這種事兒可能讓老爺子自己去選,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要是有家屬在現場,家屬肯定比老爺子更了解自己的身體情況,做出更加準確的判斷。

    “做手術吧,好得快。我老板早就去世了,兒子工作又忙,兒媳婦帶著孩子在外地,我手裏還有點繼續,到時候請個保姆,兩個多月就能好。要是保守治療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沒準直到我死都不能下床走路呢!”老爺子在觀察病房裏說道,夾板仍舊打在腿上。

    王鴿、宋平安、白楠和老爺子的鄰居都在這裏。

    “這個事兒,必須要跟家屬商量,任何選擇都有可能造成危險,家屬有充分的知情權,並且在告知書上簽字。老爺子,手術治療的方法也不是您想選就能選的。我們要先對您的身體狀態進行評估,如果身體條件不允許您做手術,您想做也做不了。”宋平安解釋道,“現在我們隻是提供了兩個選擇而已。”

    “不過……老爺子,您倒是別嫌我囉嗦,不論是手術治療,還是保守治療,身邊肯定要有人照顧。您有兒子,也有兒媳婦,甚至還有孫子輩的,還用什麽保姆啊?保姆的服務再好,也比不上一家人親!”包括王鴿在內的所有人,其實都已經對於這個老人的兒子有很大意見了。

    難道是美國總統嗎?就算是美國總統,日理萬機,大半夜的看到自己的親爹打電話,那也得馬上爬起來接吧?就算是不能白天晚上的陪著自己家裏的老人,這電話也總該二十四小時開機,然後時刻關注吧?

    作為一個普通人,王鴿要是看到自己的父母在半夜給自己打來了電話,那必定會認為家裏出了什麽事兒,心髒咯噔一下,連忙去接。可這人居然因為工作把自己的父親丟在一邊。

    說句實在話,王鴿對於老爺子本身也有很大的意見。

    老爺子今年六七十歲了,估計兒子往大了說是四十多,往小了說也得有三十多。三四十歲的人了,而立不惑之年,居然還要靠老爹打掩護,剛才要求老爺子給兒子單位打電話的時候,老爺子一直推脫,維護著自己的兒子,死活不肯打電話。

    人家自己的家務事,自然是輪不到這些人來管,隻不過王鴿總覺得這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是另有隱情。

    可是現在診斷結束了,檢查也結束了,經過會診之後大夫也有了治療方案可以選擇,家屬總該出現了吧!

    老爺子這才無可奈何,從鄰居協助警察進入他的家裏開始,到現在人在醫院裏,差不多過去了得有一個多小時,在這一個小時裏,兒子的電話從來沒有被打通過,全部都是等待音,無人接聽。他拿起了床頭櫃上的手機,準備給兒子的單位打電話。

    可是就在老爺子拿起手機的同時,手機卻震動了起來。老人手機顯示的字很大,來電顯示上寫著自己兒子的乳名。

    可算是把電話回過來了。

    老爺子的話很少,用的是南湖省某個地區的家鄉話,而並非湘沙市本地方言,王鴿也隻能聽懂隻言片語,通過詞語猜個大概。老爺子把自己的情況告知了兒子,並且讓他不要擔心,先忙自己的,可聽起來最後好像還是拗不過兒子,他的兒子聲稱會馬上趕到雅湘附二醫院。

    見此場景,眾人都放下了心。對於老爺子這種輕症患者來說,躺在觀察室先考慮一下怎麽處理病情是完全來得及的,老爺子在短時間內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和並發症,等幾個小時沒問題,隻要躺著不動就行了。而在這段時間裏,反正是要詳細的檢查生命體征,順便連手術指標就一起查了算了,宋平安這邊還可以做好兩手準備,一旦家屬決定進行手術的話可以馬上開始,用不著再等了。

