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天下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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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九年,四月。
晉皇帝旨,進謝奕為中都督,假黃鉞,領軍入豫州,合曆陽太守蔡謨之軍,出兵潁川。
兵貴神速,隻是三日,謝奕便執軍入了潁川。
秦內部諸叛亂還未平,尚且未來得及整肅,尤其是洛陽,潁川一帶,本是張遇的地盤,這裏的幾位將軍,在張遇出事兒的第一時間,就已經不聽從秦之命令,陽奉陰違了,就連苻健派來的幾個官員,也是被架空。
可秦國此時,大軍在苻雄手下,駐守平陽,和燕大將軍慕容恪相對,根本顧及不到潁川,便被謝奕鑽了空子。
晉軍動向,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傳遍天下。
上黨,燕軍駐地。
慕容恪端坐於大帳之中,聽過消息後,緩緩起身,看著眼前的沙盤,眼裏若有所思。
“大將軍,如今晉軍按捺不住,已經出兵,我們是否該以逸待勞,讓秦軍去潁川一帶,趁他們開戰之機,再拿平陽?”
“我看難,晉軍要是征西軍還好說,不過是謝奕手下幾萬兵,哪兒是苻雄的對手?怕是一戰,就會被剿滅,甚至我都懷疑,苻健會為了一個謝奕,調苻雄過去?就算是桓溫那邊,他都隻是派了個苻堅去。”
“晉軍今年倒是和往常不同啊,桓溫還未動,結果一個謝奕坐不住了,還真是不怕死,就他們晉軍那點兒底子,也不怕被一仗就打沒了。”
“哈哈哈,你這話說的有道理,晉人居然敢動手,別的不知道,苻健這會兒,怕是氣的要捶床,他怕是一輩子都沒想到,一個謝奕,居然還敢跟他叫板了。”
“哈哈哈哈……”
“各位,說不定這就是晉朝的計謀,讓桓溫拖著苻堅,給謝奕個機會,去偷了潁川。”
“不會,桓溫怎麽可能給那司馬小兒這個麵子,上次桓溫帶兵過宣城,他們之間,那已經是撕破臉了,這樣的事兒,對桓溫並無好處,反而可能因為觸怒了苻堅,直接出兵,奪了桓溫的南陽呢!”
“苻堅這個年輕人,倒是聽說過,算是驍勇善戰,不過畢竟年輕,未必是桓溫的對手,否則苻健也不會隻讓他留守了。苻健,可不是個守成之人啊。”
七嘴八舌的,大帳裏的將軍們議論紛紛,大家雖然討論得熱烈,但都是很輕鬆,畢竟晉朝的戰鬥力,誰不知道呢?
除了一個桓溫,多少還能打一打,別的不都是小孩兒過家家?
過了會兒,隨著慕容恪轉過身來,所有的將軍們都閉上了嘴,目光炙熱地等待著命令。
這麽多年來,燕國的軍隊在慕容恪的帶領下,所向披靡,就連那耀武揚威,戰無不勝,甚至一度將北方許多將軍們嚇破膽的冉閔,不也是被大將軍打敗的嗎?
當今世上,有資格,有資本和慕容恪一較高低的人,也隻有苻雄和桓溫了,而相比之下,桓溫不過是能抵抗幾分罷了。
眼前的平陽,那就是苻雄十幾萬軍所在地。
殺了苻雄,滅了秦國,北方就再無一人可擋。
至於南下,桓溫的征西軍,不過是之前在北方亂戰之中,取得一些小成就罷了,若是和戰無不勝的燕軍對上,哪兒有本事攔得住北方戰馬的鐵蹄?
“我意,出兵伐秦,由先鋒軍,以騎兵擾之,做出佯攻姿態。諸位以為如何?”慕容恪站在地圖的旁邊,看著將軍們,目光所到之處,不怒自威。
“大將軍,不妨靜觀其變,讓秦,晉相鬥,晉雖不敵於秦,也可損耗其力量,隻有我們再坐收漁翁之利。”最早提出以逸待勞的將軍開口。
“不可,”慕容恪搖頭,“若是放任自流,隻憑晉軍,根本無力對抗秦,苻雄在平陽多日,並不急於開戰,這就說明秦後方安定,晉軍不行,或者說,謝奕的那些兵力,根本不被放在眼裏。”
“苻雄在等,”慕容恪眼裏閃過一道精光,“他在等苻堅把桓溫打退,率軍前來匯合,逼我軍撤退。”
“苻堅能打退桓溫?”
