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車還是十分給力的，液壓機械臂緩緩抬起，卡車的車頭在牽引繩的拉扯下瞬間被拽了起來，消防隊員們也沒敢離得太遠，害怕車上有什麽碎片掉下來砸傷人，雖然之前已經進行過了清理，可還是覺得不靠譜。

    好在清理工作比較徹底，除了一些玻璃碎片之外，基本上沒有別的東西掉下來。吊車並沒有將車頭吊起太高，隻是讓壓在下麵的傷員能夠馬上撤離出來，然後橫向把車頭移到了旁邊放置在地麵上。

    王鴿他們眼疾手快，馬上把那個孩子和中年人給移到了旁邊。

    雖然希望不大，曹山還是上前檢查了一下那名沒有任何回應的病人，果然頸動脈已經停止了搏動，心跳和呼吸也已經完全停止，現場還有來自於雅湘附二醫院別的醫生，曹山招呼了一聲，讓他們組織心肺複蘇。

    救過來的幾率十分渺茫了。現在的重點應該是在那個孩子和中年人的身上。

    中年男人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臉色十分難看，沒呼吸一次，胸口都會覺得異常痛苦。

    “肋骨應該是有骨折的情況，肺部挫傷，懷疑有內出血，血氣胸，我要馬上胸腔穿刺了！”先前認識曹山的那名大夫抬起頭來，對著曹山說了一句，“曹大夫，你經驗豐富，那個孩子交給你，待會我們醫院可能不好處理，還要轉院過去。”他一邊說著，好像也不容曹山否定，直接安排自己的護士，現場開始進行胸腔穿刺，將血沫引流出來。

    曹山點頭答應，對於這個孩子現在的情況，他也要在現場進行一些處理了。“白護士，手術刀。”

    白楠毫不猶豫地從手提箱中取出一把嶄新的手術刀，遞給了曹山。

    現在孩子的雙腿估計是沒有痛覺了，根本也用不著什麽麻醉。但是從視覺上來看，不進行麻醉而進行皮膚與筋膜的切開釋放壓力，似乎還是有些可怕。

    “孩子你多大了？”曹山說道。

    “我……十三歲。”那男孩咬緊牙關，麵色蒼白，看起來是嚇得不輕。

    “沒事兒，我估計你是感覺不到任何痛苦的。為了保證你的腿將來還能用，我現在必須要進行手術。你要堅強，十三歲了，是個男子漢了。”曹山查看了一下孩子雙腿腫脹的情況，又看了一眼孩子小腿兩側，心裏正在盤算著待會兒切口要有多大才能夠達到自己的降壓效果。

    “要是害怕，就閉上眼睛，一會兒就過去了。”王鴿手裏舉著輸液袋，在一旁提醒道。

    孩子一聽，隻能兩眼含淚的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不得不說這個男孩膽子還是很大的，一般這種時候小孩兒都嚇傻了，別說現場進行手術，連正常交流可能都有困難。

    曹山手腕一翻，鋒利的手術刀馬上，在孩子小腿兩側縱向切開了兩個比較深的口子，暗紅色的血液流了出來，但是曹山並沒有進行止血的動作。這點兒血流出來還不算什麽，先把這些廢掉的血液放掉，過幾分鍾再上止血帶也行，這種臨時的外科手術基本上不會切到比較大的血管，出血量也不是很多。

    手術效果基本已經達到曹山的心理預期，“走，抬上車，懷疑腿部應該還有骨折，但不是很嚴重，如果血液有問題還要進行血液透析。”曹山不敢耽擱，孩子的身體發育並不完全成熟，體內循環的抗壓能力並不像成年人那麽好，如果血液出現任何問題而造成急性腎衰竭，所造成的傷害很大，後果更是不可預知。

    除了先前看到的那個把卡車司機靈魂帶走的死神，王鴿還在現場看到了三四個死神，但都不是衝著自己和剛才那個中年病人來的。孩子暫時沒有生命威脅。

    有的時候他不得不感歎人類強大的生存能力，身體出現了如此嚴重的問題，還能繼續活下去，並且有等待著救援的機會。哪怕是這次出車拿不到數字，王鴿也必須全力以赴。

    孩子的雙腿已經在那沉重的卡車下麵壓了幾十分鍾，血液循環不暢，很有可能會壞死，搶救這種工作是有時效性的。到醫院的速度越快，保住孩子雙腿的機會也就越大。

    直到現場危機解除，孩子的父母才被允許來到孩子的身旁，他們撫摸著孩子的臉龐，強忍住了眼淚，試圖讓自己的兒子堅強起來，看著青紫色的雙腿，還有被大夫切開的口子，以及流出來的血液，心裏又是一陣心疼，更多的是擔心。

