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阿瞞豎子,不足與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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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平輿縣。
汝南郡作為豫州第一大郡,地域遼闊之廣,幾乎涵蓋了半個豫州的麵積。而豫州作為天下之中,領地內幾乎皆是平原沃土,再者農業為主的時代,自然無比富碩。
其內又是四通八達,向東直抵徐州,向西可通南陽,北上可達兗州,南下可至揚州,是個天然的四方樞紐,亦是戰略要地。
有實力的人占據這塊地盤,自然能大展雄風。
沒實力的人占據這塊地盤,卻是要四處受氣。
而作為豫州首府,汝南不僅僅是豫州聞名,在整個大漢也是最頂尖的州郡。無論是富碩程度,還是人口、田畝、賦稅等方麵,可以說是除了南陽郡之外的大漢第一大郡。
政治方麵,汝南袁氏更是四世三公,天下聞名,是如今當之無愧的士族領袖。
雖然發跡之後,袁氏便遷居到了京城雒陽,但作為起家的根基,袁氏自然也不會放棄汝南,幾代經營下來,偌大的汝南郡儼然已經成了袁氏的天下。
有著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袁術自然不會不利用,所以當討董結束之後,袁術占據豫州的同時,更是將治所從沛郡搬遷到了汝南。
所以現在的平輿縣不僅是汝南郡的治所,更是豫州治所。
討董歸來之後的這大半年,袁術作為當初討董的盟主兼當朝大將軍,便順理成章的接盤了豫州。除了大力發展地盤,拚命招募軍隊擴充實力之外,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便是
修築宮殿,搜羅奇珍異寶。
嗯,這裏麵的奇珍異寶,當然也包括了美人
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接著奏樂接著舞,享受就完了!
袁術為人有任俠之氣,更是出身頂級豪門,自幼便養成了奢華的生活方式。
再加上討董之後聲勢大振,不少世家的青年才俊以為他袁公路是亂世中最靚的仔,便爭相前來投奔。
時間一長,人才一多,袁術難免有些把持不住。
在他看來,自己之前引領了反董浪潮,又成功當上盟主,後來更是一波操作秀翻了董卓,最後榮登大將軍之位,地位上已經是天子之下,世人之上!
眼下國賊董卓已除,自己也已經建功立業,袁氏聲望達到頂點,這可都是自己的功勞!
而勞苦功高的自己,怎麽就不能效仿曆代天子修建園林享受享受?
來,接著奏樂接著舞!
更何況袁術深信讖緯,叔父袁隗的教導他也不曾忘卻,一貫認為劉氏天命已衰,袁氏當代漢自立。在如此認知的加持下,袁術更是要拔高自己日常的禮儀規格。
畢竟作為未來的天下之主,自己的待遇可不能含糊,唯有極盡奢華,方能彰顯地位!
至於接下來的劇本,當然是先養精蓄銳幾年,然後出兵攻占天下,最後掃平亂世,開創屬於他袁公路輝煌時代的新篇章。
這一切在袁術看來,都是順理成章的。
畢竟,誰讓他是一個奔跑在高速公路上的男人呢。
可袁術的順理成章,落在別人身上卻是沉重的苦難。
比如他治下的百姓。
征兵沒問題,賦稅也沒問題,可問題是,袁術根本沒有一係列的安撫民生的政策作為支撐點。
短期之內,他當然可以消耗底蘊來換取兵力和糧草,但時間一長,自然就會撐不住。甚至根本不需要多長的時間,因為現在就已經有百姓快撐不住了。
平輿縣內,張燈結彩,歡欣起舞,一切看上去是那麽的繁華。
而平輿縣外,卻是一片破敗。
夏收剛過不到兩個月,便已經出現了因糧食不足而產生的流民和盜匪。
最深刻的危險,往往就隱藏在最花團錦簇的表麵。
此時袁術治下的豫州,便是這句話最好的寫照。
但袁術對此是毫無察覺的,他麾下那些世家人才也不會在意黔首的死活。
而往往有那麽一兩個有識之士,可他們的聲音,終究還是淹沒在了滾滾浪潮之中,根本傳不到袁術的耳邊。
這一日,平輿城內來了一位客人,正是袁紹派來出使袁術的許攸。
長垣和昌邑戰敗的消息,幾日前便已經傳到了袁紹的耳中。雖然他麾下仍有近十萬大軍,但隻能困守孤城,將士們士氣低落,全無戰意。
長此以往,敗亡隻是時間的問題。
而最可怕的是,袁紹軍中斷糧了。
失去了三城一線,互為犄角的防禦陣列後,徐州軍隨時可能從四麵八方往圍過來,袁紹自然不敢派人去兗州南部征調糧草,斷糧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辛評並沒有跟曹操前往司隸,而是在張飛與曹操的混戰中不知所蹤。等過幾天他再出現時,已經現身在了定陶城下。
叫開城門後,辛評飛速衝入縣衙,將曹操戰敗的經過稟報給了袁紹。
當然,他那句標誌性的口號,還沒忘了再複述一遍。
“主公,禍事了!”
