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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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定陶城中,袁紹看著許攸帶回來的袁術的回信,不禁氣得渾身發抖,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袁術給袁紹的回信中,雖然語氣桀驁了一些,但除了答應派給袁紹糧草之外,還答應派兵增援,可以說是一個大好的結果。
之所以袁紹會如此生氣,原因還是結尾處袁術提出了一個小小要求
嗯,袁術認為上次袁紹派許攸送去的書信,言辭不夠懇切,並要求袁紹重寫一封。
簡單點說,就是要求袁紹以家奴對家主的語氣,重新寫一封求援信。
你袁本初的這封書信什麽時候抵達平輿,我袁公路就什麽時候發兵。
袁術心想,你既然想要白嫖我的兵馬糧草,那服個軟,承認一下我家主的地位,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言辭直白,邏輯清晰,文案滿分!
隻可惜袁紹不這麽想,他認為這是袁術這個臭弟弟專門惡心自己的,所以大怒不止。
這封信的威力雖然比不得辛評的口活,但終究是成功讓袁紹破防。
袁紹一拍桌案,大聲叫道:“袁公路,你辱我太甚”
相對的,作為使者的許攸卻很平靜,顯然是對信的內容早有所知。
隻見他撚了撚胡須,開口勸道:“主公,大丈夫能屈能伸,不過是小小戲弄而已,又何須在意?”
“不,某寧可敗亡,也絕不受此等羞辱!”
袁紹眼中充斥著悲憤,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模樣。
聞言,許攸搖頭歎息道:“主公若真如此剛直,在下亦無話可說。隻是可惜了這些年的苦心經營的結果,全都拱手讓給了劉玄德”
此言一出,袁紹沉默了,眼中也不複之前的怒意。
不錯,自己苦心孤詣經營這麽多年,方才有的成果,又豈能眼睜睜都便宜了劉備?
要知道自己這一敗,便是身家性命皆不存,再也沒了以後。
死都不怕,又何必怕區區的羞辱?
見袁紹沉默,許攸嘴角露出一絲意料之中的笑容,便拱手道:“主公,時下危局,袁公路固然可惡,但終究與主公同宗同源。向他低頭,終究不過是自家兄弟之爭而已。反觀劉備,才是主公的生死大敵。
再者,咱們手下還有近十萬大軍,一旦袁公路援助的兵馬糧草到了,後續之事如何,還不是全憑主公心意。
古人雲:小不忍,則亂大謀。此乃當下唯一生路,還請主公暫忍一時之恥,日後徐徐圖之。”
許攸的言外之意,袁公路雖然不是個玩意,但是現在不靠他是不行的。
主公你先忍一忍,等度過了眼前的危機,再翻臉也不遲。
許攸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袁紹自然也明白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徑,當即歎息一聲,猶豫片刻之後,終於還是收起了自己那點可笑的自尊。
“好某立刻重新修書一封,勞煩子遠你再跑一樣。”袁紹幽幽道,“隻是這一次,一定要帶回糧草來。”
長垣、昌邑皆已失守,徐州軍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打過來。既然已經決定向袁術低頭,那就宜早不宜遲。
聞言,許攸當即拱手道:“主公英明!”
倒是一旁的辛評,在剛才的討論中一直沒有發言,此刻見袁紹有了決斷,眼中便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袁公路如果摻和進來,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了
“複雜?一點也不複雜!”
定陶城外的陶丘城,林朝看著辛評傳來的信息,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
辛評是一顆很重要的棋子,自然不可能是一次性的,所以在長垣城破,曹操遠遁司隸後,辛評便在林朝的授意下回了定陶。
作為一個頂級的二五仔,辛評當然明白互通情報有可能導致自己暴露身份,所以一直沒怎麽和林朝聯係。
但袁術入局這件事至關重要,辛評才冒險將消息傳到了林朝手中。
隻是在林朝看來,辛評的擔憂純屬多慮。
因為早在開戰之前,林朝心中便已經有了大致的計劃,其中就包括了這場戰爭的尺寸拿捏。在與賈詡、郭嘉、沮授等人商議過一番後,眾人都認為拿下冀州,收回兗州,此戰便可以暫告一段落。
也就是說,徐州這一次出兵的戰略目標,其實就是冀、兗二州。
如今隻要攻破眼前的定陶城,便大功告成。
再者林朝一貫認為,戰爭應該在不影響民生的情況下進行,不能一味的窮兵黷武,不然將貽害無窮。
眼下徐州府庫中的糧草,已經幾乎消耗殆盡。再打下去,就必須加征賦稅,盤剝百姓了。
徐州百姓本就沒過幾天安生日子,所以無論是劉備還是林朝,都不可能在這種時候下達加稅的政令。
所以戰爭的規模必須克製,也必須限定在不勞民傷財的基礎之上。
這是最基本的底線,林朝不會允許任何人更改分毫!
