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四月，族人全在忙碌之中，開墾，播種，育苗，插秧。

    對農耕民族來說，三、四月是忙碌的季節，是希望的季節。

    在旱地的播種完成之後，四月中旬左右，秧苗長大，族人便又忙碌起插秧。

    插秧是重頭戲，時間緊，稻田又有些多，工作量很重。

    老規矩，男女老少一起上。

    拔秧，插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數的身影，帶著歡笑，帶著憧憬，在田間忙忙碌碌。

    彎著腰插秧，一整天下來，是很勞累的。

    而連續七天，更是令族人疲累不堪。

    但是，看著整整齊齊，連綿成片，一眼望不到頭，微微泛著綠色的稻田，族人又滿是開心，歡喜。

    身體的疲累，也就不算什麽了。

    這無邊的，插滿秧苗的稻田，代表著三四個月後，堆積得像山一般高的糧食。

    播下種子，收獲希望。

    這就是農耕民族的快樂。

    這樣的大勞動場麵，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

    小孩子最喜歡熱鬧。

    無憂無慮的他們，拎著一把把稻草捆紮的秧苗，沿著筆直平整的田埂，嬉笑著，追逐著，從秧田跑到稻田。

    到了地方，又將拎著的秧苗，扔向稻田中插秧的大人身邊。

    隻是，很明顯，他們的投擲技巧不過關。

    秧苗落下的位置，經常離大人很遠。

    有時，甚至是南轅北轍。

    很多小孩，站在田埂上，掄著一把秧苗，繞著圈，鼓著勁，用力地甩了起來。

    目的，自然是為了讓秧苗投得更遠。

    可事與願違。

    甩著甩著，秧苗中途脫手而出，而那方向，卻是身後。

    大人看見，還很矜持，隻是發出會心的微笑。

    其他的小孩，可就不留麵子了，紛紛捧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笑得誇張的，摔倒在田裏的都有。

    這自然又引起了另一番哄笑。

    這個小孩有些傻眼，愣了愣，重新將秧苗撿回來，不服氣地繼續甩了起來。

    也有運氣好的，投的非常準，秧苗精確地落在了大人的身邊。

    隻是，準的過頭了。

    那一把秧苗，直接擦過大人的臉頰，落在正彎腰插秧的大人的麵前，濺得大人滿身滿臉都是泥水。

    這自然是引得大人的嗬斥和責罵。

    嗬斥和責罵，小孩絲毫不放在心上，吐吐舌頭，做個鬼臉，然後，嘻嘻哈哈的大笑起來。

    甚至手舞足蹈地跳躍，為自己的準確命中，歡欣鼓舞。

    待看到惱怒的大人抓一團泥扔來，立馬哈哈哈地大笑著跑得不見影。

    還有一些小孩子被派到田裏插秧。

    他們個子矮，手臂短，沒有插上幾株秧，便要挪動腳步。

    隻是，稻田淺淺的水下，黑黑的，極其細膩的淤泥，很是吸腳。

    這讓他們挪動腳步，很是吃力。

    拔一次腳，往往要努力試上幾次。

    這讓一些急躁的小孩，很是不耐煩。

    心急下，他們常常用力過猛，腳是一下子拔出來了，但人也摔倒了。

    踉踉蹌蹌地爬起來，看著滿手滿身的泥，他們也隻能苦惱的在淺水中擺擺手，洗去淤泥，然後繼續。

    有些小孩比較較真。

    插了一段距離後，回頭發現一行秧苗，有些歪斜，於是又回過身來，重新挪動秧苗的位置，前後左右對齊。

    有時候發現一叢秧苗，植株有些多了，便又拔起來，認真地數上四棵秧苗，重新插下去。

    往他前麵看，一行行，一列列，秧苗整整齊齊。

    並且，每一叢秧苗，立的筆直，數量上也是不多不少，全是四棵，極其的賞心悅目。

    隻是，秧是插的漂亮了，速度卻是太慢了。

    便見他來來回回，不停地糾正，不見絲毫的不耐煩。

    由於來回的次數多，踩的腳印也就多。

    插秧便經常碰到坑。

    插到腳印的位置時，他也不馬虎將就，而是很細心的將坑抹平撫實。

    他太較真了。

    辛苦了七天，秧苗終於插完了。

    溫暖的陽光下，和煦的春風過處，翠綠的秧苗，歡快地搖曳。

    族人的臉上，露出滿含希望的笑容。

    從修築大壩到現在，憑著雙手，他們創造出了不會缺少吃食，不會挨餓，不會有洪水，充滿希望的未來。

    近七個月的緊張勞作，苦嗎，累嗎？

    苦，當然是苦。

    累，肯定是累。

    他們從來就沒有這麽苦過，累過。

    他們個個肌肉酸痛，手上一個連著一個的水泡，早已成了厚厚的老繭。

    肩膀，背脊，因為挑擔，因為背負重物，也是青紫處處，傷痕累累。

    雖然苦，雖然累，但是……

    值得啊！

    相對於，食物缺乏時，抓心撓肺的饑餓；

    相對於，捕獵麵對野獸時，冒的生命危險；

    相對於，洪水來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種恐懼，無助，絕望……

    這些苦，這些累，又算得了什麽呢？

    朦朦朧朧中，他們仿佛看到了未來，觸摸到了未來。

    那是，他們希望的未來，美好的未來。

    不少族人，他們看看自己的雙手，然後握緊，握得很緊。

    他們心中泛起一個念頭。

    通過這雙手，他們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

    通過這雙手，他們可以，創造自己想要的未來。

    他們可以，讓饑餓，讓洪水，對自己無可奈何。

    他們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不再聽天由命！

    族長摸著胡子笑。

    他的臉上泛著紅光，眼睛明亮，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這看不到邊的稻田，滿眼翠綠的秧苗，就是國，就是家園，就是樂土啊！

    這樣的景象，比他的想象，還要美好，比沙盤上的規劃，更加真實。

    他太滿意了。

    部落的現在，比他的理想，好過不知多少倍了。

    不知道在他心裏哪個角落的天神，又被他拎了出來。

    在心裏，他對天神膜拜了一番。

    感謝天神，賜予了他一個優秀的孫子。

    一個優秀得一塌糊塗的孫子。

    一個比天神更加有用的孫子。

    他的孫子，到底是人，還是神，他也搞不清楚了。

    說是人吧，怎麽會懂得這麽多東西。

    見過的，沒見過的，天上的，地下的，現在的，未來的，他全懂。

    人，能懂得這麽多嗎？

    說是神吧，可卻從不冷漠，從不高高在上，從不雲裏霧裏。

    而且是，有求必應，有問必答，任何問題，任何困難，都能完美解決，順利克服。

    神，是這麽好說話的嗎？

    但，神也罷，人也罷，隻要能讓族人過上好日子……

    那就是他的好孫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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