“我不熟悉苻堅,但我相信苻雄的眼光,若是苻堅不行,他必然會與我開戰,求速勝,而後回南支援。”
慕容恪目光沉靜,自己和苻雄大大小小打過無數次了,苻雄有多大本事,自己當然清楚,隻可惜,苻雄似乎已經找到了接班人,可自己在慕容氏裏,卻並未發現,有能接過這重擔的後輩。
“要勝苻雄,就不能讓苻堅率軍匯合,所以我們要做出佯攻姿態,給桓溫信心。”
慕容恪的話,讓幾個將軍一頭霧水,“桓溫?他不是打不過苻堅嗎?”
“打不過,但可以拖著,”慕容恪冷笑,“桓溫雖有些才能,但為人好大喜功,一旦認定我們和苻雄交戰,苻雄無力回防,他必會大舉進攻,憑他手裏的征西軍,絕對能拖著苻堅,甚至能贏。”
說到這裏,慕容恪笑容愈濃,“桓溫可是晉朝的大將軍,可不能輸給一個年輕人,他心高氣傲,卻又氣量狹小,看到謝奕拿下了潁川,必然也要拿到什麽戰果,才肯罷休。”
“隻要桓溫不死不休,那秦就隻能將長安留守軍力,投入苻堅手裏,畢竟,苻堅手裏那點人,那些軍資,可遠遠不及征西軍。”
“等到苻雄再無支援,我們就圍平陽,我要把苻雄,拖死在這裏!”
“是!”
……
就在燕軍將領們氣勢昂揚,貪婪地盯著平陽城時,在平陽城的城牆上,苻雄一身戎裝,就站在隨風飄揚的旗幟下。
默默地注視著遠方的風塵,苻雄輕聲歎息“這個春天,風沙似乎太大了些。”
而他所注視的地方,不是慕容恪所在的上黨,卻是南邊的長江。
南邊的消息他當然收到了,對於晉朝會出兵,這一點不意外,畢竟這是他們眼下最好的機會了。
不管晉的朝廷裏有多少爭端,明眼人都會清楚,這時候再不動,那就隻能等秦,燕決出個勝負來,而勝者下江南,晉根本無力抵抗。
而讓自己意外的,卻是出兵的,居然是謝奕。
謝奕是個將軍不假,能力也多少有些,但他這些年在軍中,也不曾受到多少重用,隻不過是固守一方罷了。
晉太後居然會讓他出兵,甚至看桓溫還在南陽,那也就是說,這事兒桓溫應該是不知情的。
南邊的朝廷,幾時有這個膽量了?
最合理的解釋,那就是桓溫和小皇帝達成了一致,桓溫在南陽牽製著苻堅手下的軍力,謝奕則趁虛而入,奪取潁川。
可桓溫怎麽可能會跟小皇帝做出這種安排呢?不說他們之間的矛盾,哪怕真的有合作,桓溫也不可能將功勞送給別人。
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南邊小朝廷故意為之,根本沒有和桓溫商量的,這一次,就連桓溫,都被小皇帝利用,不得不成為他手裏的一枚棋子。
南邊的朝廷裏,有個厲害人啊。秦,燕,甚至桓溫,都被他利用起來了。
可眼下,秦要麵對的,就是桓溫的進攻了。
桓溫是絕對不會眼巴巴看著別人立功的,他自己就是憑軍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一山不容二虎,怎麽可能讓小皇帝再扶持起一個大將軍呢?
桓溫是唯一可以打勝仗,守衛疆土,有希望光複北方的將軍,和桓溫是這樣的將軍之一,那意義可就大不相同了。
眼下桓溫一有征西軍,二有百姓希望,誰都不敢動他,因為沒有替代他的人,可若是有了,那桓溫恐怕再也無法裹挾百姓之意,讓朝廷忌憚了。
所以桓溫必然是要進攻的,而苻堅如今還在蒲板一帶,掃蕩叛亂,已經是連日作戰了,要麵對征西軍的強攻,就憑他手裏那點人,想必是守不住的。
苻雄沉聲“把地圖拿來。”
很快,他的麵前就架起了一副地圖,看了幾眼,做了幾個標記,苻雄眼神一凝。
洛陽!
