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家有個小九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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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塘城郊。
沿著山路一直往西,果然是一片秀麗山水。
連綿不絕的山脈下,清澈流淌著的小河,岸邊的花兒,一團團地開放,就像天上的白雲朵朵,隻不過顏色更加絢麗。
祝英台穿著尋常的青色學子長袍,&nbp;&nbp;信步向前,腳步卻很慢,似乎遠近並不重要,那山,那水,那竹林,那花瓣,都無法吸引到她。
而她臉上帶著的笑容,和嘴裏哼哼著的小曲兒,&nbp;&nbp;以及蹦蹦跳跳的腳步,無一不說明心情愉悅。
她的快樂,當然是來自身邊的梁山伯了。
“山伯,你不是過幾日還要準備最後的課業麽,這時候來陪我遊玩,這樣好嗎?”
跟在她身邊,梁山伯笑著回答:“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這段日子都在一心學問,我也想趁著這次休沐,散散心,何況你打算離開了,為兄豈能不送你這一段?”
祝英台側過臉,看了看梁山伯,眼裏是深深的不舍,&nbp;&nbp;卻很快轉換了情緒,&nbp;&nbp;“好,&nbp;&nbp;就算是我沒白在這萬鬆書院三年。”
梁山伯卻明顯心不在此,&nbp;&nbp;並不能感受到祝英台的言下之意,反而說道:“英台,你真的不和山長商量一下嗎?你雖然家中有急事需返,但我朝一向尊孝,山長和中正大人必能理解,加上你平日裏功課又好,想必等你處理好事務,再過來也是可以評學的。”
祝英台搖搖頭,“你也知道的,我本就誌不在此,何必強求呢?”
梁山伯見勸說無果,也就放棄了,這些日子,已經不是一回倆回了,自己勸說的越多,祝英台的態度反而越明顯,隻是說道:“既如此,也不必勉強,英台你本就是風光霽月的性子,這樣也好。”
祝英台笑笑,&nbp;&nbp;眨眼:“日後我若是沒得混了,可就要去投靠你了。”
梁山伯認認真真地分析:“不會的,祝家莊雖不算什麽豪門強族,但也算是富甲一方,你未來在家裏,做些生意……”
大概是察覺到祝英台的不耐煩,梁山伯停住話頭,拍了拍她的肩膀,“沒關係,就算真的時運不濟,那就來我這裏,大哥有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你!”
祝英台眉眼彎彎,總算是高興了幾分,眼珠子轉了轉,拉著梁山伯到了一簇花團盛開的地方,仔細看了看,果然有些蝴蝶,就在這兒,於是指著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說道:“山伯,你看著兩隻蝴蝶,多漂亮啊!”
梁山伯點點頭,“春夏之交,蝶雀之盛,正是好時候。”
祝英台繼續:“山伯,你看這蝴蝶,成雙成對,比翼雙飛,可真是令人喜愛又羨慕,但如果它們隻是形單影隻,就甚是孤單,少了那幸福美滿的感覺。我想啊,這世間的事物,大概美好的,都應當是成雙成對的吧?”
梁山伯愣了一下,皺起眉:“照你這麽說,你大哥我單身未娶,就不幸福了?”
祝英台強忍著,沒有踢他一腳,繼續向前,“山伯,你說,我們兄弟二人,相伴而行,那也是對對雙雙,依我看啊,也不輸那丈夫配紅妝!”
梁山伯‘哈哈’一聲大笑,難得開懷大笑:“英台啊,隻有夫妻才能成雙成對,哪兒有兄弟能這樣比喻的,這可不妥,你在陳夫子教比擬時,可不用心啊!”
祝英台張大了嘴,“不妥?”
梁山伯斬釘截鐵:“不妥!”
“不妥就不妥!”祝英台黑了臉,扭頭就走,恨恨地踢開路邊那塊猥瑣的小石子。
我是在跟你討論這個嗎?我是在跟你研究比擬的技巧和搭配的詞語嗎?再說了,陳夫子的課,我什麽時候認真聽過?
踢踢踏踏地到了河邊,祝英台眼前一亮。
河邊,兩隻大白鵝正在水裏不緊不慢地遊動著,水波瀲灩,甚是好看。
“山伯,你看那對白鵝,是不是很漂亮?”
梁山伯點頭,“白鵝潔身自好,悠閑大方,既以清水洗滌自己,又以自己為清水添白,自然是極好的,就連書法大家,王羲之大人,也是最愛的。”
祝英台卻搖了搖頭,“不對,白鵝惹人喜愛,不可僅僅是因為這些,更可貴的是,它會說人話!”