看完辛評的信件,荀攸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開口道:“姑父,袁公路若是隻增援糧草,倒是不必在意。侄兒擔心”
“公達的意思是,他袁公路會出兵兗州,趁咱們與袁本初相持之際,摘取勝利果實?”
“不錯。”荀攸點了點頭道,“難道姑父以為不會?”
林朝笑道:“不,某也以為他袁公路必會出兵。換做是某,大概也會這麽做,畢竟如此合適占便宜的機會,著實不多見。”
“那咱們該如何應對?”
“還能怎麽應對,打就是了。”林朝自信笑道,“袁公路即便出兵,也是看在我軍兵疲師老,糧草不濟的情況下,才敢來試探一番。若是予以迎頭痛擊,他必然退兵。”
聞言,荀攸也明白自己之前是陷入了思維誤區,便點頭笑道:“姑父高見!”
袁術明白徐州軍已是強弩之末,所以才來摘果子。
但林朝也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一個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占便宜的人,絕對沒有勇氣跟自己死磕到底。
麵對襲來的大軍,隻要打一仗就行。將袁術打疼了,他自然就會退兵。
沒有隨時停止戰爭的實力,又談何控製戰爭的規模?
想摘果子,也要看他袁公路有沒有這麽大的臉!
“不過,無論袁公路是否會出兵兗州,他應該都會先派發一大筆糧草給袁本初。而咱們眼下也缺糧”
聽林朝這麽說,荀攸也笑了:“姑父的意思是,咱們出兵截下這批糧草?”
“不錯,糧食本就是給人吃的,誰吃不是吃呢,公達以為如何?”
“姑父高見,小侄佩服!”
一時間,兩人相視而笑。
正當兩人密謀如何算計袁術之時,張遼從外麵大步走了進來,對林朝抱拳道:“監軍,探騎來報,主公率軍已至十裏之外!”
聞言,林朝趕緊站起來大聲道:“文遠,擂鼓聚將,隨某出迎玄德公!”
“遵命!”
張遼又是一抱拳道。
城外。
劉備騎著高頭大馬,行進在大軍的最前列,望著不遠處的陶丘城,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征戰兩月有餘,劉備曬黑了許多。原本因整日享樂而挺起的大肚腩,此時也收縮了回去,整個人的氣勢,也因為這場戰爭變得更加威嚴。
嗯,前提是他別開口說話,不然立即打回原形。
此時正值晌午,劉備盯著眼前的陶丘城看了半天後,便覺得有些刺眼,用力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後,口中不禁嘟囔了兩句天氣為何還這麽炎熱之類的雲雲
旁邊的趙雲沒聽清楚,便開口問道:“主公,您方才說什麽?”
“沒什麽”劉備尷尬一笑道,“某隻是說,數月不見,心中倒是挺想念翼德。某這個三弟有時說話沒個分寸,嗓門又大,往日某總覺得煩躁,為此屢屢斥責於他。但長時間聽不見,又有些想念。”
聞言,趙雲也露出了笑容:“主公莫急,此刻監軍應當帶領著城中眾將,在城門口迎接主公,翼德也必然在其中。”
劉備點了點頭,笑道:“不錯,子初辦事,總是滴水不露。某曾再三說過,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多的繁縟禮節,可他卻每每執禮甚恭,弄得某都有些無所適從。”
“主公,禮不可廢啊!”趙雲笑道,“主公身為當朝太尉,又奉天子之命牧守一方,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朝廷的顏麵,更有可能被有心人多加解讀,因此監軍才不得不如此。”
“子龍此言在理,倒是某淺薄了。”
趙雲趕忙繼續說道:“主公心中裝著天下蒼生,此等小事自然不需考慮。”
“好了,子龍不必諱言,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十裏的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隨著劉備與身旁的文武群臣一通談笑風生,很快便到了。
正是趙雲所言,林朝此刻正領著軍中全部文武,立在城下等候著劉備的到來。
等劉備的座駕近了之後,林朝便領著眾人迎了上來。
“參見主公!”
