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抵達醫院的時候，吳剛是騎在病人的身上被抬下車的，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給病人進行胸外心髒按壓。

    情況要比王鴿想到糟糕很多，就在救護車來到醫院附近的時候，病人就徹底失去了任何生命體征，毒素發作的效果實在是太快了。

    當他滿頭大汗，站在急診室的門口，眼睜睜的看著死神穿牆而入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肯定是救不回來了，當然，數字也不可能拿得到。

    他無能為力。有些時候，幹這種工作就是要接受病人完全無法恢複的結果，不論這個人生前做過什麽事情，是否該死，人死在自己的手裏還是有些難過的。

    不出意外的話，吳剛應該會在大概三十分鍾到四十分鍾之後宣布病人死亡。

    他擦幹了頭上的汗，把病人留下的手機交給了護士，畢竟待會兒這也算是遺物了，而且待會兒警察可能要聯係家屬。他回到車中擰開大水杯的蓋子，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口涼水下去，感覺舒服了不少。

    救護車放回了停車場，王鴿沉默不語的回到了辦公室。掏出手機來一看，林顏悟已經離開了，留言說是飯盒留在了桌子上，如果晚上王鴿加班的話可以熱一下再吃。

    王鴿回複了一下，坐在辦公桌前開始填寫今天到現在為止的出車記錄。他現在吃不下東西，也根本沒有心情去吃東西。

    “怎麽，狀態不對啊！”鐵大致搬了張椅子，坐在了王鴿的旁邊。

    “病人在車上就不行了，估計……”王鴿搖了搖頭。“正常現象，沒事兒。”

    “做人啊，不要太較真。你來這裏也兩年多了，生死早已見慣。”鐵大致還是相信王鴿的自我調節能力的，不論遇到了什麽事兒，這個年輕人似乎都能自己說服自己，自己把事情想明白，學著不去鑽牛角尖，有這種心態的年輕人實在是不多了，他隻是勸了幾句就沒再多說話。

    還沒等王鴿把出車記錄寫完，桌上的手機就又震動了起來，拿起手機一看，居然是顧雪若發來的短信。

    “在辦公室嗎？門外，出來一下。”

    王鴿沒有回複，直接站起身來走出辦公室。顧雪若就藏在門邊，屋內的人是看不到她的。

    明明昨天還虛弱的要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今天的顧雪若就可以下床走路了。她身上還穿著寬鬆的夏季病號服，昨天晚上就被轉入了精神內科普通病房進行觀察，畢竟身體上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一夜的休息之後恢複速度非常快，雖然現在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但醫生已經允許她下床進行活動，多散步，多走路，進行一些恢複訓練。

    就連醫生對她的恢複速度都感覺到不可思議了，隻要明天沒什麽問題，還想要讓她提前出院。

    當然，顧雪若也是急著出去的。母親還臥病在床，賭約還等著她去完成。

    “怕給你惹麻煩，就在這說吧。”顧雪若笑道。

    王鴿點頭，心想你怕不是掐著點兒來的？好在林顏悟剛剛離開，不然讓林顏悟看到，自己又要編造個什麽謊話出來了，

    “怎麽樣？看你的樣子應該問題不大啊。”王鴿上下打量著顧雪若，這種病態柔弱的感覺還真的是能勾起男人們的保護欲望。

    然而顧雪若是個單身。她的想法跟以前的王鴿一樣，自己身上背負著來自於死神的賭約，更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要賭約失敗而成為死神，談戀愛之類的情況，是對於對方來說絕對不負責任的行為。

    而王鴿現在情況好很多，隻要能夠按部就班，不出任何問題，一年之後贏得賭約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就是靈魂在外麵飄蕩了一兩天，也算是體驗了一回遊魂和死神的經曆了。剛從人類變成靈魂，滋味有點不太好受。而且我自己也能夠感覺到，那個時候的靈魂力量越來越弱，好像就要消散了一樣，幸虧你和閻王大人及時趕到。”顧雪若說道，“真的是太感謝你了。我可一點兒都不想死，更何況是魂飛魄散的那種死法。”