手指在腰間挎著的長劍劍柄上無意識地摩挲著,苻雄麵沉似水,開口“傳我的信去長安,請陛下下令,讓苻堅回軍駐守,不必去洛陽。”
“洛陽?”身邊剛過來的副將疑惑,“大將軍,苻堅將軍是在蒲板。”
“我知道,”苻雄皺了皺眉,“可桓溫不會攻打蒲板的,他會直接出兵洛陽,苻堅來不及救援,等他到了的時候,洛陽必然是已經落入桓溫之手,晉軍占了洛陽,潁川,那一帶再無堅城可守,敵人以逸待勞,又軍力強盛,還占據堅城,苻堅沒有機會的。”
“桓溫要打洛陽?”副將愣了一下。
苻雄冷笑,“桓溫雖有多方掣肘,但統兵才能還是有的,他自然看得出來,如今時機,蒲板最是難拿,而潁川如此輕易就被謝奕拿下,洛陽已成孤城,此時不拿,難道要等謝奕再下一城?”
“桓溫可不是個能把功勞讓出去的人,他這麽多年苦心經營征西軍,一令出,即可急行軍前往,再留下些人阻礙苻堅,等到苻堅收到消息再趕去,疲憊之師,如何攻得下洛陽?到時候隻能給桓溫一個更好的機會,挫敗我軍。”
“兵貴神速,苻堅已經失了先機,但他年輕氣盛,必會去洛陽,到時候洛陽拿不下來,反而蒲板都會丟。”
“速速前去傳信,務必要在苻堅行動之前,讓陛下傳令。”
副將點頭答應,剛要走時,卻有一個侍者快步而來“大將軍,蒲板來使,是龍驤將軍身邊的一個副將。”
“讓他過來。”
很快,信使出現在眼前,看過苻堅的信之後,苻雄眼前一亮,“你家將軍,已經動兵了?”
“是,大將軍,苻堅將軍已經在我出發的時候,便率軍前往洛陽了。”
“好,好,好!”苻雄一連說了三個‘好’臉上的欣喜溢於言表,“真是好樣的,我大秦雄師,後繼有人!”
說罷,苻雄的目光再一次望向南方,越過那重重的土塵,仿佛能看見在洛陽城下的金戈鐵馬。
洛陽。
城外的山林中,時不時便有飛鳥陣陣而起。
一列列的騎兵悄無聲息地飛奔在道路上,激蕩起來的塵土,讓他們身上的甲胄都有些髒了。
隊伍的前方,是一片臨時的休息地帶,就在一個小小的山坡上,年輕的將軍站在那裏,輪廓分明的臉上,胡渣顯得格外硬朗,一雙鷹般的眼睛,正遠遠眺望著洛陽方向。
前頭幾個騎兵歸來,翻身下馬,其中一人快步而來,行禮“將軍,洛陽已拿下,張遇手下的幾個武將都已收押。”
苻堅點了點頭,“為何這麽久,不過一座孤城,張遇死後也早已軍心渙散,哪裏出了問題?”
“將軍,”那騎兵臉上有些尷尬,“兄弟們按照您的吩咐,裝作旅人入城,奪城門,可是到了洛陽才發現,那周圍的村莊,如今都已經搬空了,我們找些衣服裝扮,花了很多時間。”
苻堅‘嗯’了一聲,“流民都收歸洛陽了?”
“沒有,都去了潁川。”
苻堅閉上眼,“傳我的令,入城軍士,皆不可騷擾百姓,有違者,斬!”
“是!”
“將軍中物資糧草,分出一批來,入城後,散於百姓。”
“將軍,我們匆匆自蒲板而出,也沒帶多少……”身邊人猶豫。
“你以為百姓都是傻子嗎?為何他們去了潁川?”苻堅冷聲,“因為他們也知道,洛陽這附近要開戰了,要麽遠去,要麽入城才有活路,可是他們選擇了入城,說明什麽?說明百姓眼裏,晉軍要比我們值得信任!”
“桓溫不日必會到來,難道那時候,我們一邊和桓溫交戰,一邊還要麵對城內百姓的反撲嗎?”
“分派騎兵出去,在周圍的城鎮裏,及時籌集糧草,隻要挺過這段時間即可,陛下的支援,很快就來。”
“將軍,我們派去長安的信使,還未有消息傳回,”身邊侍者低聲。
苻堅目光如炬“不必擔心,陛下準我帶兵出長安之時,便已給我便宜從事之權,此時若不到洛陽,不僅要丟了洛陽,還要在蒲板被桓溫安排的人阻隔,再想動彈,根本來不及。”
“陛下自然清楚,兵貴神速的道理,才會許我便宜行事,桓溫可以一令而決,若是我們事事都要等著長安那邊拿主意,豈不是隻能挨打?”
“傳我令,全軍前進,入洛陽!”
年輕的將軍翻身上馬,身上的塵土無法掩蓋他眼裏的光芒,這一次,就要和桓溫對戰了,這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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