以林朝為首的眾人齊齊行禮道。
劉備此時也下了馬,大笑道:“諸位免禮!”
“謝主公!”
劉備走到林朝麵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後,便開口笑道:“子初,這幾個月下來,你倒是清瘦了不少。”
林朝拱手小道:“玄德公此言差矣,朝不光是清瘦了些,也變得更黑了。”
聞言,劉備大笑不止。
笑完之後,卻低聲道:“子初,你自幼體弱多病,此番奔波數月,倒是辛苦你了。”
林朝滿臉義正嚴詞答道:“大丈夫建功立業,又何談辛苦!”
聞言,劉備笑得更開心了,下一刻便緊緊抓住了林朝的手。
饒是林朝苦練數年閃躲之法,在劉備的這個絕對控製技麵前,也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地。
“別人說這話,某自然是信的。可這話從你林子初口中說出來,某卻感覺有些不對勁畢竟子初之疲懶,徐州人盡皆知。”
劉備這一發控製技施展成功之後,便拉著林朝向城中走去。
“走,先入城再說,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林朝不禁翻了個白眼。
吃席就吃席,你先放開我的手好不好!
眼下是戰爭時期,軍中自然沒有那麽好的條件讓劉備大擺宴席。不過吃什麽不重要,隻要有酒喝就行。
雖然林朝之前在戰事緊急時施行了一段時間的禁酒令,但這玩意注定不可能長久,恰逢今日劉備高興,林朝便下令搬出軍中的美酒。
坐在堂上等開席的這段時間,劉備充分施展了自己的社交牛逼症屬性,對遇到的每個人都噓寒問暖,言語關懷,狠狠收割了一波忠誠度。
最後,劉備忽然發現沒見到關羽和張飛,便不禁開口問道:“子初,為何不見雲長與翼德?”
“回玄德公,他們二位在外未歸。”
眼下一眾文臣武將歡聚一堂,人多嘴雜,個種內情林朝不便明說,便隻好推脫道。
劉備聽懂了林朝的意思,便也不再繼續追問。
接下來便是吃席的美好時光,眼下雖然還是戰爭時期,但已是勝券在握。所以這一場席吃下來,是各種意義上的都很和諧。
吃完席之後,劉備也沒有聚眾議事的打算,而是直接在典韋的攙扶下前去休息。
見此,一些許久未見而關係親密的文臣武將,也都各自呼朋喚友,三兩成群準備今夜抵足而眠。
畢竟聚在一起吹牛逼,可是男人的被動技能。
但一貫受眾人愛戴的林長史,卻沒這個待遇。
地位的差距,使大家不敢對林朝發出這種請求。
眾人紛紛告退之後,場中除了狼藉一片的湯湯水水之外,便隻剩下了林朝一人和坐在下首仍未歸去的林夕。
林朝看了自己弟弟一眼,隨後便站了起來。
林夕也趕緊站了起來。
“隨我出去走走?”
雖然是疑問句,但林朝並沒有等林夕答複,便率先走了出去。
林夕趕緊點了點頭,跟在了後麵。
此時正值午夜,月朗星稀,寂靜無聲。
兄弟二人出了門,又在街道上走了很久,林朝始終沒說一句話。
林夕本以為兄長叫自己出來,必然有事交代,或者是教導訓誡自己一番。誰曾想自家兄長卻是這麽不緊不慢的走著,如同閑庭信步。
良久,林朝終於停下了腳步,扭頭看著自己弟弟,緩緩開口道:“身上的傷怎麽樣了,痊愈了嗎?”
“回兄長,早已痊愈了。”
“那便好,那便好”
林朝其實很想像當年一樣,再教授弟弟一些道理。
隻是話到了嘴邊,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道理聽一千遍,不頂自己體會一次。
如今林夕身為獨領一軍的大將,就算在徐州群臣中也算名列前茅,早已成長了許多。
所以有些道理想必他早已切身體會過,倒是無需贅言。
月光下,兄弟二人繼續走著。
影子雖然拉得老長,卻始終是一前一後緊緊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