    “咱們是朋友，應該的。”王鴿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昨天的事兒你也聽閻王大人說了，我們現在應該暫時沒有什麽生命威脅，這段時間好好休息吧，專注於賭約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王鴿以為這顧雪若是專門來道謝的，趕緊客氣了幾句，還是囑咐讓顧雪若養好身體。

    畢竟顧雪若沒有自己這樣的身體素質，靈魂力量也沒有經過任何訓練，恢複起來比自己慢了不少。

    “這是肯定的。隻不過……有關於下一步的打算，你心裏有想法嗎？閻王大人現在也並沒有暫時停止獵殺天使的行為。這樣下去的話……人類世界的生育，新生兒靈魂的注入，是不是會受到影響？不能因為地府與天界之間的鬥爭而影響到人類世界的平衡。”顧雪若的目的遠遠不隻是想要跟王鴿道謝。

    她心裏還是一直掛念著人類世界，掛念著整個世界的運轉和平衡。

    “這個問題我倒是沒想過……”王鴿摸著下巴，思索道，“隻不過你看，在當時天界捕捉拘禁死神的時候，地府世界的死神們雖然忙碌了一些，但仍舊沒有影響到整個世界的正常運轉。想必天界應該也是如此。維持人類世界的死亡和生育平衡，應該是他們的本職工作與責任。這種工作無法完成的話，必定會遭到神的規律的懲罰。想方設法也要完成才是。這個東西我覺得我們不用過多考慮。”

    顧雪若點頭稱是，王鴿考慮起事情來，其實也是邏輯縝密，環環相扣的。“但是……閻王大人還是沒有找到那些被禁錮的死神到底在哪裏。”

    “我有個很大膽的想法……”王鴿皺著眉頭，十分嚴肅地說道，“就目前來說，我們已經可以得知，天使們掌握了能夠讓人類的靈魂脫離身體的符印，在對我們形成威脅的時候，他們也有把握讓我們的靈魂在人類世界徹底消失。這從側麵證明，他們已經掌握了對付所有靈魂體的方法，足以讓靈魂體灰飛煙滅。既然他們已經敢殺人了，幹掉一些死神又有什麽可怕的呢？反正經過測試之後，他們似乎不會招致所謂神的規律的懲罰，所以膽子變得大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那些死神早就已經被他們……”顧雪若驚得目瞪口呆，她還從來沒有推測出這一點。

    “剛開始可能隻是禁錮。畢竟與我簽訂賭約的死神也被他們禁錮過。但是那個時候她什麽事都沒有，還被我救了出來。玉皇大帝完全滅殺被禁錮死神的命令，應該是他發現地府的死神開始無差別獵殺天使之後，進行的相應報複行為。之前閻王大人一直沒有對天界做出任何反製行為，一直在等待，應該就是想要保護那些被拘禁的死神的安全，讓他們不至於被處決掉。隻是天界開始把手伸向了我們，她才下達了相應的反製命令。”王鴿分析道，“在她下達獵殺天使命令的同時，心裏就做了一個決定，放棄那些死神繼續生存下去的權力。”

    “太黑了，這不公平……”顧雪若滿臉地恐懼。“閻王大人居然這麽狠心！要知道……一部分死神是因為他們養壽未盡，生前又足夠善良，才會被選拔為死神，在陽壽結束之後重新投胎轉世，下一世衣食無憂，必定榮華富貴。如果還在死神的階段就遭到了滅殺的話……那肯定什麽機會都沒了！本來是一種獎賞，卻變成了不歸路。”

    “畢竟在閻王大人的眼裏，任何靈魂體都是可以被放棄的，他們隻不過是棋子，隻是為了維持三界的秩序。”地府畢竟是地府，是極其黑暗的，王鴿在與虛紫和閻王大人的接觸過程中，似乎已經忘記了這一點。

    “在地府的陣營之中，就必須要承受這些事情。”顧雪若隻能無奈歎氣。“有的時候我真的懷疑……自己到底因何而存在，造物主創造這個世界又是為了什麽？”