    大半夜的,反正老人的兒子快來了,老人便勸說自己的鄰居離開醫院。鄰居的中年男人倒也沒有推脫,自己的老婆已經打了幾個電話過來詢問情況,明顯就是催著他回去,現在已經仁至義盡,他做的已經夠多了,王鴿也跟著勸了兩句,中年男人這才打了個車回家,臨走之前老人還非要說,以後痊愈了到人家家裏登門拜謝呢。

    王鴿作為一個醫療工作人員,也還是沒有離開這裏。老人暫時沒事兒,不需要大夫或者護士守著,甚至是進入了急診室進行了診斷之後,檢查完畢就直接被轉入了急診觀察病房,宋平安囑托王鴿在這裏看著,等老人的兒子過來了,隨時到醫生辦公室或者急診室去找他,反正今天晚上他隻有可能出現在這兩個地方。

    王鴿跟老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老人的兒子身上。

    “其實你們也不要怪他,也不是我慣著他,隻是他的工作太忙了。不值得為我這點小事浪費時間。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老人說道。

    “天底下還有什麽重要的事兒是比自己爸媽更重要的呢?”王鴿這句話一說,自己就感覺有點兒臉紅。自古忠孝兩難全,有些時候,作為一個人,側重點肯定是要偏移的。就拿自己來說吧,本來家就在市區,卻又有很長時間沒回家了。爹媽怕打擾自己工作,平時沒事兒的時候連個電話都不敢打,王鴿也是沒心沒肺,好久都沒主動往家裏打個電話了。

    昨天那個事兒都上了新聞,家裏人都沒敢給他打個電話,就是怕耽誤他的事業。

    “有的。”老人笑了笑,“其實我們都理解。你們有自己的事業。他跟你們一樣。”

    二人說話之間,門外進來一個高瘦的中年男人,滿臉大汗,紅著眼睛,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好,剛才是從護士站谘詢台那邊跑過來的。

    “爸,哎呀,你怎麽早不給我那邊辦公室打電話,不然我早就過來了。怎麽樣了,疼嗎?”中年男人根本顧不上跟王鴿打招呼,上來就奔著老爺子過去了。

    王鴿轉身想要出門去喊宋平安過來,卻沒想到宋平安和白楠居然自己過來了。這個男人來的時候風風火火,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護士站那邊知道了他的目的地,自然通知到了宋平安這裏。

    “太感謝你們了!”中年男人來到了門口處,跟宋平安、王鴿、白楠三個人挨個握手,“要是沒有你們,我老父親可怎麽辦啊!”

    “回去還是謝謝你們鄰居的大叔吧,是他幫忙開的門。”白楠實在是有些不太高興,這男的不是馬後炮嗎?“老爺子年紀都那麽大了,晚上家裏居然還不留人。電話死活打不通!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多不好!幸虧老爺子福氣大呢。”

    當護士的看到這種不負責任的家屬,免不了要多囉嗦兩句,通常來說家屬也知道是自己理虧,連連點頭稱是。

    “好啦,小妹妹,別怪他啦。這是你們的同行。”老爺子歎了口氣,這一屋子都是好心人。

    “同行?”白楠念叨了一句,奇怪的看著老人的兒子。

    “你看我急的!都沒自我介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湘沙市中心醫院的急診醫生,今天是上夜班,出診碰到個酒駕的,還沒綁安全帶,肚子被破損的車門劃開了一到大口子,腸子流了一地,手術搞了四個多小時,手機放在休息室裏沒帶出來,響的時候我估計正托著別人的腸子往肚子裏塞呢!也不知道家裏出了這樣的事兒。”中年男人越說越是難受,眼圈都紅了,心裏一陣後怕,要是自己的父親真的一下子摔倒了,摔到了腦袋,就這麽沒了,自己來的這麽晚,豈不是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在場的三個人都沉默了,他們在譴責別人的同時,自己的身上也存在,或者是即將出現同樣的問題。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家裏的老人年紀也不小了,萬一將來家裏的老人隻剩下一個,年紀大了,晚上起夜不慎摔傷,而他們又剛好是在值夜班的話,自己真的會在第一時間接到來自於家裏、鄰居甚至是醫院的電話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