“啊?”梁山伯笑了起來,“英台,你在說什麽啊,白鵝怎麽會說人話呢?”
“真的,白鵝會說人話!”祝英台眨眨眼。
“好,那你說說看,現在它們兩在說什麽?”
祝英台一副側耳聆聽的樣子,想了想,說道:“你聽啊,前麵那隻笨笨的呢,是公鵝,它在說‘快走,快走。’後麵那隻聰明的呢,是母鵝,它在說‘別著急,等等我’這樣。”
說著,祝英台還拉了拉梁山伯的衣袖。將他往後拉了拉,而自己側過身子,站在梁山伯後頭一點。
梁山伯臉上露出疑惑之色,真的豎起耳朵來聽了一下,皺了皺眉,“我聽不出來,而且為什麽笨的是公鵝,聰明的是母鵝?我看那兩隻啊,都是公鵝。”
祝英台嘟起嘴,“誰說的!前麵是公的!後麵那隻是母的!”
梁山伯無奈地歎了口氣,“英台,你要相信我,我從小在鄉下長大,這兩隻肯定是公鵝,你呀,簡直雌雄不分。”
祝英台一瞪眼:“你才是雌雄不分!”
“這樣吧,英台,我來教你,公鵝和母鵝的區別呢,是在於……”
梁山伯倒也不生氣,自己這個二弟呀,從小就是嬌生慣養的,很多時候確實對於一些生活裏的小常識,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這麽感興趣,那自己就教教他好了。
祝英台深呼吸了幾口,讓自己能平靜一些,擺擺手打斷了梁山伯的家畜公母區分演講,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道:“山伯,大哥,你聽,後麵那隻母鵝,叫前麵那隻公鵝,作哥哥呢!”
梁山伯很是無奈,“英台,你越發不對勁兒了,鵝怎麽會叫哥哥呢?你好好聽我給你說,公鵝啊,一般都是……”
啪!
梁山伯捂著額頭,委屈地看著祝英台。
祝英台收回敲打他額頭的手,扭頭就走,丟下一句:“你真是個呆頭鵝!”
腳步飛快,不搭理後頭呼喚的梁山伯,祝英台這一路,見花踢花,見草踩草,要不是多少還有點兒理智,就要上去一個飛踢,把那樹幹子踢斷了,才能解氣!
怎麽就這麽難溝通呢!
難道我暗示得還不夠?
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山伯這樣一個聰明人,怎麽就偏偏不懂我的意思呢?
祝英台第一次理解了平日裏大家稱呼梁山伯‘書呆子’這個外號,以前自己還會生氣,跟人爭辯,現在想來,確實是自己錯了。
鬱悶的情緒就這樣湧上心頭。
“英台!英台!”
趁著祝英台在路邊拿小石頭撒氣,梁山伯終於是追了上來,氣喘籲籲,眼裏盡是關心:“等等我。”
瞧著他這呆頭呆腦的樣子,祝英台卻突然不生氣了,自己喜歡的,可不就是這麽個書呆子麽?
要是他像那個可惡的王凝之一樣,整日裏油嘴滑舌的,豈不是麻煩大了?
長長緩了幾口氣,梁山伯無奈地開口:“英台,你到底在生什麽氣呢?”
祝英台抿了抿嘴:“我在氣你,聽不懂我的話,不明白我的心!”
“怎麽會呢,我一向都是最懂你的話,最明白你的心了!”梁山伯一臉的委屈。
就在這時,一個樵夫背著一捆柴火,從兩人麵前的山路走過,一路向著山下而去,祝英台瞧著,讓開了路,等到樵夫過去,便說道:“那好,既然你說懂我的心,那我問你,眼下,我看到那位樵夫大哥,像你一樣,汗流浹背,氣喘籲籲,我在想什麽呢?”
梁山伯皺了皺眉,“你這樣問哪兒行,總要提個頭,不然我怎麽猜?”
祝英台點點頭,“好,那你說說看,樵夫大哥是為了什麽人上山,而你又是為了什麽人下山呢?”
梁山伯憨憨地笑了笑,“樵夫大哥自然是為了妻子上山打柴,養活家計,至於愚兄我呢,自然是為了陪賢弟你遊覽風光下山。”
“不對。”
“怎麽不對?”
祝英台低了低頭,掩飾住臉上的微紅,“樵夫大哥是為了照顧兄弟而上山打柴,你是為了送,嗯,送妻子下山。”
梁山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隻是‘啊’了一聲,“我,我沒妻子啊。”
“那你可以娶一個啊!”祝英台的暴脾氣終究還是沒忍住。
“娶誰啊?”梁山伯呆呆地看過去。
祝英台的暴脾氣成功地打消了臉上的紅暈,翻著白眼:“娶你個豬頭啊!”