坦白來說,袁紹對這句話已經產生了生理反應。聽到這標誌性的聲音和熟悉的話語之後,袁紹整個人頓時脊背發涼,當場翻起了白眼。
當辛評將整場戰爭的經過複述一遍,末了又說曹操背信棄義,逃往司隸地界後,袁紹就再也繃不住了。
砰!
袁紹一拳砸在桌子上,整張臉因過度憤怒而扭曲不止,口中怒聲道:
“阿瞞豎子,不足與謀!”
好一通發泄之後,袁紹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眼下再怎麽生氣,對時局也於事無補,最後還是得想辦法度過危局。
思來想去,好一番斟酌之後,袁紹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那就是向袁術求援!
袁術一貫因出身而看不起自己,這點袁紹當然清楚。若非萬不得已,這條路袁紹連考慮都不會考慮。
可眼下
要麽死,要麽向袁術低頭。
袁紹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畢竟隻有活著,才能有重整旗鼓的一天。
可自己這個弟弟實在是太執拗了,袁紹擔心他看不清形勢,不懂唇亡齒寒的道理。所以便派了麾下最能言善辯的許攸前往,並叮囑他一定要對袁術闡明利害,請他發兵救援。
所以,許攸來到了汝南,來到了平輿。
可袁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袁術在得知了袁紹的意圖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召見許攸,反而冷笑著將袁紹的信件扔到地上。
“那庶子家奴,終究是不成氣候,不過短短兩個多月便敗在了劉玄德手下!如此廢物,真不知他還有何顏麵苟活於世!”
袁術滿臉不屑的哂笑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屑和快意。
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
這下看誰還敢說那庶子是世之楷模!
看誰還敢說他能代表我汝南袁氏!
那些跟隨袁本初的兗州諸侯,也是群有眼無珠的貨色,合該敗亡!
想著,袁術忍不住想仰天大笑三聲,用以表達心中的喜悅之情。
能大興我袁氏之人,終究是我袁公路!
正當袁術準備一口回絕時,左下首卻走出一個三十六七歲的中年男子,隻見他走上前,躬身將被袁術扔在地上的信件撿了起來,放在手中仔細觀看了一番,便皺起了眉頭。
袁術見此,便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開口道:“子布先生,有何不妥之處?”
此人搖了搖頭,合上書信後,才緩緩開口道:“主公,在下以為,此番當發兵救援袁本初。”
“這是為何,子布先生難道不知,那庶子家奴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少了他,某正好大興袁氏!”
袁術的意圖終於表露了出來。
罵袁紹出身卑微隻是他的手段,他之所以痛恨袁紹,還是因為袁紹舉著袁氏的大旗,收攏了一大批人才。
在袁術看來,這些人才資源,本來都應該是他袁公路的。
等袁紹一死,那些心向袁氏的世家大族,必然會重新投入他袁公路的懷抱。
袁氏的資源,隻能由我一人獨享!
袁術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可中年男子也有自己的理由。
隻見他對袁術一拱手道:“主公,古人雲: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袁本初固然無能,主公卻不可坐視他敗亡。”
聞言,袁術頓時皺起了眉頭道:“子布先生此言差矣,某合該執掌袁氏。而那庶子,不過我袁氏家奴而已,何來兄弟之說!”
果然,誰要敢在袁術麵前說他和袁紹是兄弟,袁術便會當場炸毛。
“好,好,主公言之有理。”中年男子苦笑道,“但莫說他袁本初是主公家奴,即便是主公死敵,也不可不救,萬不能坐視他敗亡於劉玄德之手。”
袁術一擺手道:“先生,唇亡齒寒的道理,某又如何不知。隻是如今劉玄德兵勢浩大,某若貿然插手,必會招致劉玄德的報複,更會將咱們拖入戰火泥池之中。
更何況那庶子坐擁數十萬大軍,卻連兩個月也沒能撐住,這等蠢貨,哪有相救的必要!”
