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地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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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娘,三娘不太好了,這娃怕是要沒娘了。”

    驚蟄“啊!”了一聲,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午不是還好好的?說沒就沒,這麽倔強?

    阿娘拉著驚蟄往回走,“你別過去湊熱鬧,先回家去,等這邊處理完了再說。”

    驚蟄沒法,焦心的在家等了一個下午。

    阿瑤來找她也不敢出去,生怕阿娘回來,找不到她。

    直到晚間,連大黃都回來了,家裏還是一個大人也不見。

    知道小滿在外頭跑了一下午,便問他,他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天都擦黑了,院門才有了響動,小姑最先回來,過來逗了逗孩子,便到在鋪上睡了。

    驚蟄問了半天,小姑才斷斷續續回了她。

    三娘歲數不大,生產的時候很困難,自從孩子落了地,三娘的身子就再沒好過。

    前幾日又因為婆婆沒了哭了一場,越來越不中用,如今家裏就她跟阿嫂兩個人,也不能日日躺著不下地。

    今日她阿嫂見她沒來地裏,以為她不舒服在家裏帶孩子收拾家,就沒多想。

    中午收工時才有人發現她躺在地頭的溝裏,人已經沒氣了,孩子也不在,嚇的大夥分頭去找。

    後來才知道孩子在驚蟄這裏,族裏便商量,看先把孩子放在誰家養著。

    驚蟄心中難過,才十六七的姑娘就這麽消無聲息的沒了。

    奶娃子隻中午喝了口奶,一直餓到現在,哭一陣,睡一陣,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沒了娘。

    阿奶的屋子上了鎖,也沒辦法給他弄點吃的,隻能嚼了些堅果喂給他。

    一直等到天黑透,阿娘她們才一起進了門。

    阿公站在門口隻說了句,“你們商量著辦,我沒意見。“便回了屋子。

    灶房本就不大,這會除了阿公,家裏人全擠在裏麵。

    天已經黑了,隻瞧見滿屋子影影倬倬的,看不見眾人麵上的顏色。

    阿娘憤憤的說,“我不同意,家裏這些都養不活,還要往家抱。”

    二叔像是在門口,隻喊了句“阿嫂!”像是要說什麽,但還是閉了嘴。

    “不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又不是叫你一直養,六歲就去族學了,就這麽幾年,況且還是我姊妹的孫兒。

    以前也不是沒養過,這個為什麽就不行。”

    這是阿奶的聲音。

    “不行就是不行,以前是以前,現在我們娘三都擠在灶房裏,把他抱來往那擱。”

    阿娘喘了口氣接著說。

    “每日裏這麽多事,是你能帶還是我能帶,自己都顧不住了,等播了種隻會更忙,他還沒斷奶呢,你說,怎麽養!”

    阿奶喊了句“驚蟄~”

    “你別打驚蟄的主意,家裏的活她一分也沒落下,你攬下的事別丟給我們善後,吃了幾天飽飯,忘記以前怎麽餓了?”

    阿奶提高了聲音,“你這說的什麽話,狗都能養,人養不了了,他能吃多少?

    你說我心冷,我看你的心才是鐵做的,連個奶娃都容不下。”

    阿娘聞言也拔高了聲音,“容娘不是我養的?穀雨不是我養的?除了大郎和二郎,你抱回來的孩子,那個不是我養的?”

    說完竟哭了起來,“我花了多少心力,才將他們拉扯起來,那是人,又不是狗。

    現在又不比從前,過的越來越難了,我能有什麽法子。”

    驚蟄聽了這句話,腦袋裏炸開了花,這巨大的信息量,讓她有些接受無能。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就要確定,自己和小滿也是沒了娘的孩子,抱來被阿娘帶大的。

    腦瓜子嗡嗡的,以至於阿奶和阿娘接下去的對話是如何進行的她都不知道。

    一直到屋裏安靜下來,阿娘開始做飯,喊她過來燒火,她才回過神來。

    阿奶站在門口,一直到做好了晚飯,都沒再和阿娘說過一句話。

    中間崽崽哭了一次,雖然阿娘嘴上說了不想養他,但還是舀了米糊讓驚蟄去喂。

    吃了晚飯,二叔過來說將崽崽帶到他屋裏睡。

    阿娘沒讓,“你又沒帶過孩子,他餓了困了,拉了尿了你會伺候?”

    二叔被阿娘懟的沒了聲,尷尬的立在門邊,灶膛裏的火,照的臉上的表情甚是奇怪。

    話落跨進屋子,拎著還在洗腳的小滿就回了屋。

    崽崽沒有衣衫,一直被放在籃子裏,被一塊麻布片蓋著。

    阿娘將他拎了出來,放在熱水盆裏,叫驚蟄給他洗澡。

    從木箱裏翻出一件皮襖給他當繈褓。

    看樣子,這個崽崽要在家裏常住了,也不知阿娘是如何妥協的。

    剛想問問,就被阿娘一句“閉嘴”給堵住了。

    母女睡下不提。

    這幾日驚蟄過的很不開心,倒不是因為家裏多了個崽崽。

    她對帶孩子很有些心得,在福利院的時候就是大的照顧小的,她很習慣。

    一直讓她如鯁在喉的是,自己到底是不是阿娘親生的。

    雖然是不是親生,她都會把那個院裏的每個人當成親人對待。

    但還是很渴望在這個奇奇怪怪的異世,能有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存在。

    她不想在像上一世那樣喜悅無人分享,悲傷無人傾訴。

    她想自己累的時候有人依靠,委屈的時候有人撐腰。

    老天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她不想再活的那麽堅強了。

    一直焦慮的情緒,直到她在畜棚裏遇到了黃牙阿婆才得到了緩解。

    “你這娃子,想啥呢,你阿娘生你那日,我還去幫了忙呢。

    村裏好些人都知道,你出生那日正是驚蟄,天上炸了幾個悶雷,第二日便下了雨,你的名字還是族長給定的,咋能不是親生的。”

    得了這句話,驚蟄瞬間感覺自己的人生圓滿了。

    從閑聊中的得知,原來阿奶從未生養過,她本是被族裏挑選了帶回來配人的。

    因為流放的路上虧了身體,不能生養了,便將她配給了也從外麵來村的阿公。

    從此開啟了抱養孩子的一生。

    當下這種環境,正應那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對女子尤為不公,生孩子,真是拿命去換的,即便順利的出生了,也未必就能健康的長大成人。

    驚蟄了解的越多,越覺得當初是自己膚淺了。

    家裏的人,包括村裏的人,都有著一顆既堅強又善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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