    “大夫，求求你們了，孩子還這麽小……”孩子父親的下一句話沒說出口。這麽小的年紀，如果失去了雙腿，那麽下半輩子肯定是完蛋了，幾乎沒有自己謀生的能力。

    “我們一定盡力，請你們放心，現在情況應該還沒那麽糟糕。一起上車去醫院吧。”曹山並沒有說太多，跟王鴿一起把孩子抬到了推車上，馬上送上了救護車。

    王鴿的救護車馬上鳴響著警笛離開了現場，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交警甚至暫停了周邊所有的交通，試圖為救護車讓路。前方一路暢通，王鴿的靈魂力量沒有探測到任何堵車的跡象，他的心裏還是很欣慰的。

    “呼吸和心跳都還穩定，血壓有點兒低，血氧濃度維持在正常範圍之內。”白楠又看了一眼孩子雙腿上的切口，血液的顏色已經從暗黑的紅色變為更加鮮亮的顏色，“差不多了吧？”

    曹山鬆了一口氣。血液顏色的變化代表著孩子的雙腿仍舊有血液流通，供血是正常的，隻是不知道肌肉細胞是否有發生大規模死亡的情況。“差不多了，按壓止血，插導尿管，給吸氧。”

    王鴿以平均速度八十五公裏每小時的速度把救護車開回了醫院，由於在車上的時候就已經跟指揮中心進行溝通，在抵達醫院的刹那就有急診部的工作人員前來接車，聽說受傷的是個孩子，而且雙腿的傷十分嚴重，甚至有截肢的危險，科室裏的大夫還是很重視的，在要求骨科和神經外科會診的時候，大夫們沒有一點遲疑，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時間等著病人過來了。

    孩子的母親一直守在急診室門外，而孩子的父親則是在護士的引導下去辦理手續。一家三口出來的時候身上沒帶什麽錢，醫院則是直接開放了綠色通道，允許進行欠費治療。

    王鴿覺得沒自己什麽事兒了，車禍現場的所有傷員也都已經有了安排，沒有必要再跑一趟，就直接把救護車開回了停車場。

    坐在車隊辦公室裏的他拉開了抽屜，剛打算填寫出車記錄，卻想起了出車之前白楠說的話，趕緊翻出手機來打算搜一下自己又是因為什麽事情上了新聞，還沒翻到，鐵大致就推門進來，把手機丟給了王鴿。

    “有一天我要是突然死了，肯定是被這群智障腦殘鍵盤俠給氣死的！”鐵大致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剛才他去了一趟副院長辦公室，就是為了這個事兒。

    這才一個小時之前的事兒，馬上就上了湘沙市本地微博的熱門頭條。

    “嚴重車禍，救護車見死不救，疾馳而去？”

    王鴿看了一眼手機上的內容，視頻和照片都有，畫麵之中卡車引發了嚴重的事故，而自己的救護車則是在那個路口直接左轉，根本沒有絲毫停留，車輛的速度還特別快。

    車牌號沒有進行遮擋處理，湘ag89的這一串號碼十分清晰，視頻之中甚至能看清楚車身上雅湘附二醫院的字樣。

    車隊裏的眾人由於忙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紛紛湊過來查看手機上的內容。

    謝光摸了一把自己的大光頭，吐了一口茶葉末子，皺著眉頭說道，“但凡是個正常人……都寫不出這種標題吧！車還閃著燈鳴著笛，一看車上就有病人，有病人的救護車就是任務狀態，不論周邊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允許隨意停車，更別說搶救現場的傷員了！”