袁術的想法很簡單。
首先,袁紹這種辣雞根本不值得救,就算救了也沒用。
這種在劉備手下撐不過倆月的家夥,還能指望他作為盟友不成?
再者,我袁公路未來是要稱霸天下的,但眼下還得養精蓄銳幾年,等麾下兵糧足備之時,便是一路高歌的光武帝劇本。
眼下羽翼未豐,何必為了袁紹去跟劉備硬碰硬。
情感上,袁術不想救袁紹。
理智上,袁術不想損失自己的兵力。
那庶子家奴最好趕快死,若非情況不允許,我都想親自送他上路!
可中年男子卻梗著脖子,繼續拱手道:“主公此言差矣!方今天下乃大爭之世,尤其以中原之地為甚,正所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犬牙交錯之勢已成。主公既有爭霸天下之雄心,便萬不能坐看袁本初落敗身亡。”
中年男子雖然直言頂撞,但袁術卻並未發怒,而是認真問道:“子布先生方才所言,某不甚明了,還望直言相告。”
聞言,中年男子先是衝袁術一拱手,然後便侃侃而談道:“主公,此戰袁本初若敗,劉玄德必然西出兗州,北上冀州,合三州之地,居天下之中。長此以往,青州亦是其囊中之物。屆時劉玄德大勢已成,主公何以與之爭鋒?
再者,袁本初雖窮途末路,然麾下仍有十萬之眾,主公若不趁機收之,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劉玄德。如此資敵之舉,又豈能為之?
況且劉玄德雖勝,但其麾下將士鏖戰數月,已成強弩之末。軍中糧草,也必然見底。主公此時出兵,不僅能保住袁本初,更能趁機奪占兗州。
如此天賜良機,又豈能錯過?”
這番話說完,袁術頓時來了精神。
倒不是說中年男子這番唇亡齒寒的道理打動了袁術,而是袁紹麾下十萬大軍,以及兗州這塊地盤,徹底讓袁術動心了。
隻見袁術沉思片刻,便對眾人開口道:“子布先生所言,諸位以為如何?”
聞言,右邊的馬騰父子、呂布、張勳等人麵麵相覷,卻是無言以對。
衝鋒陷陣他們在行,真要謀劃天下局勢,針砭時弊,他們隻能做個木偶泥塑。
相對的,左邊的閻象、楊弘卻站了起來,齊齊向袁術拱手道:“張子布所言有理,在下附議!”
沒錯,這個中年男子,便是出身彭城的張昭,張子布。
也是原本曆史上孫策留給孫權的托孤重臣,妄議君主的噴子,東吳丞相永遠的預備役,頭號帶投大哥,封門絕戶達人。
閻象和楊弘跟隨袁術時間最久,兩人智謀雖算不上頂級,但勝在忠心,算是袁術的心腹。
見兩人都表示同意,袁術便點了點頭,笑道:“子布先生,若以你之言,咱們該如何行動?”
張昭見自己的建議被采納,不禁也露出了笑容,開口道:“此事易耳,請主公派遣些糧草與袁本初,讓他固守城池。然後再派兩路大軍進軍兗州,遇徐州軍不必與其力戰,隻要能拖住即可。時間一長,劉玄德糧草難以為繼,自然退去。
屆時,主公便可趁機拿下兗州!
而袁本初失去了地盤,便如喪家之犬一般,主公可令他率軍駐紮兗州與徐州邊境,作為咱們抵擋劉玄德的排頭兵。隻要咱們掌控著袁本初的糧草後勤,他便隻能作為主公的馬前卒,老老實實為主公抵禦劉玄德!
如此,主公不費吹灰力,既打壓了劉玄德,又能掌控袁本初,同時還能獲得一州之地。一舉三得,豈不美哉!”
張昭的計劃,堪稱一通縱橫捭闔,結局也令人神往,聽得袁術不禁咧開了大嘴,樂開了花,他甚至已經望見自己拿下兗州的美好場景了。
“好,先生妙計,便依先生所言!”
袁術仰天大笑道。
笑完之後,袁術臉上忽然閃現一絲莫名的神色,緩緩開口道:“不過,在給袁本初派遣糧草之前,某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