說罷,扭頭就要走,後頭梁山伯卻開口了:“英台,我知道你因為要分別而難過,但你也不能總是衝我發脾氣啊。”
祝英台聞言,回過頭來,“你生氣啦?”
梁山伯故作嚴肅地點點頭,“生氣了。”
“別生氣嘛。”
“不理你了。”梁山伯故意揚著頭,從她身邊走過。
祝英台倒是笑了起來,仿佛平日裏那種感覺回來了,每次自己在書院裏,亂發脾氣的時候,梁山伯都會用一招。
一前一後,兩人又走了一段兒,梁山伯在前,看見兩隻正在吃草的牛,便停了下來,而祝英台則是被他擋住視線,又想著自己的心事,一頭就撞在梁山伯身上了。
“怎麽了?”祝英台疑惑。
梁山伯卻笑了起來,側開身子,“我呀,剛才被一隻愛發脾氣的小姑牛給撞了!”
祝英台頓時就明白了,一揪梁山伯的袖子:“你罵我是牛!”
梁山伯低下頭來,“你愛發脾氣,可不就像牛一樣強嗎?”
祝英台嘟著嘴:“你才是一頭不解風情,不識琴音的大笨牛呢!對牛彈琴!”
梁山伯撇撇嘴,不置可否,而是走到一邊的牛麵前,蹲了下來,“牛兄啊牛兄,人家說了不解風情,不識琴音呢!”
老牛‘哞’的一聲,似在回應。
祝英台眼珠子一轉,也蹲在他身邊,看著牛:“你為什麽要跟豬頭說話呢?”
“豬頭?”梁山伯疑惑,“這明明是牛頭啊?”
祝英台嘴角露出個笑容,“誰和你說話了,我在和這頭牛說話。”
梁山伯拖著長長的音‘哦’了一聲,“你又拐著彎兒罵我!”
祝英台笑得開心,“現在才知道,不是豬頭是什麽?”
梁山伯也笑了起來,擠了擠鼻子:“豬頭妖怪要吃人嘍!哇——”
祝英台一個激靈,跳起來就跑,兩人一路打鬧著前行,到了一處小村,過了石橋,便是一處開闊所在,祝英台抿了抿嘴唇,這一路來,多少有些口渴了。
梁山伯總是很善解人意,“口渴了?”
“嗯。”祝英台乖巧地點點頭。
“跟我來。”梁山伯笑著往前走,祝英台則跟在後頭,路邊上一個小小的土地廟前,梁山伯拿了一個供在前頭的蘋果,塞給祝英台,又雙手合十,拜了拜:“土地婆婆,我兄弟二人路過此處,口渴得很,跟您借個水果,您別見怪啊。”
祝英台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落入口中,瞬間就精神了許多,疑惑地問道:“你怎麽隻跟土地婆婆告罪,而不跟土地公公說呢?”
梁山伯努努嘴,“你看啊,土地公公笑容可掬,和善慈祥,不像土地婆婆那樣刻薄,如果你吃了她的水果,而不向她請罪的話,她可是會找你麻煩的。”
祝英台順著看過去,土地公公果然是笑眯眯的,看著就很舒坦,而土地婆婆卻抿著嘴,看上去頗為嚴厲。
“我聽老一輩的人說啊,”梁山伯壓低了聲音,一副八卦的口吻,想要逗個趣兒,讓祝英台不再為了離別而難過,“女子都是如此,在嫁了人之後呢,就會變得像土地婆婆一樣小心眼了。”
祝英台一瞪眼,都沒過腦子,“胡說!我才不會呢!”
看到梁山伯疑惑而迷茫的眼神,祝英台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扭過頭,這可怎麽辦?
腦海中,不知怎的,就想到那句話,“我有一個朋友……”
眼前一亮,“我是說,像我家九妹那樣的,溫婉大方,即便是嫁了人,也隻會更加體貼夫家,才不會尖酸刻薄呢!”
梁山伯‘嗯’了一聲,跟過來,兩人並肩坐在一邊的大石頭上,“像你家九妹那麽好的女子,當然不會了。”
九妹嘛,祝英台以前也是有講過的,跟她長相十分相似,人性格也好,梁山伯當然知道。
“就是!”祝英台點頭。
“不知道將來是哪個幸運的人,能夠把她娶回家了。”梁山伯笑著說。