    “就是啊！他們也不動腦子想想，要是車上的大夫下車去救人了，車上的病人出了什麽問題怎麽辦？這完全是不負責任啊！”徐林也說道。

    “要是大家都跟你們這樣想，我也不至於這麽生氣了，你看看下麵的評論，烏煙瘴氣！”鐵大致越想越氣，摸出香煙來叼在嘴裏，走到了門邊點火，開始吞雲吐霧。

    “醫院就是這樣的，有什麽好奇怪的？唯利是圖，車上的病人有錢賺，下麵的那些傷員一看就沒得救了，到了醫院找不到家屬也不會繳費，沒錢賺，怎麽會管別人死活……”

    “樓上說的對，去年我在醫院檢查，就是個胸口疼，大夫也不怎麽問，二話沒說就開了個t，花了幾百，結果檢查出來隻是軟骨發炎，開了幾十塊錢藥就回家了。浪費了幾百塊，非要做項目檢查不可！”

    “他們做事就不分輕重緩急的嗎？明顯是那些傷員更加接近死亡，如果車上的人情況沒有那麽嚴重，完全可以停車下來救人嘛！”

    王鴿看的也有些窩火，好在點讚比較高的幾條評論之中，還是有為醫院和救護車說話的。

    “你們懂什麽！醫院那是分輕重緩急，可是在他們看來救護車上的病人是最緊急的，救人也要分個先後吧！萬一車上的病人也十分危重呢，那也是人家先叫的救護車！萬一大夫下車救人，病人出了什麽事兒，你們這群噴子就又找到話題點了，說醫院逞英雄，不負責任！噴子想噴，總能找到噴點！”

    “就這個事兒啊……”王鴿苦笑了一聲，“還至於鬧到醫院領導那邊兒？”

    “醫院領導說讓我們急診部起草個聲明，說明當初的情況。本來屁大點事，天經地義，居然還要對網民去解釋！我真的是想不通。”鐵大致掐滅了煙頭，幸虧這聲明不是自己來寫，否則罵娘的話都要說出來了。

    這下王鴿可算理解白楠剛上救護車的時候說的那些話了。反正這事兒無關痛癢，基本上也鬧不到自己的頭上去，隻有車牌號和醫院名稱，車上坐的是什麽人他們可查不到。

    當然，評論裏麵還有幾條說的是看到這輛車比較眼熟，似乎總是上新聞，這些評論並沒有引起過多的關注，被淹沒在了評論的海洋之中。

    “老鐵，你就別往心裏去了。我這當事人，都沒當回事兒呢。”王鴿笑了笑，把手機還給了鐵大致，“他們罵就罵去，發個聲明而已。網民忘性大，今晚睡一覺，明天屁事兒沒有。”

    “嘿，你居然還安慰起我來了。你這個當事人不往心裏去就行。咱們這行還是要受委屈。”鐵大致仍舊搖頭歎氣，“院裏的領導都給氣的不輕呢，天天聽這些陰陽屁。”

    一條新聞在網絡上引發了十分激烈的討論，現在根本沒人關注那場車禍到底是幾死幾傷，原因如何了，大家討論的話題圍繞著救護車上的人是否應該下車參與救援而展開。

    網絡平台就是什麽牛鬼蛇神都有，有腦殘言論，也有理性言論。也是急診部裏麵太忙，張正還來不及起草關於這次事件的聲明，話題到傍晚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十幾萬的評論和轉發，甚至有人在網絡平台上發起了投票，支持下車和不下車的居然是對半分的。

    醫院的領導們還是太過高估網民們的智商了。

    原本王鴿以為這件事情隻是一個小插曲，卻沒想到居然演變成了這個樣子。到傍晚下班的時候，不知道哪裏的記者搞到了他的身份信息和手機號碼，一個勁的打電話想要進行采訪。

    剛開始王鴿不知道這陌生號碼是記者打來的電話，接起來之後感覺直接掛斷不太禮貌，隻能按照醫院的統一口徑，現在拒絕任何采訪，不發表任何評論，全都給打發掉了。

    報紙，電視台，網絡媒體的電話輪番轟炸，王鴿隻能關機保平安了。

    幸虧這幫人沒弄清楚自己住哪兒，而醫院這邊也有規定，記者采訪必須提前申請，不能隨便就到醫院的工作職能部門打擾工作，尤其是車隊這種重要的場合。

    下了班之後的他趕緊回家，也沒有做飯的心情了，隻好期待著這件事情早點澄清，早點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