    王鴿卻是笑了，“行了行了，別矯情了。人生在世就是一種體驗，這是哲學問題，我可以一點兒都不懂。還是那句話，活好當下，到了危急關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也隻能如此了。”顧雪若說道，“如果再有問題……我直接去聯係與我簽訂賭約的死神算了。這個貨自從我恢複肉身之後還沒來看過我，簡直不顧我死活！”

    說到這裏，王鴿對著顧雪若使了個顏色，然後衝著顧雪若身後笑了一下。

    一位護工大姐從顧雪若的身後路過，對著王鴿打了個招呼，她剛剛清理了王鴿的救護車。

    王鴿趕緊把人應付完了，又壓低了聲音，“他肯定也是擔心你的。死神並非沒有感情，隻是在多年的工作過程之中……忘記了感情罷了。”

    顧雪若不屑一顧，很顯然十分不滿意。

    一把長柄雨傘突然撐開的聲音進入了兩個人的耳朵裏，王鴿轉過頭去，左側五米距離左右的地方居然突然出現了一個男性死神。

    死神身穿黑色西裝，剃了平頭，滿臉歉意的看著顧雪若，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一看就跟那些普通的死神不一樣。

    王鴿幾乎是在一瞬間明白過來，這個就是跟顧雪若簽訂賭約的死神，長得還挺帥的嘛！

    他甚至懷疑閻王大人這樣安排是不是故意的，用女死神來誘惑男性人類，用大帥哥來誘惑女性人類，還挺懂套路的。

    “那個……我太忙了，昨天晚上就得到了閻王大人的消息，你已經安全了。隻是現在才騰出空來看你一眼。”這個南死神居然學會道歉了！王鴿表示震驚，畢竟虛紫在他麵前可從來沒有服過軟，還是冷冰冰的模樣。

    “你就是一點兒都不關心我，死了才算呢！”顧雪若把頭擰到了一邊，好像是在跟男朋友生氣的小女生。

    “你就是王鴿吧？我在這種狀態下跟你交流是絕對違規的行為，但是我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死神看向王鴿，馬上說道。

    死神是不能隨意跟人類進行交流的，就算是人類可以看得到打著雨傘的他也不行。死神隻能與跟自己簽訂了賭約的人類進行交流。

    就像虛紫在平時不能跟顧雪若進行單獨交流一樣，昨天晚上虛紫在顧雪若麵前說話，還是有閻王大人在場，經過了默許的。

    “我也曾經跟閻王大人說過很多次要營救顧雪若，但是閻王大人一直在考慮。最後救他還是靠你。實在是太感謝了。”這個死神的感情可比王鴿豐富多了。王鴿甚至對於這個死神與顧雪若之間的關係而感到詫異。

    王鴿卻還是那句話，“我們是朋友。”

    “你們最好找個別的地方聊，這個地方不安全。如果有人過來的話，可能會看到咱們倆正對著空氣說話。”王鴿苦笑了醫生，“我這邊還有事兒，你們聊。”

    兩個人關於下一步計劃的討論就這麽戛然而止，其實也沒討論出什麽結果來，隻是王鴿覺得兩個人就這麽赤裸裸的討論地府裏麵的事情，被死神聽到了不太好，就趕緊停止了這個話題。

    顧雪若聽完了馬上點頭，帶著死神來到了住院部與門診部裏麵的小公園，坐在長椅上小聲說話。

    而王鴿則是再一次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填寫出車記錄。可怪就怪在這裏，本來心情陰鬱的他，在見了顧雪若之後居然忘卻了部分煩惱。

    但王鴿心裏知道，這可能不僅僅是見到了顧雪若這個朋友安然無恙的原因。

    畢竟他真的看到了感情豐富的死神。

    剛才那個死神的情感，不論是表情，動作，還是眼神，表露地淋漓盡致，幾乎跟人類一模一樣，完全沒有以往死神那種空洞無神、毫無情緒波動的感覺。

    神，是可以被人類改變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